雨水打在依維柯的車窗上啪啪作響,黑色的柏油公路上堆積着一長串的汽車,穿反光背心的交警吶喊着,疏導着交通,胡光坐在車裏,思緒回到了一年前。
那時候他剛從老家返回廣州打工,因為在廠裏處了個潮州妹子,家裏又給安排了一門親事,飽受感情糾葛的他在地鐵站排隊買票之時,遇到一個黑人插隊,語言不通加上本來心情就不好,雙方大打出手,胡光用折刀捅了黑人兩刀後落荒而逃,連工廠也沒去,直接流落他鄉,輾轉到了江北市,這才認識了劉子光。
搞了一年多,原來那個人沒死啊,胡光百感交集,如釋重負,這下終於可以放心回家探望父母了,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了。
想着想着,一向機警的他竟然沉沉睡去,窗外沙沙的雨聲和雨刮單調的聲音讓大夥兒也打起哈欠,陸續入睡。
等他們醒來之時,雨還在下,天色已經微明,遠處有一座高速路收費站,上面大大兩個紅色的雕塑字體:廣州。
廣州到了。高樓大廈立交橋,自然不能和江北市同日而語,貝小帥職高畢業後曾經到廣州混過幾個月時間,相對比較熟悉,在他的引領下,先開到一家汽修廠把卡宴放下維修,然後大家乘着依維柯來到一條街道,恰逢清晨,特色行業都沒開張,放眼望去,全是粉紅色的門頭燈箱,休閒按摩的標牌比比皆是。
尋了一家僻靜的二星級酒店住下,胡光就跑來找劉總,直接説要預支一個月工資,請假一天,劉子光二話不説,給了他三千塊錢讓他明早再來。
睡了半日,傍晚時分,眾人三三倆倆出來溜達,見識南國風情,來時江北仍是人間四月天,此間已經是一派熱帶氣象,街頭巷尾之人皆是身着短衣,口中説的是白話,屋裏哇啦如同鳥語一般,有那飢渴難耐的直接奔着洗頭房去了,剩下的人在劉哥的帶領下去附近夜市領略南方小吃去了。
尋了家街頭排檔,坐在白色的塑料圈椅上,點了一堆本地菜,眾人在江北也算是饕餮了,可是到了廣州也只能自嘆不如,四條腿的除了桌子不吃,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其餘的皆可入菜譜,很多面目猙獰的爬蟲連這幫漢子都覺得毛骨悚然不敢下口,只點了些燒鵝海鮮之類的隨便吃吃。
正吃着,忽見一夥黑人呼嘯而來,黑色人種爆發力確實不是蓋的,跑起來如同陣風一般,後面警車緊跟着猛攆,前面街口又出現大批穿着迷彩服拿着警棍的治安員,前後夾擊將黑人們包圍,黑人們見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竟然一鬨而散,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攀緣牆壁而走,警察們依舊窮追不捨,不過速度和攀爬能力比這些黑人差的遠了。
奇怪的是,當地人似乎對這樣的好戲見慣不驚,聽他們閒聊的意思,這種場面已經是司空見慣,廣州滯留了大量的非洲黑人,有一部分是合法的留學生和商人,但是更多數是非法移民,他們沒有簽證,沒有錢,純粹是到花花似錦的中國淘金來的。
中國是世界工廠,珠三角地區又是中國的製造業密集區域,小商品物美價廉,從塑料手鍊到電視機錄影機,移動電話、清涼油,都是非洲人的最愛,他們不需要高檔商品,只需要最廉價的商品,據説就連過時很久的磁帶錄音機在非洲都是**貨,至於山寨手機,更是他們的最愛。
可是最近世界經濟下滑,珠三角也是今非昔比,黑叔叔們的生活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簽證過期,資金用完,沒有生意做,過慣了廣州的花花生活,哪裏還捨得回非洲大草原,無奈語言不通,人又天生懶惰,任何一家企業都不敢僱傭他們,只好十幾個人羣租在城中村的小房子裏,沒錢就小偷小摸,甚至搶劫,有錢就拼死的酗酒,花完拉倒,絕不會有積蓄,這也是民族性格使然。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又去附近一家大型洗浴中心參觀學習了一回,直到午夜時分才搖搖晃晃回來,各自回房睡覺。
劉子光和貝小帥同住在1208房,進門之後打開燈,只見窗户大開着,窗簾隨風飄蕩,櫃子門也是敞開的,放在裏面的金屬密碼箱不翼而飛!
“不好,進賊了!”貝小帥衝到窗口朝下一看,酒店窗户對着的是一條狹窄的後巷,此時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見。
“報警吧。”貝小帥拿起了手機。
“等等。”劉子光仔細看了看櫃子,又看了看窗外,笑道:“賊還在呢。”
貝小帥再次趴在窗户邊看了看,茫然道:“哪兒啊?”
“是個黑賊,看不見也是應該的。”劉子光拿過啤酒瓶作勢要砸過去,但見下面一團漆黑中露出兩排白牙,中國話説的還不錯:“別砸,別砸。”
貝小帥找來手電一照,才發現樓外壁趴着個黑人,上不來也下不去,一手扒着已經不牢固的排水管,兩腳勉強踩在磚縫上,另一隻手還拎着偷來的密碼箱。
“把他弄上來!”劉子光一聲令下,早有聞訊趕來的兄弟拋下繩索,將那黑人套住,黑人也不想束手就擒,無奈形勢比人強,如果不乖乖就縛的話,就要從十幾層的樓上掉下去,摔個七零八落。
黑人被繩子吊了上來,倒是一條人高馬大的漢子,身穿黑色山寨版冰絲夢特嬌,下面是一條深藍色山寨耐克大褲衩,一隻腳上穿着塑料拖鞋,另一隻腳上卻是光油油的,他用鎮定的目光俯視着房間內虎視眈眈的眾人,忽然擺了個李小龍的架勢,扯着喉嚨喊了一嗓子:“阿達~~”
眾人冷笑,把門關上,紛紛從腰間拔出甩棍抖開逼了上去,非洲版的李小龍立刻雙腿一彎,跪倒在地道:“千萬不要打臉。”
眾人才不理他,衝上去一頓胖揍,黑人倦縮在地上,也不嚎叫,只是護着要害部位,看來也是個經常捱揍的角色。
看到打得差不多了,劉子光拍拍巴掌,説:“好了好了,都停手,這位黑哥們,咱們坐下來説道説道,我的箱子怎麼跑到你手裏去了?”
黑人被打得滿頭包,鼻子也出血了,不過他臉黑也看不出來,聽到劉子光發問,他倒是光棍的很,用普通話和白話混合着説道:“大佬,都是我不對,看在我細路仔初次行錯,就饒了我吧,千萬不要交給公安。”
劉子光問:“你是偷渡客?”
黑人點點頭,説:“簽證過期了。”
劉子光問:“你叫什麼名字?”
黑人説:“我的中文名字叫陳信,我的英文名字叫……”
“小瀋陽!”有人插了一句,大家哈哈大笑,黑人呲着一口白牙也嘿嘿笑了,説:“我的英文名字叫馬丁。奧巴馬。”
眾人捧腹大笑,貝小帥笑罵道:“你丫還奧巴馬呢,你是不是在非洲當過總統啊?”
黑人一本正經的説:“我沒當過總統,我是西薩達莫亞的王子。”
眾人笑的肚子都疼了,就連劉子光也笑了,説:“王子還吃不上飯?要偷東西?”
黑人説:“我真的沒有騙你們,我父親確實是西薩達莫亞的部落酋長。”
劉子光問:“那你們西薩達莫亞有多少部落,多少人口?”
黑人説:“我們國家人口眾多,物產豐富,地域遼闊,由一千個多個部落組成,總人口大概五十萬人。”
“哈哈哈哈”大家樂不可支,原來所謂的王子不過是個村長的兒子,整個國家還沒廣州一個區大呢。
陳馬丁見眾人發笑,也咧開嘴笑了,信手擦了擦鼻子上的血,往褲衩上一抹,劉子光丟過去一包餐巾紙,問他:“那你現在知錯了麼?”
陳馬丁説:“我知道錯了,我深刻檢討,我沒有落實科學發展觀,沒有與時俱進,破壞了和諧廣州的大好局面,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給非洲同胞臉上抹黑了。”
貝小帥樂不可支,問:“這一套你是哪裏學的?”
陳信説:“上次被居委會大媽抓到,她們叫我寫的檢討就是這個內容。”
眾人再笑,劉子光又問:“話説你也是個留學生吧,你在那所大學深造的,讀的什麼?”
陳馬丁説:“我在山木培訓進修中文和電腦,後來校領導被抓,就退學了。”
此時大家已經笑的説不出話來了,這個黑叔叔還真是個活寶,先前偷東西給大家造成惡感已經漸漸減弱,貝小帥問:“傍晚時候,被公安追的有沒有你?”
陳馬丁説:“有我,我們羣租的一幫非洲同胞都被抓了,我跑到酒店頂樓,順着排水管爬下來,看見你們房間裏住人了,就想進來找找有沒有合適我的東西,結果……”
“那你打開看看,這裏面的玩意合適你麼?”貝小帥指着金屬密碼箱揶揄道。
“不敢。”
“讓你開就開,哪有那麼多廢話,密碼是六個8.”
陳馬丁打開了密碼箱,頓時傻眼,表情相當誇張,因為箱子裏碼放的竟然是整整齊齊的衞生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