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峯用兩隻手指拈起一份材料掃了兩眼,啞然失笑:“就這個?我還以為你們能整出什麼花樣呢,就拿這個糊弄我,還受賄,還包庇***,鉅額財產來源不明,你們這是把我當什麼了,至於嗎?”
兩位警官帶着憐憫的目光看着楊峯最後的表演,胡蓉冷笑一聲説:“你也是個懂法的人,想必知道受賄數額達到十萬元以上就能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吧,你在擔任治安大隊**期間,多次收受轄區內娛樂場所的賄賂,為他們通風報信,充當保護傘,怪不得局裏每次掃黃,他們都能提前得到消息呢,就這一條罪名,就能把你釘死。”
楊峯故作鎮靜的一笑:“有證據麼?”
“證據。”韓光舉起手中的材料説:“你的犯罪證據足有一尺厚,我就拿了一部分過來,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仔細看看,你那些狐朋狗友已經把你賣了,何年何月何時,給你送了多少錢,都有詳細記錄。”
楊峯沉默了,但尚未死心,單憑一個行賄罪還不至於要他的命,現在他需要做的只是緘默而已,一切等老頭子出馬。
“這只是你最輕的一條罪狀,我們還獲取證據,證明你和已經亡故的看守所幹警陳勇、已經被檢察院拘押的治安大隊**老顧勾結,矇騙拐賣看守所女犯到金碧輝煌充當賣-淫小姐,從中抽取鉅額利潤,你別以為閻金龍死了這案子就消了,告訴你,警方一直就沒有停止這條線索的追查!”
胡蓉義正言辭的一番話驚得楊峯冷汗直冒,也難怪,這種事情本來就做的不是很隱秘,涉及人員不止一個,想瞞都瞞不住。
當時考慮的是自己後台夠硬,這些事情雖然違法,但是都不算什麼重大案件,涉及的也都是些弱勢羣體,即使出事也能罩得住,可是自己卻忽略了一點,當父親罩不住自己的時候,這些不起眼的小罪過,隨便哪一條拿出來都能把自己壓死。
楊峯的後背都濕了,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説:“我想抽支煙。”
韓光冷笑:“不好意思,我沒有軟中華,你忍一忍吧。”
“好吧,我們進行下一條,楊峯,你賬户裏的三百萬元是哪裏來的?”胡蓉拿圓珠筆有節奏的敲着桌子,沉聲問道。
“是……我借的。”
“向誰借的?”
“聶文夫,當時借這筆錢是想幫朋友開公司。”
“三百萬鉅款,説借就借,不知道是聶文夫慷慨呢,還是你楊峯的面子大?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怪不得你在錦繡江南殺人案中那麼熱心的替聶家洗地,甚至對一個無辜的女中學生刑訊逼供,污衊人家是賣-**,楊峯,你這樣的人渣也能混進公安隊伍,我都感到羞恥!”
説到激憤處,胡蓉氣的把圓珠筆往桌上一拍,怒形於色。
韓光點起一支煙,優哉遊哉的説:“楊峯你別怕,這事我們不管,瀆職是檢察院的活兒,我們就問你前面的案子,你要是識相的話呢就趕緊交代,趕緊認罪,判個十年八年的,再爭取個減刑保外啥的,一眨眼就過去了,這樣對大家都好,你説對不?”
楊峯搖搖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好吧,今天就先這樣吧,來人啊,把嫌疑人押到看守所去。”
……
楊峯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坐進囚車,警用昌河面包車的後座被鐵柵欄焊死,昔日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楊大公子沮喪的坐在裏面,手上還戴着一副亮晶晶的鋼銬,押送他的是兩個年輕的**,看樣子似乎對他很是憎惡,根本懶得和他説話。
田野裏的積雪還沒融化,枯黃的野草從雪堆下伸出來,顯得格外蕭瑟,遠處漸漸出現桃林看守所的高牆,看守所作為警風廉政建設的重點單位,已經進行了大換血,楊峯的朋友們開除的開除,刑拘的刑拘,已經沒法照顧他了。
但此刻楊峯還不算萬念俱灰,他還有仰仗,還有希望,父親絕不會撒手不管的,絕不會放任自己的兒子身陷囹圄。
事實上,楊部長確實在為兒子奔波,身為市委組織部長,他的面子別人總要給一些的,但是這一次有些例外,李書記對於此案不冷不熱,漠不關心,甚至讓趙秘書給他回話,説一切要以大局為重。
楊部長不解,故意提醒趙秘書:“宋劍鋒這次搞得太過分了,一定是另有圖謀,趙秘書你要幫李書記留意一下啊。”
趙秘書不搭茬,岔開話題問道:“楊部長,褚向東這個名字你有印象麼?”
“褚向東……”楊部長有些懵,在腦海裏搜索着這個陌生的名字,那邊電話卻已經掛上了。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來褚向東這個人,於是楊部長把自己的秘書叫過來詢問,秘書想了一下説:“是五年前我市公務員招考時的一個考生,也是報考公安專業的,成績還不錯……”
這下楊部長徹底想起來了,五年前兒子已經從某體育學院畢業,在家晃盪了一年正想找工作,當老子的便安排他報考公安,本來那年公安局不打算招人的,在他的操作下爭取了一個名額,而且是定向對體育類專業,可是考試之後,一個名叫褚向東的考生成績卻排在楊峯前面,而且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當時楊部長還只是楊處長,吃相不想搞得太難看,便通過熟人操作了一下。
過程很簡單,在面試前夕,找個社會閒散人員去找褚向東的茬,褚向東是練散打出身的運動員,身手相當了得,三兩下就解決了這些小痞子,這邊打完,那邊治安大隊的警車就出現了,褚向東毫無懸念的被捕,不但取消了公務員考試成績,還被判了故意傷害罪,在監獄裏蹲了整整三年。
當時這件事是老顧操作的,楊部長並不知情,過去也就過去了,反正都是走的正常程序,任誰查也查不出紕漏,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東窗事發。
看來宋劍鋒是想借着這件事情把自己搞臭,進而扳倒,以達到他罪惡的目的,要知道這種事情可大可小,現在網絡這麼發達,如果鬧到網上,再來個人肉搜索什麼的,事情可就無法挽回了。
楊部長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現在不光兒子有麻煩,自己也陷入漩渦之中,這個宋劍鋒的胃口不小,不但要辦兒子,還要辦老子。
公安局是個性質比較特殊的單位,倘若是一般部委辦局,組織部長肯定能把他拿的死死的,但是人家是公安局長,手裏有執法權的,把他惹毛了,隨便給你找點麻煩,就夠你喝一壺的。
而且,宋劍鋒是省裏欽點的公安局長,背景強硬,大不了人家一拍屁股去省廳當官,所以可以完全不鳥你江北市組織部,所以楊部長也沒轍。
對方咄咄逼人,連李書記都和自己劃清了界限,不想參與其中,楊部長也就斷了爭鬥的念頭,現在及時收手,只有兒子一個人遭殃,如果鬥下去,搞不好自己的官職也保不住,到時候損失的就不止是楊家了,連帶着南泰幫的勢力都要遭受重大損失,那是李書記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唉,以大局為重吧。楊部長佝僂着身子坐進藤椅裏,一時間彷佛老了十歲。
……
楊峯還是受到了一些關照,被分配到了一般倉房,陰暗的牢房,兇相畢露的獄友們不懷好意的盯着這個新來的小白臉,只是礙於幹部的在場而暫時壓制住蠢蠢欲動的心。
等幹部一走,楊峯就倒黴了,幾個犯人上來要扒他的衣服和那雙昂貴的紐巴倫運動鞋,楊峯腦子一熱,奮起還擊,他好歹也是練過散打的,身材高大威猛,三兩人還近不得他的身,一頓拳腳下來,獄友們被打得落花流水。
楊峯把牢門砸的砰砰響,要求換個牢房,要是換個人,早被幹部訓斥一頓了,但是鑑於楊峯的特殊身份,還是給他換了一間牢房,可是那些犯人依然不放過他,又是一頓暴打,看守所裏的道道,楊峯也知道一些,懂得拳腳功夫不是萬能的,人家夜裏陰你一把就夠你喝一壺的。
於是他再次要求換牢房,幹部也急了,乾脆把他換到了暴力犯倉。
出奇的是,楊峯在這裏卻收到了熱情的款待,獄霸孟知秋不但不打他,還給他騰出來上鋪和乾淨的被褥,這下楊峯才算在看守所安頓下來。
家裏很快來人探望,楊部長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會親自前來,楊峯的母親帶着替換衣物和鴨絨被來看兒子,在會客室看到兒子滿臉胡茬的臉,做母親的不免流下了淚水。
“孩子,堅持住,**已經在託關係了,再熬幾天就能出去了。”楊母勸慰道。
“不行,這鬼地方我一天都呆不下去,我現在就要出去。”楊峯發了脾氣“孩子,再忍忍,事情很複雜,姓宋的把你當年考公務員的事情也給抖出來了,現在**很被動。”
楊峯呆了,沒想到神通廣大的父親也有束手無策的一天,一股徹骨的寒意流遍全身,他突然意識到,這回大概是真的栽了,無罪釋放的可能性及其微小,最好的結局也就是保外就醫和緩刑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説:“媽,下回給我帶刀片來。”
“孩子,你要幹什麼,你千萬別想不開啊,媽一定把你弄出去,你千萬別亂來啊。”
兒子是孃的心頭肉,雖然只關了兩天,但是楊峯的精神面貌已經大變樣,頭髮蓬亂,面頰消瘦,滿臉胡茬子,這已經讓楊母傷心欲絕了,兒子又提出要刀片,她更是慌了神。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楊峯悻悻的一擺手,又問道:“帶煙了麼?”
“帶了帶了。”楊母從包裏掏出兩條軟中華遞給兒子。
……
暴力犯倉,獄友們瞅着楊峯的軟中華,一個個眉開眼笑,新來的這位很上路,又是個肥羊,讓獄霸孟知秋對他也是另眼相看,關愛有加。
“哥們,撐不住了是吧,我給你出個招,用這個。”孟知秋神神秘秘的從牀鋪底下摸出一個折成兩半的飛鷹刀片,上面還纏着透明膠帶。
“吞下去就能進醫院了,光照不出來,絕對完全。”孟知秋擠眉弄眼的説道。
楊峯拿起這枚小小的刀片,喉頭蠕動了一下,還是毅然決然的將它放到了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