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風景區,市委幹部宿舍就坐落於一片山巒疊翠當中,門口警衞森嚴,大院裏風景秀麗,靜謐祥和,潔淨的道路邊上,停着一些低調而又不**份的車輛,大多是黑色的奧迪系列,從牌照的數字大小可以看出主人的身份高低。
組織部楊部長的家就在第六號小樓,楊峯在外面有房子,已經好久沒有回過家了,他把警車停在樓下,拿出鑰匙打開家門,一進門就聽到書房裏父親打電話的聲音,雖然父親調入江北市委已經許多年了,但依然難改一口南泰縣口音。
如今江北市官場,是被一幫南泰籍的官員把持着,説一口地道的南泰土話,或許在市區會被人認為是土老帽,但是在官場上則會被人認為是李書記一派,從而肅然起敬。
楊峯的父親,一直是市委書記李治安的嫡系人馬,在南泰縣就跟着李書記幹,李書記調入市委後,又把老楊調了過來輔佐自己,李書記扶正之後,老楊也緊跟着扶正了,成為組織部的一把手,楊部長算是不折不扣的南泰幫大將,李書記的左膀右臂。
父親操着一口濃重的家鄉話在和人打電話,聽語氣應該是官場上的朋友,楊峯不敢打擾,躡手躡腳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父親打完電話了,端着茶杯走出來喊道:“小偉,你回來了?”
小偉是楊峯的小名,本來他的名字叫楊偉,是他爺爺取的名字,小時候覺得沒啥不妥,長大之後這個名字卻令楊峯很是難堪,於是參加工作後第一件事後就是把自己的名字給改了,但是父親還是按照老習慣喊他小偉。
楊峯畢恭畢敬的出來,答道:“爸,我回來看看您。”
楊部長點點頭,坐到了紅木椅子上,楊峯也陪着父親坐下,他知道,父親肯定要教育自己了。
果然,楊部長點了一支煙,開始侃侃而談,從江北市官場政局談起,談到最近可能會有的人事變化,最後語重心長的説:“小偉啊,最近你要本分一些,不要給家裏添亂,一切等大局定下來之後再説,千萬不要再生什麼事情,另外,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我看你王伯伯的女兒就不錯,下週安排個見面吧。”
楊峯知道,所謂王伯伯是市委王副書記,他女兒胖得像頭豬,自己才沒興趣呢,不過他也知道這屬於政治聯姻,老爺子的一片苦心不能辜負,反正見個面也不會少塊肉,至於成不成還是自己做主的,便敷衍道:“行,到時候去。”
楊部長很滿意,説:“最近單位裏還好吧。”
楊峯趕緊説:“原來治安大隊的一個姓顧的夥計,今天被檢察院提走了,我怕……”
楊部長眉頭一皺:“你和這個人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就是一般同事。”
“這樣的人少接觸,不好,這件事我會了解情況的,你還有什麼事?”
楊峯搓着手,乾笑道:“我想借點錢,投資點事業。”
“不行!”楊部長斬釘截鐵的回絕:“你是我的直系親屬,不能做生意,因小失大你懂不懂,這件事沒得談。”
説罷起身回書房去了,楊峯憤恨的瞪了父親的背影一眼,回房拿了皮包出門去了,在門口正好遇到母親和保姆買菜歸來,母親一看兒子回來了,趕緊拉住他説:“小偉,好容易回家一趟,吃了飯再走吧。”
楊峯一臉的不高興:“不吃了,還有個案子。”
“不吃哪有力氣辦案子,回家回家。”楊夫人把兒子拉進了家,組織部長的太太多會察言觀色,早就看出兒子心情不好,悄悄問楊峯:“兒子,有啥事啊?”
“我想和朋友投資開個店,爸爸他不支持。”
“我當什麼事兒呢,這算什麼啊,拿着。”楊夫人從小包裏摸出一張金卡遞給兒子:“這裏面有三十萬,你先拿着用,不夠媽再去籌。”
“謝謝媽。”楊峯擠出一絲笑意,心裏卻説,三十萬能幹啥啊,連輛路虎都買不來。
……
“三十萬!”小雪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腎內科主任醫師。
“腎源本身就要二十萬,還要預訂,再加上手術費用和術後抗排斥的藥物,總的來説三十萬還是保守數字,你父親的腎臟已經到了末期,不做手術的話,恐怕這個春天難挺過去了。”醫生説道。
小雪低下頭,肩膀聳動着,三十萬對她來説,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根本不可能湊齊,但是難道就這樣看着父親病死在自己面前麼,少女無助的哭了,無法回答醫生的問題。
“唉,你考慮一下吧,能減免的我儘量減免,這年頭腎源也不好找,能找到匹配的腎源就更難了。”醫生説完起身走了,只剩下小雪站在走廊裏低聲抽泣着。
許久,她才調整好情緒,回到病房坐到父親身邊陪他説話,老温的雙腳已經浮腫了,病了那麼多年,他自己心裏也很有數,微笑着**着女兒的長髮説:“小雪,爸爸沒事,爸爸一定會活着看到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的。”
“爸爸……”小雪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往下落。
“好了,別哭了,乖,該去上學了。”老温慈祥的説。
小雪收拾了飯盒,拿到盥洗室洗了一遍放進書包裏,和爸爸説聲再見,回學校上課去了,有了陳老師的幫助,她不用調到新校區,每天騎着自行車來來回回,還算方便,自打上回劉叔叔安排了那一場表演之後,同學們對小雪敬若神明,尤其那些調皮搗蛋的男同學,見到小雪都是躲着走的。
但小雪依然如同往常般低調,除了學習之外,其他的事情一律不過問,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考上名牌大學,讓父親為自己驕傲,但是今天上課的時候,她卻有些魂不守舍,三十萬的字眼總是在眼前閃爍。
三十萬是一筆鉅款,就憑小雪家的低保救濟金,一輩子也攢不出這麼多錢,小雪大學畢業之後倒是能賺錢,可是那時候爸爸恐怕早已不在了,想到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父女倆相依為命,種種酸甜苦辣湧上心頭……
“温雪,你沒事吧?”同位推了她一下,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小雪從思緒中醒來,暗暗做了一個決定,一定要救活爸爸,沒錢**源,那就用自己的腎,醫藥費和術後康復費不夠,就去借。
可是那也要十萬塊錢,雖然陳老師和鄰居們都是好心人,但是他們也不寬裕,誰又能輕輕鬆鬆拿出十萬塊給沒有親戚關係的人看病呢,或許劉叔叔可以吧,聽説毛孩的媽媽得了癌症,就是劉叔叔資助他們家看病的。
思來想去,下課鈴響了,等老師離開教室之後,同學們立刻興奮起來,聊起最近的新鮮事,元旦期間一種新聞不斷,先是教導主任的不雅視頻留到了網上,一中貼吧裏都貼滿了,本以為朱主任會被開除,哪知道假期結束之後,朱主任依然道貌岸然的站在校門口,學生們議論紛紛,唾沫星子橫飛,興奮之極。
還有一個大新聞是著名的東少被人廢了,用鐵棍敲碎了兩個膝蓋,至今還在醫院裏治療,就算出院也是個跛子了,想想以前東少的種種風光,再看看他如今的境地,涉世不深的學生們紛紛裝着一副久經風雨的模樣感慨:出來混,是要還的。
小雪卻不關係那個,她滿心都是父親的病情和借錢的事情,下課鈴一響就收拾了書包回家去了,一邊騎車一邊想,快到高土坡巷口頭的時候才猛然醒悟,一拐車把,去了志誠花園。
她知道,劉叔叔的辦公室在那裏。
門崗認識小雪,打了個招呼就放她進去了,紅星公司和物業公司暫時在一座樓裏辦公,前台接待員也認識小雪,不用通報就讓她進去了,小雪有些拘束的站在走廊裏,心撲通撲通的跳,她不知道過一會該如何開口才好,那畢竟是一筆鉅款啊,人家憑什麼要借給你,你又拿什麼做抵押,拿什麼還?
如果劉叔叔拒絕,那就等於判決了爸爸的死刑,想到這裏,小雪就一陣緊張,可是既然走到這裏了,就沒有後退的道理,她一咬牙,義無反顧的朝劉叔叔的辦公室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屋裏説話的聲音就飄了出來:“這點錢不夠啊,重新裝修就得幾百萬,還不算租金的費用,閻金龍租的時候物價還沒上漲,那個價格現在肯定拿不下來了,更何況還有好幾家競爭的,光子,你還有沒有資金啊?”
然後是劉子光的聲音:“我這邊資金缺口也很大,沙場生意遇到瓶頸,紅星公司那麼多人等着開飯,不開源節流是不行的,盤下金碧輝煌的計劃我支持,但現在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我現在是一分錢都能掰成兩半花……”
後面的話小雪就沒在意了,她黯然的退了出去,悄然消失在門口。
“咦,小雪怎麼走了?”前台小黃納悶道。
……
小雪推着自行車走在路上,低着頭想着心事,忽然一個紅色的錢包映入眼簾,她左顧右盼,這條路上行人稀少,沒有人注意自己。
她停下自行車,彎腰將錢包撿了起來,打開一看,裏面有身份證、銀行卡,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還有一疊鈔票,估摸着有七八百塊的樣子。
身份證上的女人風韻猶存,和小女孩的相貌有些神似,看樣子是母女關係,小雪拿着錢包沒有猶豫,當即站在原地守候起來。
不出一分鐘,前面就走來一個穿着豹紋皮草的女子,一臉的焦急,眼睛在地上掃着,小雪一眼就看出她正是身份證的人,便拿着錢包招呼道:“這是你掉的吧?”
“哎呀謝謝你,是我的錢包。”女人驚喜的喊起來,拿過錢包看也不看,千恩萬謝着,又要邀請小雪到自家去坐坐。
“不客氣,這是應該的,我該回家了,就不打擾了。”小雪婉拒道。
“那不行,我家就在前面,進去喝杯水再走。”女人不由分説拉着小雪走過街角,前面有家小門面,門頭是粉紅色的燈箱,上面四個大字:休閒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