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天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乍一眼看過去也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仔細看起來,張然天的膚色竟然變得黑中透亮,而且他捱打的那邊臉也已經消腫,除了上面接觸到十字架的部位還是有些腫脹之外,已經看不出來剛才差點被雨果打破相的樣子。
孫胖子也看出來了不對頭的地方,他不敢靠前,站在原地對雨果主任説道:“我説餘主任,他這是怎麼了?迴光返照?不是我説,剛才你給他灌下去的,到底是聖水還是十全大補湯?”“看在上帝的分兒上,你要親口嚐嚐聖水的味道嗎?”雨果舉着本來裝着聖水的玻璃瓶向着孫胖子比畫了兩下,又繼續説道:“不過看來讓他接受聖水的洗滌不是一個好主意……”
雨果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張然天的腹部突然塌陷了下去,他腹部塌陷的幅度有些駭人。張然天的肚子裏面就像是五臟六腑都憑空消失了一樣,他的肚皮幾乎就和地面平行。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分多鐘之後,張然天突然張開了嘴巴,也沒見他有什麼吸氣的動作,但是他的小腹又開始慢慢地鼓了起來。
“辣子,張然天這是什麼路數?充氣娃娃附體?”孫胖子嘴上胡説八道着,腳下已經開始向郝正義和鴉那邊走過去。但是他剛走了沒有兩步,就見張然天猛地直挺挺站了起來,正好將孫胖子的去路堵死。
孫胖子見到不好,剛要往回退的時候,就見他的上衣口袋裏面露出來一個小小的老鼠頭,他的那隻肥耗子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它扒着孫胖子的口袋,張嘴露出它上下四排牙齒,衝着張然天一個勁兒地吱吱亂叫。
孫胖子嚇了一跳,他連忙又將財鼠的腦袋按了回去。好在張然天這時的注意力都在雨果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孫胖子這邊的異象。張然天再次起身之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雨果主任,説道:“你剛才灌進我嘴裏的東西是什麼?”
張然天現在的狀態實在出乎雨果的意料,之前他用聖水對孽的半成品做過實驗,聖水連這些半成品的骨頭都能化掉。倒進張然天的嘴裏,就算不會像半成品那樣化骨蝕肉,但是張然天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容光煥發的。
雨果主任輕輕地哼了一聲,嘴裏嘰裏咕嚕地説了一通。雖然不知道他説的是什麼,但是看他的表情,八成是雨果主任用意大利話罵了幾句大街。現在的尼古拉斯·雨果已經沒了剛才道貌岸然的樣子,他老人家現在歪着脖子,斜眼盯着張然天,再説話時已經是滿嘴的京片子:“哥們兒,差不多就行了。剛才要不是哥哥看在上帝的分上手下留着情分,你早死幾個來回……”
“是聖水吧?”沒等雨果主任説完,張然天突然插了一嘴,他看着雨果接着説道,“好像你們信上帝的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除了聖經十字架,就是聖水了。”説着張然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頓了一下之後,他又抬頭説道:“董棋超的時代,你的宗教還沒有進入中國。他逆轉當時所有的宗教的術法來塑造聖體,不過當時認知所限,董棋超他不知道還有你們這樣的宗教,才給我留下了這麼大的一個隱患。要是別人成就了這副聖體的話,也許剛才就真的死在你的手裏了。可惜你們倒黴,偏偏遇上的是我。”
張然天説話的時候,郝正義和鴉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他們兩人和雨果一前一後將張然天夾在了中間。不過張然天只是看了他倆一眼,就繼續將目光鎖定在雨果的身上,似乎對這兩人,張然天並不在乎。
等到張然天説完之後,沒等雨果説話,他身後的郝正義突然説道:“聖體,別往你自己的臉上貼金,孽就是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剛才直接喝了聖水,你都能安然無恙的,是因為你本身就是信徒,你以前受過教會的洗禮吧?你的身體已經有了對聖水的記憶,所以聖水對你來説,並沒有什麼用處,而且好像還改變了你身體的某些機能。不過雨果主任的十字架你就受不了了,因為他的十字架和你以前見過的那些裝飾品不一樣。”説到這裏,郝會長轉頭看向雨果,説道:“是吧,雨果主任?”
雨果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十字架在張然天的眼前晃了晃,正色説道:“這個十字架經過四任教宗佩戴過,被至少九位紅衣大主教祝福過。它可以説是僅次於聖物的存在。”説到這裏,他的表情又變得狐疑起來,雨果主任對着張然天説道:“你不是老道的徒弟嗎?怎麼又能混到教會中來?”
張然天突然間好像明白了點什麼,他看了一眼雨果,又回頭看了看郝正義和鴉,冷笑了一聲之後,張然天説道:“你們在拖時間……還有什麼花樣你們沒耍出來嗎?”説着他又對着雨果説道:“你剛才不是用十字架打得我很痛快嗎?來,再試試,看看這次你能不能再打死我!”
沒想到他説完之後,雨果卻對着他笑了笑,説道:“對付你不用我親自動手,你也不用狂,自然有收拾你的人。”雨果説完之後,張然天回頭看着郝正義和鴉,他略微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開口説道:“郝老闆,你這是還有什麼底牌沒亮出來嗎?看來你這次準備得挺充分的。”
郝正義沉默半晌之後,才慢吞吞地説道:“我把這裏的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如果當初我的情報詳細一點的話,現在可能就是另外一幅景象了。”説到這裏,郝正義看着張然天笑了一下,還沒等張然天明白過來,郝會長大喝一聲:“就是現在了!動手!”
聽見郝正義突然發難,張然天的第一反應是轉頭看向雨果,張然天雖然嘴硬,但是剛才雨果主任那幾下嘴巴子還是讓他的心裏留下了陰影。就在這時,他的腳下“嘭”的一聲響,有兩隻手臂從地下破土而出,一瞬間抓住了張然天的腳脖子。地下的人抓住他之後,順勢使勁向下一拉。
又是“嘭”的一聲,張然天下半身被拉到了地下。只留着他的上半身還在地面上。趁着這個機會,雨果和郝正義、鴉三人已經跑到了張然天的身前。我和孫胖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站在原地,沒有上去給他們添亂。和剛才一樣,雨果向着張然天剛才受傷的臉上就是一巴掌。
雨果的巴掌實實惠惠地落在張然天的臉上,但是結果卻和剛才大相徑庭。就聽見一聲悶響,雨果的這一巴掌好像是拍在石墩上一樣。雨果主任也沒想到只是幾分鐘的工夫,就起了這麼大的變化,他使的力氣大了點,再看手上的十字架已經彎曲變形,心疼得雨果主任當場嘴就咧了起來。
這時,郝正義和鴉也到了張然天的身後,他們二人六稜法鈷和民調局的甩棍一起對着張然天的腦袋砸了下去。就聽見兩聲金屬互相敲擊的聲音響起,“鐺——鐺——”鴉的六稜法鈷當場彈了起來,要不是他抓得緊,這杆六稜法鈷恐怕就要彈飛。郝正義那裏就慘了一點,郝會長用盡全身的力量砸了下去,他的甩棍當場就斷成三截。
轉眼之間,情況又發生了逆轉。張然天一把將雨果推開,隨後他轉身將鴉抓住。要不是郝正義反應快,眼見一擊不中,他就立馬退了幾步,離開了張然天的臂長範圍,現在張然天就一手一個了。
張然天抓住鴉之後,還沒等做出下一步動作,雨果已經再次衝到張然天的身邊,他從腰後拔出一把短劍對着張然天的後腦直劈下去。雖然沒有燈光,但是我還是藉着被雨果扔到地上的手電的光亮清楚地看到,雨果主任手中的短劍和我、孫胖子的短劍一模一樣。
吳仁荻的短劍什麼時候這麼不值錢了?當時容不得我細琢磨,雨果這一短劍已經順着張然天的後腦勺劈了下去。一道火花閃過之後,張然天晃了晃腦袋,還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他腦後的頭髮被削掉一片。短劍劍鋒接觸到的部位已經輕微地凹陷了下去。
雨果和張然天都被這個結果嚇了一跳。雨果甚至忘了迴避,他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到自己手中的短劍刃口沒有缺失才鬆了口氣。而張然天現在看似沒什麼大礙,雨果剛才那一下子雖然沒有給他造成外傷,但是剛才短劍擊中他腦殼之後,張然天的腦中竟然一片空白。他的手中鬆了力道,鴉才僥倖從他的手中逃脱。
沒等張然天反應過來,地下抓住他雙腳的人手上發力。張然天的身子又陷進地下一尺,地面上只留下他兩隻胳膊架着一個腦袋。張然天這時已經明白過來,他雙手拼命地撐着地,和地下的人較着勁。
“別等他緩過來,就趁現在啊。”孫胖子在我身邊大聲地喊道。不過他喊歸喊,卻一點沒有要過去拼命的意思,還一把抓住了我,連連地使眼色,示意讓我不要輕舉妄動。其實不用孫胖子喊,郝正義、鴉和雨果已經再次衝到了張然天的身邊。
先不提郝正義和雨果,單説鴉手握着六稜法鈷第一個衝到張然天的身邊。剛才雨果動手的時候,他看得清楚。這次鴉手中的六稜法鈷直奔張然天的眼睛,六稜法鈷頂頭的銅尖子向着張然天的眼眶紮了下去。
張然天也看出鴉的用意,在鴉衝過來的同時,他的雙手突然離地高舉了起來,沒有支撐,張然天瞬間就被地下的那人拖了下去。等到雨果和郝正義趕到的時候,只能對着地面上留下來的洞口發呆。
張然天被拖進地下之後,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這時的場面靜悄悄的,過了好一陣子,也不見地下面有什麼聲音發出來。地面上的人都皺着眉頭,誰都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看到沒什麼危險之後,孫胖子和我才湊到了近前。
現在的地面上還留着一個可容納一人進出的洞口,不過看這意思,誰也沒打算下去看看地下面是什麼樣的。又過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地下有什麼動靜傳出來。孫胖子先沉不住氣了,他沒敢靠得太近、站在距離洞口三米左右的位置就開始大喊:“大楊,是你嗎?下面怎麼樣了?”
孫胖子的話音剛落,就見我們腳下的地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隨後“轟隆”一聲,以我們腳下為中心,差不多二十米左右範圍之內的地面二次坍塌。好在這次坍塌的幅度並不太大,地面只是瞬間下沉了一米多。不過這樣也讓我們這幾個人足足地嚇了一跳。孫胖子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等到晃動停止之後,他第一個站起來,還沒等他跑到安全的位置,就見地面上突然伸出來一隻手臂,和剛才對付張然天一樣,這隻手臂牢牢地抓住了孫胖子的腳脖子。
孫胖子嚇了一跳,等看到這隻手臂有些蒼白的膚色時,他才鬆了口氣:“是大楊,哥幾個,來搭把手,先把大楊弄出來。”説着,他一手抓住楊軍的胳膊,一手將手臂旁邊大概是腦袋的地方的沙石扒開。
聽見孫胖子説是楊軍,我也過去和孫胖子一起,將胳膊旁邊的沙石扒開。雨果也湊過來和我們一起扒着,一邊的郝正義自己雖然沒有過來幫手,但是鴉要過來幫忙郝會長倒是也沒有攔着。四個人動手扒了不一會兒,就看見一撮白色的頭髮出現在沙石中。不是楊軍還能是誰。
楊軍將兩隻胳膊都露了出來,我和孫胖子、雨果和鴉四個人像拔蘿蔔一樣,將楊軍拔了出來。這時的楊軍身上也是一絲不掛,雖説是被我們從沙石裏面拔出來的,但是他的身體卻幾乎看不到有擦傷的地方。最後還是孫胖子脱了大衣將他包裹起來。
楊軍體力透支得厲害,他現在幾乎已經連説話的力氣都沒了,我們將他放在地上休息。想問他剛才在地下發生了什麼事,也無從下嘴詢問。不過楊軍好像也有什麼事情着急表達出來,緩了一會兒之後,他咬牙將右手抬了起來,指着前面牆上被魂髦撞出來的大洞説道:“走……走……走……”
楊軍指着牆上的大洞接連説了三個走字,我們這幾個人都是一愣。孫胖子先説道:“大楊,你這是想説讓我們從那裏面走出去嗎?不是我説,剛才可是你説的,這條路不能走回頭路的。”楊軍沒搭理孫胖子,他深吸了口氣之後,終於説出了幾個連貫的詞語:“不能……留在這裏,一定……要出去。”
孫胖子還想問楊軍點什麼,但是郝正義攔住了他:“小胖子,聽楊軍的。我們走是死路,但是有他帶路,我們未必走不出去。”這時我們都看出來這裏馬上就要有事情發生,看楊軍現在的表情,也不像是什麼好事。當下我揹着楊軍,孫胖子在我身邊照應。鴉和郝正義開路,雨果殿後,我們越過洞口,一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