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郝正義這麼説,孫胖子的臉色也變得不太自然,郝正義看了他一眼,接着説道:“我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回到碼頭,那裏是上風頭,應該不會受到死氣的影響。順便看好碼頭上的人,別讓他們亂走。如果有人過來吸進了死氣,他們的命就是你們害的。好了,你們走吧,現在十分鐘倒計時了。”
“不是我説,你開玩笑呢?十分鐘哪夠?二十分鐘吧!”到最後的時候,孫胖子也沒忘了討價還價。誰都明白他的意思,能拖一分鐘就拖一分鐘,算着時間,蕭和尚也差不多打完電話該回來了。不過郝正義沒吃他那一套,他看着手錶説道:“還有九分四十五秒,九分四十四秒,九分……”
孫胖子這才有些慌了,如果楊軍剛才沒下井吸入了死氣,我們這邊還有讓郝正義和鴉忌憚的本錢,郝正義也是看穿了這點,才敢肆無忌憚地不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裏。最後他一咬牙,回頭對我和楊軍、雨果説道:“我們走,我就不信了,坑都挖斜了,這炸藥能炸下去多深?留個三五米的,給他倆挖着解悶玩。”
孫胖子這句話讓我茅塞頓開,終於明白什麼事讓我一直想不通了。我從地上跳起來,站在郝正義的身前説道:“你説的,十分鐘之內不爆破炸藥的!”郝正義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他的臉色就沉了下去,我也沒時間再理他了,轉身就向着剛才鴉埋炸藥的位置跑過去,跑了幾步,心裏不放心,嘴裏大聲喊道:“十分鐘之內,誰爆破炸藥誰就是王八蛋!”
沒有幾步,我就跑到方才鴉埋藏炸藥的位置。我沒敢將炸藥起出來,那樣太刺激郝正義了,我不敢保證他不會在我拿着炸藥的時候,引爆炸藥給我來一下子。
我站在距離炸藥坑十米左右的位置,盯着坑內的形狀,又看了看前面旱井的位置,回憶了井下冒出死氣的準確位置之後,終於完全明白了郝正義在這裏埋炸藥的用意。這時,身後傳來孫胖子的喊聲:“辣子,快兩分鐘了!你那裏有譜沒譜?”
我回頭看了一眼孫胖子,他站在面沉似水的郝正義面前,孫胖子一邊看錶,一邊在郝正義的耳邊唸叨:“郝會長,還不到十分鐘,説話算話,你是宗教委員會的會長,不能説了不算啊。辣子!兩分鐘了!”
我重新跑回到孫胖子身邊的時候,還不到兩分半。孫胖子衝着我説道:“走還是留?”
我沒回答孫胖子,先是看了一眼郝正義的表情,和我想象的一樣,郝會長現在面沉似水地看着我。孫胖子雖然看出來一些門道,但事關生死,他還是不能把心放進肚子裏:“辣子,不是我説,給句痛快話。你到底發現郝主任他大哥什麼彎彎繞了?”
我看了郝正義一眼之後,回頭對孫胖子説道:“沒事,大聖你把心放回肚子裏。郝會長是和咱們開了個玩笑,剛才埋的那點炸藥也就是讓我們一起聽個響。十五沒過都算是年,就當是鴉點了一個大個的二踢腳,兩響並一響聽個脆的。”我對着孫胖子説話的時候,郝正義已經摘下了眼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接着向孫胖子簡單解釋了話裏的話。剛才鴉挖了半米見方的坑,裏面埋了兩公斤左右的塑性炸藥。他只是做了一個要炸開地面,將下面的死氣宣泄出來的姿態。但是仔細想一下,在地面隨便挖個小小的坑,扔進去兩三公斤炸藥,就能把地下的死氣爆出來?剛才我可是在地下二三十米的井下手賤釋放出來的死氣,想把那個位置的死氣快速地爆發出來,怎麼樣也要先挖上個十七八米的深坑,埋進去百八十斤炸藥才能做到。
如果像鴉那樣,隨便挖個坑埋上炸藥就能把死氣引出來的話,那麼當初謝龐在島上建酒店的時候,挖地基炸地下岩石用了幾百公斤的炸藥(昨晚謝龐賴在我們這裏,説自己發家史的時候説的),酒店距離旱井這邊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那個爆炸的強度早就將這裏地下的死氣引爆出來了。
不過要説郝正義和鴉是虛張聲勢調開我們,也是有點冤枉他倆了。我剛才仔細看過鴉挖的炸點,他挖出來一個斜度差不多四十五度角、半米深的坑,而且裏面的塑性炸藥也被特殊處理過,整個炸藥外面都被一層厚厚的鉛盒包裹着,只有後面接電線的部分還露在外面,如果爆炸的話,整個炸藥就像一個火箭筒。按照我在特種部隊時學過的一點定向爆破常識來説,鴉的目標是炸點對應四十五度角之外的某一處位置,這個位置正好就是剛才我失手釋放出死氣的位置。一句話説明,郝正義和鴉是想通過爆炸產生的劇烈震動,使井內的縫隙加大,讓裏面的死氣加速宣泄出來。
孫胖子雖然是警察出身,但是他沒有使用炸藥定向爆破的經驗。加上尼古拉斯·雨果是教會的神職人員,更不會沒事去擺弄炸藥了,更不用説剛剛回到文明世界,還整天躲在地下室裏看電視的楊軍了。我雖然在特種部隊的時候,正經上過定向爆破理論和實踐的課程,但是之前在井底差點送了命,我的心神一時還沒緩過來,這才差點中了郝正義和鴉的圈套。
我説到一半的時候,孫胖子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等我説完之後,孫胖子看着郝正義説道:“郝主任他大哥,你還繞了這麼大的圈。不是我説,你就把炸藥直接扔到井裏,在井裏炸開那多幹脆。”
被我捅破了窗户紙之後,郝正義反而放開了,他看着我説道:“想不到現在民調局還有人懂爆破,我倒真的看走眼了。能攤上你們這兩個手下,郝文明的運氣也算是不錯的了。”説着他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看着我説道:“十分鐘到了!”最後一個字出唇的時候,他一把搶過鴉手中的爆破電源開關,在我的眼前按下了爆破開關。“嘭——”的一聲巨響,雖然只有兩公斤的炸藥,但是炸點處的劇烈震動還是傳到了我們的腳下。
郝正義這一下子嚇了我一跳,雖然我剛才貌似看出來了郝正義的真正目的,但是這一切還都是根據在部隊學到的爆破知識推敲出來的,我自己都不敢説百分之百肯定。現在如果炸點的位置真有死氣外泄出來,除了楊軍之外,我和孫胖子、雨果三人一個都跑不了。我第一個反應已經握住了別在腰後的槍柄,如果被我猜錯了的話,就只能搶郝正義和鴉臉上的口罩和眼鏡救急了。有同樣想法的不止我一個,我的指尖摸到槍柄的時候,看見孫胖子的手也伸到了腰後。
郝正義引爆炸藥片刻之後,旱井那邊也爆發出一陣響動,隨即井口內大股的黑色死氣源源不斷冒了出來,就像是一個大煙囱裏冒出來的濃煙。眼前的死氣和剛才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語。這股死氣一直向外四溢了三十多米之後,才緩緩地被空氣所分解。
蒙對了!看着眼前的情形,我長出了一口氣,就在剛才這一瞬間,背後的冷汗已經將我的內衣濕透了。孫胖子則直接坐到了地上,看着遠處井口之內不斷冒出的死氣,他衝着郝正義説道:“郝主任他大哥,不是我説你,下次再像這樣的時候,你給個倒數五秒讓我們反應一下行不行?”孫胖子説完之後,沒等郝正義説話,雨果咬着牙搶先説道:“孫,你還想有下次?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可拉倒吧!”
大概過了十七八分鐘之後,井內冒出的黑氣開始逐漸變得稀薄,差不多又過了一個小時,井內的死氣完全消失。郝正義看了看我們民調局這四個人説道:“你們有興趣一起到井下面,再走一圈嗎?”
郝正義突然變了態度,我們這幾個人反而不太適應了。孫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郝正義,説道:“郝主任他大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説話了?”郝正義摘掉了口罩,看着孫胖子微微一笑,説道:“我突然改變主意了,現在看起來帶着你們幾個人一起下去,也許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主意。”
郝正義説完之後,轉臉看向還坐在地上發呆的楊軍。盯着楊軍看了半晌之後,郝正義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説道:“忍了這麼久,快到極限了吧?就算你的身體真是長生不老,被死氣侵蝕了這麼久,也會給你帶來永久的傷害。但願之後你不會拖着一個殘疾的身體,來繼續你那幾乎無窮無盡的生命。”
郝正義的這番話説完的時候,楊軍已經抬頭冷冷地看着他。就在郝正義説話的時候,楊軍全身上下就開始瀰漫着一層霧氣。他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臉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抖動着。看他這副樣子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楊軍現在這樣都是因我而起,看他的身子直打晃,我連忙過去要扶他一把。沒想到還沒等我碰到他的胳膊,就被楊軍一把推開:“都躲開!”
這句話剛剛出唇,楊軍突然在我面前消失了,就在同一時間,他又出現在距離這裏五六十米的地方。
在民調局裏大半年了,類似這樣的瞬移也見了幾回,當時也不覺得怎麼驚奇了。但是楊軍之後的表現,現在讓我想起來都覺得心驚肉跳的。
楊軍蹲在地上,抬頭號叫了一聲之後,他的嘴巴、眼角、鼻孔和耳朵裏由內而外散發出縷縷黑色的死氣。雖然空氣有慢慢剋制住死氣的趨勢,但是架不住死氣好像源源不斷地從楊軍的七竅中快速地瀰漫出來。只是幾秒鐘的工夫,死氣已經很快地將楊軍籠罩了起來。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驚得呆住了。緩過神之後,我心裏懊惱自己連累了楊軍,當時就想要衝到楊軍的身邊,雖然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就在我要跑過去的時候,鴉突然向我這裏一躥,擋在了我的身前。郝正義在他身後説道:“他死不了,但是你過去吸了死氣就一定會死。”
我指着楊軍向郝正義喊道:“楊軍這是怎麼了?”郝正義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馬上將目光轉到了楊軍的身上:“剛才爆破釋放出來的死氣,和楊軍吸入體內的死氣產生了共鳴。楊軍壓制不住,就只能把死氣宣泄出來。”聽郝正義這麼解釋,孫胖子插嘴説道:“把死氣吐出來至於這麼費勁嗎?”
“死氣,還吐出來?”郝正義難得有些輕蔑地看了孫胖子一眼,説道,“郝文明平時就是這麼教育你們的嗎?死氣的性質就是許進不許出,一旦由七竅吸入到體內,便藏於五臟之內,少量吸入還能挺幾年,不過最後也要死於內臟器官衰竭。如果吸入了過量死氣,體內的死氣壓住生氣,會變成活死人。這也就是楊軍,要是一般的正常人,吸進去這麼多的死氣,早已變成活屍了。”
説到這裏,郝正義看着楊軍頓了一下,又繼續説道:“不過這次楊軍也着實要遭點罪,就算能把死氣宣泄得乾乾淨淨,他五臟六腑也傷得不輕了。短時間之內,楊軍的元氣大傷。就算你們的那位吳主任有本事讓他復原,也是很久之後的事了。”郝正義説到這兒的時候,楊軍體內的死氣已經宣泄完畢,停留在他身體表面形成濃霧的死氣因為後繼無力,以極快的速度被空氣所分解,把楊軍的身體露了出來。楊軍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側歪,摔倒在地。雨果和我馬上飛奔過去,一左一右將他扶了起來。楊軍緊閉上眼,不過又不像是暈倒了。他臉上的烏黑之氣一掃而空,再次恢復了他一白到底的造型,只是他現在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看不出來有一點血色。
“我説嘛,你怎麼突然捨得讓我們一起下井了。”孫胖子沒有和我一起過去,他把目光從楊軍的身上收了回來,看着郝正義説道,“你是算準這次楊軍廢了,沒有你顧忌的人了,與其讓我們在上面給回來的蕭和尚做內應,倒不如直接帶我們下去,蕭和尚能不能找過來還兩説,而且下面有什麼雷讓我們先趟,反正蕭和尚和我們郝主任也不在,你也不用顧忌。不是我説你,郝主……郝正義,你的算盤打得不錯啊。”
“你我的角度不一樣,看這件事的因果也就不一樣。不過你這麼説,也不能説沒有道理。”郝正義轉頭看着孫胖子,緩緩地説道,“不過也別把我想得那麼不堪,你們畢竟是郝文明的手下。算起來和我也有一點情分。你也不用激我,就算蕭顧問回來,他也未必知道下面是怎麼回事。下不下井,還是你們自己決定。”
“那我們就指定是歡送你們二位下井了。”孫胖子好像猜到了郝正義會這麼説,他笑嘻嘻地説道,“要是有什麼用得着我們幾個人的地方,你也千萬……別説,就當我沒問過。那什麼,你們一路走好,我們就不送了。”
就在這時,楊軍的眼睛睜開,他對着郝正義説道:“等一下……我和你們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