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永和五年。
楊浩當國,經過五年的發展,金陵重又恢復了往日興旺繁華的氣像,而且尤有過之。秦淮河兩岸,別墅河房,雕欄畫檻,綺窗珠簾,富麗堂皇。夜晚的時候,燈船來去,宛若火龍,船內絲竹歌吹,自聚寶門至通濟門水關,喧鬧達旦。
大街上,織緞、綾裱、羅硝、縐紗、絲棉、絨線、頭巾、荷包、顏料與染坊,一家家店鋪比肩而立,往往是一個上端行業的興起就會帶動一條龍的行業興起,金陵百業興旺,生機勃勃。
就拿眼前這家門臉極大的綢緞莊子來説,五年來三次擴張,仍然是供不應求,綢緞莊中那些昂貴華麗的絲綢大多都是外銷的,北朝需要、南邊的大理、交趾也需要,最大的客户有兩個,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西邊那個是河西鹽州的一個李姓大商人,這位李公子在金陵設點,長年收購,經過他手的絲綢、瓷品據説遠銷天竺、大食、大秦甚至更避遠的西方國家,僅他一人每年的採購量就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另一個大客户來自東面,飄洋過海遠來自東瀛。這位大客商姓薛,操着一口地道的汴梁口音,不過他的真實身份卻始終叫人摸不清,有人説他是一個極了得的江洋大盜,理由是有人曾經見過長江、秦淮等幾條河道上混口食的船幫老大,在他面前都畢恭畢敬像個孫子似的。
又有人説他是日本國一個大領主的女婿,挾天皇以令諸侯,在邵島國上勢力以大,並且壟斷了該國所有高級消費品的採購微銷售,理由是曾經有海商見過他在日本國威風八面的樣子。還有人説此人實際上是一位大宋皇室的內侍總管,理由是這廝沒蓄鬍子,而且有人見過他出入大宋皇城。
眾説紛紜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管他呢,這人雖不明來歷,可他的金銀卻不是假的,隨着大宋這幾年日漸興旺,市面上最短缺的不是物資,而是貨幣,雖有西域的、南洋的金銀不斷流入,還是不能滿足日益豐富的物質流通需要,而此人在大宋各地都有生意夥伴,交割貨物一概以成色極好的黃金白銀支付,那可是所有商家和地方官府最歡迎的客人。
絲綢生意興旺,隨之而來的,蠶桑養殖、織染、刺繡、製衣等上下游整個行業就得不斷擴張,更何況,官家已把杭州灣列為五大海上貿易通商口岸,唐家制造的大海船每日進進出出絡繹不絕,豈只是絲綢,瓷器、茶葉、首飾,各種商品現在都是供不應求,手工業者如今是大大增加,崔家在江南建造的幾家大織染坊,每處招工已不下數千人。
金陵最繁的雞籠坊,一行四人緩緩而行,東張西望,看來十分的悠閒。瞧他們模樣,這是一對夫婦和一雙僕從。走在前邊的,是一個年約三旬,氣度雍容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俊胡,顧盼之間,自有一種居上位久矣的氣派。
在他旁邊,是一個身穿碧羅衫兒的美麗女子,長身玉立,纖腰弱柳,正是女人家風情容貌最成熟美麗的時候,面上雖罩着一層薄紗,但是俏麗的五官仍然若隱若現,更顯嬌媚迷人。
後邊跟着的是兩個青衣男女,男子二十上下,身着僕裝,肩上鈄挎一個包袱,舉手投足卻是氣宇軒昂,另一個青衣女子面上也罩着輕紗,步履輕盈,身段娉婷,雖然梳着雙丫鬟,可那模樣,較之大户人家的閨秀千金還要優雅高貴。
金陵百姓見多了達官務人,一瞧這四人氣質,就曉得是一户極尊貴的人家,閒來無事,遊逛市井,所以那些沿街叫賣,店前拉客的生意人便不敢上前打擾,四人自顧行走,倒也逍遙自在。
一路走過,只見各色店鋪琳琅滿目,“抽絨老店”、“勇申布莊發兑”、“糧食的豆谷老行”、“銅錫老店”、“梳篦老鋪”、“畫脂胭粉名香宮皂”、“靴鞋老店”、“西北兩口皮貨發售”、“遼上京鑌鐵刀具店”、“大秦珠寶首飾鋃鋪”等比比皆是,還常有高鼻藍目的異國人物擦肩而過。
碧衣美人兒依在那年約三旬的貴人身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品評着沿街的店鋪:“自從官人於科舉之中另開工科、理科,百業傑出人才亦可從政為官,這幾年咱大宋的新鮮玩意兒可是層出不窮,官人你看,這家鋪子的主人就剛剛研製出了一種工藝極精的彩色妝花緞「還有帶縐紋的銀條紗,雖訂價極高,卻是供不應求呢。”
三旬貴人微笑點頭,美人兒拍手笑道:“真好,富麗堂皇,雖不及長安莊嚴氣象,但繁華猶有過之,別有江南風味,此行不虛呀。”
她妙眸一轉,又吃吃笑道:“可惜了,最好動的子渝姐姐又懷孕了,還是沒福氣隨官人巡澇天下,嘻嘻,子渝姐姐也是真能生啊,五年生了三個兒子,照變麼生下去,折楊兩家加起來都要瞠乎其後了。”
貴人輕咳一聲,苦笑道:“這個……子渝……呵呵,子渝也的確是太能生了些,罷了,以後我與她親熱該多用雙修之法,不然的話,這一輩子她連宮門兒都不用出了。”
身後的一對青衣男女聽了,眸中也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這一行四人,自然就是楊浩、竹韻、穆羽和馬娥。
竹韻笑道:“可是駙馬家裏卻是一連生了兩個女兒,把個羅老頭兒愁得鬍子都揪掉了一大把。想給駙馬納個妾吧,又怕你見了心中不喜。
楊浩笑道:“老羅家裏子孫滿頭,克敵不生兒子,也沒甚關係吧?我看老羅可沒你説的那麼不堪,克敵任幽州留守兼管駐女真五衞兵馬才不足三年,老羅就整日介跟我嘀咕,想讓克敵調回長安,説他想那時小孫女了。”
竹鉻哼道:“羅老頭口是心非罷了。對了……”
她忽地止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楊浩:“據我所知,遼國那位耶律雅公主迄今仍是雲英未嫁,駙馬一到幽州,她就尋個籍口跑了去,官人着駙馬鎮守幽州,可是別有打算呀?”
楊浩摸摸鼻子,乾笑道:“我那妹子可是大長公主,就算克敵真要納妾,對方的身份也不能太低了不是?這個嘛,還要看緣份,接下來如何,我可管不着了。”
竹韻撇撇嘴,輕哼一聲,眼見前面到了十字路口,竹韻身形一頓,説道:“官人雖令儀仗緩行於後,不過算算時1蛋這時候也差不多該到了,咱們這便去行宮麼?”
楊浩輕輕搖頭,佇足沉吟片刻,説道:“你先去行宮,多年不曾涉足金陵了,故地重遊,我想單獨走走。”
竹韻應了一聲,翩然轉身,人羣中早迎過一羣扮做普通士子文人、販夫走卒的侍衞來,又趕一輛馬車,竹韻登車,剛剛進入車中坐下,忽又一掀轎簾兒,探入螓首,帶着促狹的笑容道:“官人,阿古麗不日將來金陵朝覲敍職,你打算…拿人家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
竹韻輕哼一聲道:“人家對你的心思,瞎子都看的出來了,你道我們不知道麼?人家替你鞏固隴右,穩定甘州,現在功德圓滿,又把大權交出來,任由你委派流官。一個女兒家,能有多少青春可以磋砣?冬兒、子渝,還有焰焰她們可是首肯了的,你楊大官人若真是個鐵石心腸呢,那就當我沒説好了。”
竹韻放下轎簾,一行侍衞護着馬車離去,楊浩搖頭一笑,這才轉向穆羽,沉聲問道:“交代你做的事做的怎麼樣了?”
穆羽忙上前一步,一邊隨他前行,一邊説道:“遵官家囑咐「臣隨太子與太傅先去了幽州,太子很喜歡那兒,未出關中前太子還整日哭鬧,説是想念官家和皇后娘娘,現在已經好多了,吃得下、睡得着,駙馬送了太子一匹小馬,太子年紀雖小,可彎弓射獵,本領卻是不小。
楊浩欣慰地一笑:“甚好,讀萬卷書,還得行萬里路才是,決不能讓儲君長於深宮,養成晉惠帝邵般不是白痴,勝似白痴的皇帝,鬧出·何不食肉粥’的笑話來。諸皇子,今後慈從此例,每個太傅,每年換攜一位皇子,半年居於宮,半年行於外,要設成常例。”
穆羽道:“是,之後臣去了上京,迭官家吩咐,向蕭後孃娘遞交了國書和私信,不過不過官家的囑咐,臣只完成了一半”
楊浩眉頭一蹙,訝然道:“完成手一宇,此話怎講?”
穆躬苦笑道:“官家約蕭後孃娘會唔,商討兩國進一步開放邊市、擬定詳細的貿易律法一事,蕭後孃娘答應了。不過……官家着臣交給蕭後孃孃的東西,娘娘只收下了一半。”
“哦?又是一半?”
穆羽説着,摘下身上包袱,取出一封錦匣,楊浩接在手中,打開看了看,又仔細想了想,漸漸露出會心的笑意,胸有成竹地道:“你把錦匣收好,待朕會唔遼後時,一定要帶上。”
這幾年,宋國完全開放了榷場和邊市,對各種商品的輸入和輸出不再設置種種障礙,隨着磨合期過去,兩國邊境貿易日趨興旺,在宋國的貿易總量中已佔了五分之一,而在遼國那邊甚至達到了二分之一強。
茶葉、鐵鍋、布匹等物資暢通無阻,關税很低,這且不説,楊浩還大力扶持北朝農業和手工業的發展。永和二年,朝廷兵發交趾,歷時八個月的戰爭,滅了叛逆小朝廷,設州府流官治理,並且將該地高產生的糧種帶回北方,經雜交培育,適應了北方氣候之後,也毫無保留地提供給了北朝,雖説交換代價是北朝需向宋國提供十年的一定數量的馬匹、牛羊,但是哪一方得惠更多,顯而易見。
遼國的山後九州是漢人聚居區,也是遼朝的最大的農耕區,他們是優良糧種及其養植技術的最大受益者,同時,由於日趨興旺的邊境貿易,他們也是受益最大的人羣。幾年下來,生活環境大為改善的北朝漢人和其他諸族百姓對宋國親近感大增,再也不會那麼冷漠甚至敵視了,儘管兩國之前如生死大敵,這種情形與後世美日之間的關係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楊浩的目的很簡單,我要活,也得讓人家活,要不然,大家都別敖
活的太平。
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像宋園一樣,在它身邊有這樣一片廣袤巨大的草原,有這樣一個強大的草原民族,以中原五百年一出的傑出領袖,傾中原之全力,御千古之名將,也是殺不光、滅不掉,讓北方狼成為中原揮之不去的夢魘。
楊浩知道,北方草原民族不屈不撓的南侵,和歐州}草原上的居民,生存環境惡劣,只能通過不能食用的野草轉化為動物的乳品和肉類來滿足生存需要,他們只能在不同的李節裏趕着他的畜羣在荒涼的草原上尋覓自然植被。
他們征服了自然環境,同時也成了自然環境的奴隸。當自然環境惡劣到難以活命的地步,他們唯有通過戰爭來掠奪,那麼能掠奪哪裏?更貧窮更荒涼的北極嗎?自然是揮軍南下,客觀地講,草原民族自有史有來,就不斷地南侵,主要決定因素不是統治者的個人野心,而是老天爺的決定。
所以他們比中原人更好戰,比中原人更能戰,也比中原人更不計較戰爭成本,還有什麼成本是比生存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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