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兵馬和契丹兵馬首度保持攻守一致、配合作戰的步調,統由楊浩軍中新拜的主將折惟正發出號令。折惟正並不是一個無能的傀儡,雖説背後有小姑姑為其參謀,可他確也是將門虎子,做為折家長子,自幼學習兵法韜略,隨在乃父身邊,時常應付夏州兵馬的侵擾,對守城頗有心得,此番得此重任,折惟正興奮不已,與小姑姑又仔細計量許久,殫精竭慮地進行準備,希望能打好這一仗,心中有備,臨陣不慌,指揮調度起來倒也井井有條。
拋石機密集發射的巨石砸得銀州城頭破爛不堪,守軍紛紛避入藏兵洞。待拋石機停止發射,才又重新佔據城頭,這時,一品5開始了第二波攻擊,城頭出現了許多可以移動的方形尖頂的虛棚,這是以巨木為骨,牛皮為表的遮蔽物,牛皮既軟且韌,箭矢以拋物線的角度射中後已不能對幔帳中所藏的士兵產生威脅,而士兵茂於其中,卻能及時觀察到城外軍隊的陣形移動,進而部署到迎擊地點,折惟正在望樓上看見,立即下令發射大量火箭、毒煙彈、用拋石機拋射燃燒罐,對幔帳進行破壞,城頭則馬上以拋石機和車弩還以顏色。
“放踏橛箭,準備攻城!”
望樓上號旗飄揚,一排排車弩對準了城牆,槌子敲向牙發,小臂粗的短弩帶着刺破耳膜的巨嘯呼號着撲向城牆,一排排釘入厚厚的牆壁,士兵撲近城牆時,可以藉此攀援登爬。
一隊隊士兵站在牛皮遮幔後面,推着裝了木輪的摺疊橋、填壕車在矢箭的掩護下迅速向前撲去,銀州城的護城河已經進行了拓寬和掘深,但是水流已經被摺子渝派人去上游戩斷了,護城壕中的積水只留下一尺左右,水中露出一柄柄頂端削得鋒利的巨篙。“吱嘎吱噶……”
雖説削軸和轆轤上已經上了油,迅速轉動起來還是發出牙酸的聲響,能工巧匠精心打製的飛橋冒着城下潑下的箭雨鋪到了水面上然後轉動絞索,將摺疊的另一半橋面向前延伸出去,搭在了對面的河岸上。十具壕橋,形成了一面寬大十五丈的橋面,已使整個護城河變成了一面平地。
“篤篤篤……”城頭的背矢換成了火箭,不再射人而改射橋面,但是楊浩軍中的壕橋經過繼嗣堂的能工巧匠設計,對這些常規進攻已經考慮到了,橋面大多以鐵皮包裹,箭矢難傷,除非大火烘烤,像箭頭上這點火苗,不能射穿橋面,很難發揮作用。
“殺殺殺!”一大隊士兵舉着盾牌,扛着拒馬槍、鹿角跑過壕橋去
弓弩手們站得遠遠的,憑藉着他們優勢的弩弓,向城頭進行着最後的壓制,城上除了巨型車弩,尋常的弓箭即便能夠射到他們面前,也已很難發生殺傷效果了,所以他們根本無所顧忌,肆意地進行着壓制性的攻擊。
士兵們迅速在城門附近布沒了拒馬槍、鹿角陣,因為攻城戰時,攻方即便有騎兵也很難靠近城下,可城中和城門外的甕城中卻隨時可以派出輕騎剿殺攻城士卒,所以在城門附近要佈置障礙物,以防反被攻擊。由於有後方弩箭的壓制掩護,城上守軍不敢隨意站起射箭,零星射下的箭矢只傷了為數不多的士兵,這些士兵佈置妥了障礙,大批的雲梯便被推過了壕橋。
此時,契丹那邊也已發動了總攻,他們的士兵比蘆州軍隊更具戰鬥經驗,可是攻城器械的簡陋這時卻凸顯了他們的弱點,跨越護城河的壕橋橋面狹窄,全木料的結構易受火焚,攻城工具只有雲梯,而且不似蘆州兵的雲梯兩邊有扶手,頂端有女牆,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護士兵。
當雲梯搭在城牆上時,城中立刻探出無數柄長達數丈的撞杆,雲梯立足未穩,便有許多被撞杆推倒,帶着蟻附其上的許多士兵轟然砸在地面上。
而蘆州兵主攻的這一面城牆上,雖然蘆州兵馬有限,但是武器的先進卻使他們的進攻發揮了強大的效力,雲梯頂上的掛鈎往牆上一撞,便牢牢地咬緊了城牆,撞杆根本撞不開它,攻城士兵根本不必照管雲梯,就可以全速攀爬,許多士兵還藉助射在城牆的踏橛箭,口中咬着長刀向上攀爬。
一俟發現對方的雲梯不能撞開,城中旗號閃動,忽然推出了許多口黃色的櫃子,楊浩站在糶車上面遠遠看着,只見那一口口黃色的櫃子前端突然噴吐出一道道長長的火舌,火舌落在雲梯上立即附着一片,猛烈燃燒,不由為之咋舌:守城的到底是什麼人?居然……居然連火焰噴射器都有了?
這種武器,真的像極了比較笨拙一些的火焰噴射器,這是一種守城利器:猛火油櫃。所謂猛火,就是石油,那時它還叫猛火油,那些黃色的櫃子是用熟銅鑄就,上有注口,可以連續注入石油,後有風筒,可以壓縮空氣,中人皆糜爛,水不能滅,殺傷力極大。
折惟正在望樓上看見,立即命令十佘具望樓趨向敵陣,這望樓比城牆還高出許多,主要作用是主將站在遠處居高臨下可以睽望城中動靜,但是也可以在上面廣設弓弩手,有g的的射殺特定人羣。這十佘具望樓靠近了去,居高臨下,飛矢如蝗,專門射殺操縱猛火櫃的守軍戰士,猛火油櫃的作用走時大成。(蓮吧校對)城中守軍馬上張開了猛火油櫃兩側和上方的翻蓋擋板,同時組織了專門的箭手與望樓上的士兵進行對射。
攻城戰當然不只是奇門兵器的展示,也不是隻憑這些是否先進就一定能夠取勝的,最終的勝負,仍在要由人來操縱。至少在地利上,城中守軍是佔着先機的,守城士兵與攻城的將士圍繞着三面城牆浴血廝殺,攻城戰中傷亡率最高的時刻,就是這種攻城的時候。
夜叉檑翻滾着撲下了城牆,上邊無數尖鋭的長釘,扎得攻城士兵頭破血流,一具夜叉擂拋下,便有昝多士兵慘籲着摔向地面,地上又牢牢地插着許多尖鋭的木樁,刺得他們腸穿肚爛!
一具攻向城門的木驢車被鐵撞木刺穿了頂部,然後猛火油自上面澆灌下來,緊跟着拋下一支火把,許多士兵渾身着火,慘叫着從木驢車張開的可擋滾木擂石和箭矢的護翼下跑了出來,又被亂箭射死。
一股濃煙從上風頭飄了過來,這是由在上風頭燃燒的青草和揚塵車製造的灰塵構成的濃霧,整個城頭瀰漫其中,慘呼嘶殺中又傳出不斷的咳嗽,十餘具頭車藉着煙塵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城牆下面,不管周圍雲梯上不斷落下的士兵,和城頭拋下的擂石砸得車頂嗵嗵作響,開始專注地挖起了地道。
鍬鎬運用如飛,負責挖掘地道的都是身強力壯的戰士,一旦力竭,立即與後面的士兵交換,一筐筐土被成排的士兵運出來,後邊的崖棚中有通向護城壕的絞車,土倒在絞車的傳送帶上,直倒傾入護城壕,充作填壕之用。
叮叮噹噹的響聲在嘈雜的戍場上微不足道,可是藏身於兩丈深的洞**中的劉延郎對外界的喊殺聲聽不甚清,卻對這種直接傳自地下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耳朵貼在甏底,仔細傾聽着土壤中傳來的聲音,忽然拔足跑了出去。
“爹,城外正在掘挖地道,距此處分別為東兩百步、一百六十步、一百一十足、五十步,和正前方,西面有三處,相隔大致相同。”
劉繼業眉頭微鎖道,“今日城外人馬攻城與往昔大不相同。往昔他們雖有精良的攻城器械,運用卻不得其濁,如今……似乎換了主將,而且對我們的守城之法似乎瞭如指掌……”
他沉吟了一下,吩咐道;“繼續地聽,傳令各處,在發現掘地處,準備摻了砒霜、狼糞、火藥的柴禾,以備一旦地洞掘進城來,鼓風驅敵。同時備火油、鐵擂木,破壞城外擺地的頭車虛棚。”
“是!”劉延胡應聲而去。
“轟!”頭車頂上發出劇烈的一聲轟鳴,正在挖掘地道的士兵們都抬頭向上望去,做了五層加固和減震效果的車頂震動了一下,支架發出幾聲慘叫,頂住了。柯鎮惡大吼道;“不要管他,繼續挖!”
他搶過一把鋒利的短鏟,衝到前邊,在已破開地基的城牆下運鍬如飛,將一鍬鍬泥土掀向後面。
“轟!”頭車頂上又是一聲巨響,眼看着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從車頂滾了下去,有人大叫道;“團練大人,車頂火起。”
“不管它,挖,繼續挖!”
柯鎮惡眼都紅了,城牆下已掘進了七八尺深,每前進一步,兩側都用結實的圓木撐起,已防城牆倒坍。
“轟!”又是一塊巨石砸下,頭車頂上破了一個大洞,結實的支架也已有些鬆鬆垮垮的了。
“團練大人,快走,車頂砸壞了。”
柯饋惡不理,咬着牙繼續向前挖掘。
一桶猛火油從從破洞處澆了下來,隨即火起,幸好車下的士兵早已有備,都已避開了去。
“團練大人,再不走車子要垮了。”兩個士兵不由分説,衝進地洞把柯鎮惡拖了出來。“填柴,填雜,塞滿了註上油!”
柯鎮惡狠狠地説着,幾名士兵把早已準備好的一捆捆木柴燒上猛火油塞進洞去,柯饋惡就着那火點燃了一根木柴往洞**中一扔,抓起大盾,吼道;“撤!”
身後的洞**噴吐着熾烈的火舌,柯鎮惡領着人斷開頭車與虛棚之間的掛鈎,以虛棚為掩護,迅速向後撤去。
“轟!”
地下本來潮濕,烈火烘烤,使得城牆部分開始膨脹,當底下的支架圓木燒燬的時候,已被鬆動的土石結構的城牆部分了承擔不住自身重量,猛地垮坍了下來。雖説洞**挖得還不夠深、不夠闊,這一片城牆只是垮坍下三尺,影響地城上部分也不是很大,但是垮塌部分的碟牆、女牆、箭垛、掩體都被破壞了,尤其是城上官兵的士兵大受影響,已有人驚恐地叫了起來;“城破了,城破了,快逃……”
喊話的是個銀州本地士兵,他從垮坍的城牆上站起來,一時搞不清狀況,只當整面城牆都倒了,正在驚恐地大叫,一柄雪亮的鋼刀從他須間閃過,一顆頭顱登時飛離了他的肩膀。
一個獰眉立目的契丹武官惡狠狠地喝道:“亂我軍心者,殺!都看什麼看,守城,守城!他們衝不進來!”
契丹所部缺乏精良的攻城器械,只能以簡陋的雲梯,用人海戰術與城頭守軍苦戰,主攻方向則放在城門口,城外的甕城已被攻破,撞門車載着巨大的圓木,“嗵!嗵!嗵!”一下下地撞擊着主城門,每一下撞擊,都有士兵倒在亂箭之下。
這個時候,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已經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了,每個人都殺紅了眼睛,中箭倒地的士兵即便沒有死,也沒有一個人碩得及去扶他,他只能獨自往後陣爬去,看着同伴們推着撞門車,竭盡全身的力氣,撞向那扇似乎牢不可摧的城門。
“轟!”
城門終於被撞開一個大洞,木屑橫飛,歡呼四起,“殺呀,殺呀!”
契丹兵都紅了眼睛,攻城巨木被突發神力的攻城士兵抽回來,迅速移轉了方向,向另半扇搖搖欲墜的城門進行着最後的破壞,後方的士兵已經興奮地爬上戰馬,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這個仗打得實在是太窩囊了,他們本來都是最捕於進攻的武士,衝鋒陷陣無往不利,可是同躲在甕城、城樓、女牆都掩體後施放冷箭的敵人這樣交手,以前的體驗實在不多,鬱積滿胸的怒氣如今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渠道。
“轟”
剩下的半扇城門被撞開了,倖存的士兵欣喜若狂地將整輛撞城車掀
到道路一側,後面轟隆隆的馬蹄聲到了,大隊的騎兵旋風一樣從他們身旁掠過,一柄柄雪亮的鋼刀高高揚在空中……
銀州城破了!
衝進城去的契丹鐵騎舉着手中鋒利的鋼刀……傻住了,他們衝進去大概有八百多人,完全佔據了城內半圓形的一大片空曠地,裏邊連一個守軍都沒有,面前居然又出現了一道城門,封鎖了他們前行的道路,那是一座甕城,一座移動的甕城,一座內城的甕城,那座甕城緩緩向前推進,直到左右與城牆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這才停止了前進。
甕城,請君入甕。三面城牆上,無數的弓手站了起來,箭下如雨……
衝進城去的數百騎士擁塞了整個甕城,外面魚貫殺至、準備跟着前軍殺進銀州城去的騎士們都被堵在了城門外,密集的人馬擁擠不堪,前方的進退不能,後面的不知變故,還在不斷地蜂擁而來,被推擠在城門附近的將士大呼小叫,卻根本沒人聽他們説些什麼。
這時候,城頭上砸下了一隻只大木桶,桶的蓋子已經打開了,桶在空中翻滾着,濺灑着黑色的、粘稠的液體,在西方,這種液體被;體為“魔鬼的汗水……”
仰望着城樓上拋下的一隻只大木桶,契丹騎士們驚恐地睜大7眼睛,他們看到木桶後面緊跟着拋下的是一支支火把……
許多騎士身上粘着魔鬼的汗水、冒蓍地獄的烈焰,面孔在火焰中驚恐地扭曲着,發出非人的慘呼,衝回了自己的陣營,那猙獰的模樣、淒厲的慘叫,叫人心驚肉跳……
塞門刀車堵住了城門,刀車前面是無數的人屍馬屍,下邊的都已燒得焦糊一片,上邊的是被人從城中拋出來的,屍身上插滿了箭矢,射得人好象刺猥一般。刀車後面,則是用石塊和沙袋壘起的直封至頂的一面牆壁,
屍體被人從城裏拋下來,這是一種恐嚇。屍體上的箭矢都沒有拔去,分明在向城外表明守軍武備的充足。耶律斜軫站在望樓上,看着那堆積如山的屍體,卻沒有一絲氣餒,他的面孔,自始至終就像岩石雕刻的一般,面前就算再死上百萬人,他也一樣不為所動。
同耶律休哥一樣,他也是當今聖上耶律賢繼位後才開始受到重用的將領,此前聲名並不彰顯,耶律休哥的威名此時固然還沒有傳揚於天下,這位在後來的高梁河之戰、燕雲之戰中都曾大敗宋軍、並在朔州設伏生擒楊繼業的名將耶律斜軫,此時也並不以戰功聞名天下。
他一生戰功赫赫,但他所擅長者是野戰,他彪炳一生的赫赫戰功都發生在契丹境內,都是在宋軍北伐契丹時,統兵反擊,方一展其長,屢建奇攻的。對於城池攻守,他雖有涉獵卻並不擅長,此前也不曾下過苦功認真鑽研,此時契丹的國內國外形勢,還很少碰到城池攻守的戰例,如果以鑽研城池攻守為主,得以使用的機會實在太少,那就成了屠龍之技,所以這種戰術素來不受契丹將領看重,可是這次圍攻銀州,他終於知道僅憑善戰的將士,面對一座堅城時,是怎樣的束手無策。
輕輕嘆息一聲,耶律斜軫扭頭對左右道:“我北國草原萬里,族帳部落遷徙遊牧為生,子民生於馬上、長於馬上,擅野戰而不捕攻堅,平野間為故,呼嘯而至,去自如飛,所倚者一弓一騎而已,故難有與我匹敵者。而南人據城而居,農耕為生,善倚高城厚牆禦敵於外。若論攻守器械,我們的器械不但簡單粗陋,而且使用總是不得其時、不得其法,雖有精兵,難展所長,這是我們的短處。
慶王如今將這座銀州城打造得風雨不透,此絕非其所長,想必慶王得銀州,亦招降了些善於守城的將領,而他倚仗這些降將,便能有如此威風,南人之城池攻守戰法,實是了得,你等當認真觀看,願心學習,來日未嘗沒有大用。”
眾將聞之,唯唯稱喏。
楊浩也在注意學習折惟正和摺子惟的指揮技巧,折惟正並不介意被他看到g己對器械和戰術的運用與指揮,楊浩也不介意把自己掌握的精良攻城器械暴露在契丹人的面前。這些東西都是很容易被慕仿的,歷史上的遼、金,都在幾戰之後,佼完全掌握了漢人創造的這些先進武器,他們除了能從戰場上用血的教訓很快把這些知識學到手,還能從俘虜那兒掌握。你想秘而不宣,除非你永遠不用。戰爭工具不斷進步指揮藝術也不斷完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那才是致勝的關鍵。
楊浩軍主攻的這一面城牆已經坍塌了三處,損傷都不是很嚴重,但是城牆的牢固性卻已大大受損,折惟正與摺子渝匆匆計議了幾句立即鳴金收兵,停止強攻,再度調集拋石車,對城頭進行猛轟,以希擴大戰果,同時楊浩提議的心理戰也已接近尾聲,從上風頭升起的許多風箏,把用契丹文和漢文寫就的許多傳單撒進了城去。
“大哥,大哥,西城逃出來一些人,已經全被我們抓住啦……
彎刀小六策騎而來,老遠就興奮地大叫。
楊浩大喜,回首對摺子渝道:“五公子圍城遵闕之計果然高明,網開一面,就一定會有人心生幻想。”摺子渝被他當眾一讚,心中不禁歡喜,面上卻不為所動,只輕咳一聲,矜持地道,“我只預料,集重兵攻擊三面,一俟城守出現險況,城中必有人圖謀逃跑。慶王守城,當調精兵做戰,守衞被我們放棄的西城的就是老弱殘兵了,
能追隨慶王來到這兒的多是精兵,守衞西城的必是少經戰陣經驗的本地老卒,城中富紳豪商想要逃離圍城,十有**會不惜巨資買通他們放人,私下逃走幾户人家的話,只要受了好處的人不講,旁人也不會知道,那些守卒見利眼開,未必不敢冒這個險。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逃跑了,看來慶王在銀州不得人心呀。
太尉,從他們口中,我們説不定能掌握一些有用的情報。”
楊浩連連點頭,“不錯,五公子所言有理。小六,那些人呢?”
彎刀小六道,“鐵牛押着人正往這裏來,馬上就到。
楊浩迫不及待地道;“走,咱們迎上去看看。”
楊浩與摺子渝、折惟正、木恩等人策馬飛馳,遠遠就見鐵牛率兵押着一行人正向他們走來,看那些人衣着,俱非軍中士卒,楊浩快馬加鞭,當先迎上前去。老遠看見楊浩,鐵牛就大聲嚷嚷道:“大哥,城中一共逃出來五户人家,七十三人,俱被兄弟給抓回來了。”
楊浩勒住馬繮向那些人看去,一聽説此人就是軍中主帥,那些男女老幼一擁向前,紛紛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地哀求道,“太尉開恩,太尉饒命啊,我們都是城中良善人家,並非契丹慶王一黨,太尉大人明鑑……”
這些人都搶上前來乞命,內中卻有一個女子向後閃去,遲遲疑疑的想要避到別人後面,這樣的舉動立時引起了楊浩的警覺,眾人這一跪下,那個女子便是一呆,雖然她反應甚快,馬上也跟着跪了下去,可是楊浩已經把她看了個清清楚楚。
楊浩心中頓時一震:“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馬腳下一羣叩頭求饒的,楊浩只做未見,他勒着馬格原地兜了半個,忽然用馬鞭向跪在人羣最後、緊緊低下頭顱的那個女子一指,沉聲道:“你,近前來!”
濬縣,嶽台,黃河堤岸。
李煜扛着一隻沙包,氣喘吁吁地爬上堤岸,將沙包往摜,一**坐在了地上,眼前發黑,心跳如擂鼓一般。他真是累壞了,他一輩子幹過的體力活也沒有這幾夭多,他往常只用來撫摸美人肌膚、只有來研墨拈筆的手現在已經磨得都是水泡,他以前都需要最乾燥最柔軟的錦幄才得入睡,現在一頭倒在潮濕的泥地上,片刻功夫就能像死豬一樣酣聲如雷。
可是,他無話可説。趙光義正從他身旁大步走過,雙手各挾着三個沙包,健步如飛,好象永遠都有使不完的力氣,當今的大宋皇帝能夠親自站到堤岸上,冒着隨時被洪水捲走的危險護提,就算旁人都8成了死狗,誰還能有什麼怨言?
“吭哧!”
原荊湖國主週週保權腳下一滑,一個狗吃屎蹌到了堤坡上,他費力地爬起來,把沙包一步一步拖上堤岸,然後往李煜身旁一靠,呼呼地喘着大氣。他的袍子皺巴巴的,渾身都是泥巴,任誰看了怕也不相信這就是當初的荊湖之主、如今的右羽林統軍使周保權。李煜和周保權並肩站在那兒,眼巴巴地看着,就見趙光義大步走到跪伏的闐縣令面前,冷聲喝問:“闞三道,你可知罪?”
“臣……罪該萬死!”
闞三道雙手反剪身後,以額觸地,連撞三下,“咚咚”作響:“求官家賜死!”
“好,好,好,你知罪就好!”趙光義仰天大笑三聲,手中劍一
揮,猛地劈了下去。
好鋒利的劍,“唰”地一下,便斬斷了緊陣住闞縣令雙手的繩索,繩索一斷,闐三道手臂一鬆,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半晌之後,才遲疑着挪動雙手,慢慢移動身前,顥巍巍抬起頭來,看看自己雙手,又仰起臉來愕然看向趙光義。
趙光義將劍擲還戴興,説道:“人,皆有畏死之心。但死,絕不是世間最可怕的事。你是一個讀書人,應當知道禮義廉恥、忠孝節義,既任一方牧守,就該把百姓都視做自己的子民,傾心愛護。闐三道,你眼見洪水滔天,以為堤壩已不可守,可危急關頭,還知道返回家去,接了自己的父母妻兒一同逃走,可見你雖然畏死,但是死在你心中的份量還是不及你父母妻兒來的重要,朕這一次並不處罰你,也不罷你的官,只希望你能以此事為教訓,把你對父母的孝、對妻兒的愛,施於朝廷和你治下的百姓。”
闞三道驚愕不已;“官家……”
趙光義道;“你,還是這濬縣縣令,如今堤壩雖然守住,卻只是應急建築,如何修繕堤壩,永保一方安寧,你還須克盡職守,小心對待。”
死裏逃生的闞三道想不到皇帝竟會如此寬宏大量,他感激涕零,一頭仆倒在地,叩頭如搗蒜,號啕大哭道工“官家,微臣馬上舉家遷到堤上居住,不修好這河道堤壩,保一方百姓平安,臣永遠也不離這道堤壩,生,我要留地這堤壩上,死,也要埋骨在這堤壩上,做大宋的忠臣、做陛下的忠臣。”
“陛下以至尊之軀,為萬民護堤,是為大義。臣子之罪,慷慨釋之,是為大仁。古之賢王,三皇五帝,也不過如此了,我大宋何其幸也,何其幸也。”
盧多遜攤開雙手,振臂大呼,一聲萬眾響應,聲遏雲宵。趙光義淡淡一笑,返身説道,“回城!”
慕容求醉緊緊跟在趙光義身邊,趙光義大步如飛,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他要做忠臣,朕怎麼能不成全他這個險些置朕於死地的大忠臣呢!”
慕容求醉心領神會,忙道:“臣明白,過上三五個月,臣……一定讓他死得風風光光,做一個受官家感召,幡然悔悟的忠臣表率。”
趙光義領着文武百官趕回汴梁城,這一遭回城可是熱鬧非凡,滿朝文武,但凡官位在四品以上的大員全被他拉上河堤同生共死去了,他們的家人個個提心吊膽,如今總算是回來了,所有官員家眷,連着闔城士紳名流,俱來西門外相迎,浩浩蕩蕩不下十萬之眾。
趙光義一到,歡呼聲、萬歲聲衝宵而起,又有許多人爭先恐後地撲上前去,在人羣中尋找着捨己的親人,一俟尋着,一家人就相擁在一起,喜極而汪。趙光義坐在步輦上,聽着那山呼的萬歲聲,頭一次體會到帝王除了無上的權利之外的無上榮光。
權力與榮耀已盡皆擁有,這樣的人生應該已經圓滿了吧?唔……不不不,還差一些,還有西北,還有幽雲,還差一些開疆拓土的大功功業,待我盡收西北之地,奪回凼雲十六州之後,我就是千古一帝,功蓋漢唐,呵呵呵呵……
趙光義微笑着令人捲起簾籠,含笑向吶喊膜拜的士鍾異姓們揮手致意,忽然,他的目光一閃,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張令人一見難忘的如花玉面,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比玉生香、比花解語的絕色美人兒,正拉着李煜的手,流盼低語……
趙光義的心頭頓時一熱;天下之主,是否也該有個天下無雙的美人兒陪在身邊呢?
“王繼恩!
“臣在!”
王繼恩外放為河北道刺史、河北西道採訪使的詔命已經下了,所以他現在要稱臣,而不能再以奴婢自稱。旁的大臣都有親人迎接,那些大臣一到了城門邊上也都主動地向邊上走去,尋找着自己的家人,而王繼恩在京裏沒有家眷親人,所以!}着外臣服裝,卻仍按照老習慣,哈着腰,亦步亦趨地隨在趙光義的鑾駕旁,一副奴才相,待趙光義一喚,他便馬上搶前一步答應一聲,不過這聲“臣”倒是改得夠快。
“繼恩吶,朝官家眷們本月覲見皇后之期是哪一天吶?”
王繼恩核計了一下,答道:“回官家,應該是後天,官家怎麼……?”
“喔……”
鑾駕向前行去,那令人一見難忘的儷影已經看不見了,入目都是滿城士紳們的笑臉和揮舞如林的手臂,趙光義茫然若失地一笑,説道:“這一次,滿朝文武隨朕上堤抗洪,官員內眷們在城中擔驚受怕,也都吃盡了苦頭,這一次官宦內眷們覲見娘娘時,朕也去見見她們,嘉獎一番,以示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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