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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項莊舞劍

    李素對丈人還是抱有很高的敬畏心理的。

    這與身份地位無關,純粹是前世的心理陰影留到了今世,不由得不敬畏。

    李家宴席的氣氛很融洽,翁婿二人把酒言歡。

    相談甚歡並不代表完全認同,按前世的説法,許敬山是典型的直男癌,男權主義者,對女人的看法很低,哪怕這個女人是他自己的女兒。

    對於這點,李素就不大讚同了,當然,許敬山的態度也算是時下的普世價值觀了,畢竟大唐是農業社會,農業社會里的女人,地位低是無可避免的,一切靠力氣説話。

    看着許明珠不滿地撅起了嘴,眼裏閃過一絲委屈,李素想了想,笑道:“丈人説言甚是,女子出嫁從夫不假,只不過……能千里搬來救兵馳援丈夫,此等壯舉縱是世間昂藏鬚眉也鮮有人做到,明珠一個弱女子,來回穿行西域數千裏,一路飽經風沙艱苦,終救得小婿性命,丈人將女兒的壯舉一言而否,小婿倒真有些為明珠心疼了……”

    許敬山一怔,接着露出尷尬之色,乾咳了兩聲,神情頗不自在。

    許明珠也呆了一下,然後望向李素,眼裏的感激和甜蜜之色愈濃了,投射過來的目光都能掐出水來。

    李素哈哈一笑,端杯敬道:“小婿性子耿直,所言皆所思,因為這毛病得罪過不少人,今日小婿所言孟浪了,還望丈人莫怪罪。”

    許敬山拾了台階,順勢便下,端杯笑道:“是老夫失言了,明珠這孩子確實很不錯,當初聽聞明珠千里救夫之舉。老夫和她娘半月沒睡安穩,她娘更是每夜掩面哭泣不止,説來確是苦了這孩子啊……”

    李素笑道:“小婿還要多謝丈人丈母,能將女兒教養得如此出色,能娶到明珠,是小婿畢生之福也。”

    許明珠羞澀地垂下頭。許敬山則捋須略帶得色地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看着李素,目光裏竟帶有幾分玩味調侃之色。

    李素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尷尬了。

    他看懂了老丈人目光裏的調侃意思,當初為了退掉許家這門親,李素要死要活,機關算盡,連親自登門面對面退婚都幹過,兩家的關係一時間非常僵冷。如今娶得賢妻,夫妻經歷過風雨,也算苦盡甘來,感情甜蜜,如膠似漆,回想起當初的退婚,李素不由覺得自己有點賤……

    再看老丈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李素覺得他看自己時不僅覺得自己有點賤。而是非常賤……

    換了別人用這種目光看自己,李素早一巴掌乎上去了。

    可是這位是老丈人……

    李素只好按捺下大逆不道的想法。朝許敬山擠出一抹乾笑。

    “丈人,請酒。”李素舉杯相敬。

    許敬山呵呵一笑,端杯飲盡。

    李家待客的酒是葡萄釀,而非自家的烈酒,烈酒太勁道,用它待客的話。許敬山大抵喝三兩就會栽,李家結束宴席的時間會創大唐新紀錄。

    翁婿二人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吃喝了小半個時辰,氣氛頗為融洽。當然,最後二人都有些暈乎了。

    再温和的酒,喝多了也會醉的,李素深有體會。

    許敬山眼神已有些飄,説話時不看李素,卻只盯着李素的身旁。李素漸漸明白,這不是不禮貌,而是老丈人已出現重影了。

    “賢婿啊,好賢婿啊!當初老夫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將來必然是個人物,後來果不其然,你真的成了一方人物,難得的是對我家閨女也好,從來不看低我們商賈出身,得婿若斯,老夫幸甚,許家幸甚……”許敬山羅嗦不停,話語含糊,醉眼斜乜着李素。

    李素也有點發暈,笑容迷離:“是啊,小婿那時不懂事,做過許多荒唐事,丈人大量,並未怪罪,小婿尤感於心……”

    許明珠見翁婿二人都有點醉了,不由有些擔心,但是現在的氣氛如此融洽,有心想勸也不忍開口,內心深處,她也很希望夫君能與孃家相處得好一些,女人所要的安全感其實就是這些。

    許敬山大笑,擺着手道:“不怪,不怪,當初你來退婚,老夫並未放在心上,只當小孩玩鬧之舉,所以第二次見你時,老夫……咦?老夫醉矣,第二次老夫在哪裏見的你?”

    李素擰眉想了想,道:“……涇陽縣的一家青樓?”

    許敬山一拍大腿,大笑道:“沒錯!就在那家青樓裏!”

    許明珠笑容已僵在臉上,面色發寒地道:“夫君!爹!”

    翁婿二人同時轉頭看她,見許明珠俏面含霜,一臉不善,翁婿一驚,八分醉意已醒了七分,身子也坐直了,然後……面面相覷。

    剛才……似乎暴露了什麼……

    許明珠咬着牙道:“青樓那些女子不乾淨,夫君素來喜潔,何時去過青樓?”

    李素拍拍腦袋,回憶許久,依稀記起那次去涇陽縣的青樓是因為王樁,當時唐軍收復松州,攻城之戰非常慘烈,王樁差點把命搭上,臨戰之前,他請求李素帶他逛一回青樓,也算不負此生,後來李世民將李素召還長安,李素便帶上了王家兄弟,行至涇陽縣時,李素踐諾重信,把王樁帶到青樓爽了一回,而當時,許敬山推門而入,與李素碰個正着,這是翁婿二人的第二次見面……

    見許明珠臉色不善,許敬山頗覺心虛,如今他的女兒已不僅僅是女兒,而且還是皇帝陛下親旨冊封的誥命夫人,當了幾年的侯府主母,不知不覺間已養出一些權貴威嚴,無事時笑語吟吟,一旦生氣了,那俏臉含煞的模樣連許敬山都有點發憷。

    見女兒神情不善,許敬山心念電轉,瞬間便做出了選擇。

    “閨女説得沒錯,賢婿進青樓做甚?”許敬山義正嚴辭地道。

    李素對老丈人的好感頓時消逝無蹤,氣得暗暗咬牙。

    落井下石毫無節操的老傢伙……

    迎着許明珠含煞的目光,李素好整以暇地道:“別人都説成了家後。男人才會真正懂事,我進青樓是貞觀九年,那時還未迎娶你,一個精力旺盛且英俊風流尚未成家的單身男人進青樓逛一逛,有問題嗎?”

    許家父女呆怔,互視一眼後。發覺李素所言……果然沒問題。

    是啊,成家以前再荒唐,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現在來翻這種後帳毫無意義,反而顯得小氣。

    許明珠俏臉的煞氣頓時消解於無形,笑容重新出現在臉上,執壺笑吟吟地給李素斟滿了酒,紅着臉道:“妾身錯了,夫君以前也不荒唐。是妾身小氣了。”

    李素坦然飲了一口許明珠斟的酒,望向許敬山,目光似笑非笑。

    許敬山面露訕笑,尷尬地喝了一口。

    “年少未成家,難免有輕狂荒唐之時,我與丈人的第二次見面是在青樓這個沒錯,我奇怪的是……丈人當時為何出現在青樓裏?”李素滿臉無辜地看着他,滿帶純真爛漫的笑容。

    “噗——”許敬山噴酒。老臉刷地一下紅了。

    許明珠恍然驚覺,不善的目光盯着老爹:“夫君説得對。爹您為何會出現在青樓裏?我娘知道嗎?”

    “啊,這個……”許敬山額頭開始冒汗。

    許明珠目光繼續含煞:“女兒要告訴孃親!”

    許敬山臉上的汗更多了,求助地望向李素。

    李素渾若不見,兩眼望着房梁,一臉大義滅親的表情。

    愛丈人,但更愛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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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丈人落井下石。李素不介意,反正報復回去了,算是恩怨兩消,下次若再落井下石,翁婿再過招便是。

    許敬山此行收穫滿滿。席間與李素敲定了合夥做茶葉買賣的具體章程,出於對老丈人老實本分沒打着李家幌子欺壓良善,反而把自己的日子越過越慘的補償,也出於對老丈人些許的愧疚心理,李家與許家的合夥買賣,李素堅持分擔三成的開支,盈利後五五分潤,經營之事李家不參與,只派一個帳房過去,聊作走個過場。

    許敬山對兩家議定的章程很滿意,難怪女婿年紀輕輕便封官賜爵,他的本事還看不出,但辦事處處透着大氣敞亮,跟這種人合作簡直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享受。

    至於店鋪的事,許明珠堅決反對李家出頭,但凡對外一應事物,皆由許家出面,這個想法是基於李家主母的立場上定下的,時下長安城的各家權貴皆有行商賈之事,許多權貴家甚至暗裏擁有好幾支商隊,專沿絲綢之路頻繁來往,大發特發,只是這些商賈之事不能提上台面,一旦公開宣揚了,未免會被別人看輕。

    李家也是一樣,兩家合營的店鋪,出面的只能是許家,對外要撇清李家的關係,儘管賣的是炒茶,這東西長安城裏許多權貴都知道是李素弄出來的,可知道歸知道,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行,誰也不會蠢到把它擺上枱面去説。

    長安權貴圈子的遊戲,其實就是這麼玩的。

    …………

    送走許敬山後的第二天,王直登了李家的門。

    一進門便直接找上李素,內院書房裏關上門,王直附在李素耳邊嘀咕了許久。

    李素的臉色漸漸不太好看了。

    “此事……確定了麼?”李素沉聲問道。

    王直點點頭:“確定了,稱心所言不虛,那個太子左率衞都尉何繼亮,我也把他找到了,直接綁了關在東市一間密室裏……”

    李素奇道:“太子左率衞都尉何繼亮……不是住東宮裏嗎?你怎麼把他綁了的?”

    王直笑了笑,道:“這檔子事是太子的授意,負責施行的卻是何繼亮,後來你家部曲在太平村將二十來名刺客全數殺了,太子擔心事發,便嚴令何繼亮不準出東宮,只不過後來我查到何繼亮的家眷也在長安城裏住着,於是便裹挾了他的父母兄弟和妹妹,命他兄弟遞話進東宮,誘他出來,把他一網打盡,哈哈!”

    李素嘖了一聲,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文化!攏共就那麼一個人,談何‘一網打盡’?”

    王直不以為恥,呵呵笑道:“反正就那意思,你懂就行。”

    “何繼亮招了嗎?”

    “這何繼亮倒是條漢子,難怪能在太子左率衞當都尉,開始死活不招,還破口大罵,在他身上用刑也不管用,最後我把他父母拎到他跟前,他這才服了軟,痛快全招了。”

    李素嘆了口氣:“簡直是禽獸啊……”

    王直接道:“可不是麼,暗裏指使刺客行刺我李叔,簡直禽獸不如,全該殺千刀!”

    李素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説的禽獸,是指你,拿人家的父母要挾,逼其就範,要臉嗎?羞恥心呢?節操呢?”

    王直撇嘴:“又不是我的父母,我可管不着,換了是你,你難道有更好的法子?”

    “我當着他的面非禮他妹妹,不信他不招。”

    王直遲疑片刻,道:“你這個法子……比我更沒節操吧?”

    李素想了想,嗯,似乎……他説得對,其實他和王直的法子都沒節操,而且毫無下限。

    於是二人互相鄙夷地白了對方一眼,眼神無比嫌棄。

    …………

    “説説,何繼亮招了什麼,無緣無故的,太子為何突然針對我?”李素淡淡地道。

    王直嘆了口氣,道:“這一次太子還真不是針對你,我聽一個讀過幾天書的手下説,有個計謀名叫‘借刀殺人’,是謂上計,恰好應了這樁事……”

    李素眨眼:“所以,我是那‘刀’?”

    王直飛快地道:“不,你是那‘人’,被刀殺的‘人’。”

    “……你這麼耿直會沒朋友的。”

    王直沒理他,接着道:“事情的開頭和咱們想的一樣,那日齊王捱了陛下的揍,出宮門的時候恰好遇到太子,太子與齊王其實素來不合,當然,太子跟你更不合,這傢伙跟誰都不合,他才是真正的沒朋友,……見齊王捱了揍,太子趁機挑撥你和齊王,把禍水引到你身上,齊王當時聽了很氣憤,怒衝衝地離開了,奸計得售,太子當然很高興,於是回到東宮等啊等啊,等着齊王大動干戈報復你……”

    “誰知等了好些日,齊王卻毫無動靜,太子漸漸坐不住了,這不合道理呀!……其實按我説,齊王也不傻呀,旁人挑唆幾句他便真中計了?更何況挑唆的人是與他素來不合的太子,齊王就算再蠢,他能不多留個心眼,況且,他還剛被陛下嚴厲教訓過,正應垂眉順目度過風口浪尖之時,又怎樣真的中了太子的計去報復你?”

    李素恍然:“原來如此,所以……太子見齊王沒動靜,索性便坐上來自己動了,調了一批刺客來太平村行刺我爹,這些死士沒留下任何把柄,但齊王府卻死了一個管事,就靠這一點點蛛絲馬跡,把咱們的目光引到了齊王身上,若非稱心提供的消息,咱們還真把齊王當成了幕後真兇,以我的脾氣,這件事必然鬧大……”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李素嘆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太子真正想動的人,是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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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章,大章……沒錯,又懶得分章了……就是這麼任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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