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
一大清早,玉門關竟有霧,夜晚仍舊冰涼,天剛露白,便見玉門關內霧氣繚繞,雖聞笑語人聲近在咫尺,卻極目而不見人影,置身於關內街道巷間,如同身臨仙境般縹緲。
田仁會天剛亮便起了,家僕稟報今日玉門關濃霧後,田仁會便擔上了心。
別人或許覺得置身濃霧裏是件很好玩很有詩意的事,但田仁會絕不喜歡大霧天氣。
作為玉門關守將,為皇帝陛下戍守着大唐西面的第二道關隘防線,田仁會深知責任重大,霧雪是他最討厭的天氣,只因霧雪之中能見度極低,往往咫尺間仍不辨人影,有時候若被外敵趁虛而摸上了城頭,玉門關則危矣!
自大唐立國之後,高祖和當今陛下兩代帝王雄心壯志,四面征伐,大大擴充版圖土地,這些年大唐震懾鄰國,大家惶惶不安,各國國主坐在宮廷裏每天焚香祈禱,希望老天保佑大唐那該死的皇帝和該死的無敵雄兵不要瞄上自己,特別是貞觀四年,當今陛下平滅Dong*突厥之後,大唐威名愈發傳揚天下,而大唐萬勝王師的聲名和戰力也達到了巔峯,正所謂“拔劍四顧心茫然”,如今的大唐王師便是這麼個狀態。
所以自田仁會赴任玉門關守將之後,兩年來還從未見過有鄰**隊膽敢主動叩犯玉門關者,大唐皇帝不主動招惹他們就算燒高香了。
只是雖説明知外敵不敢犯邊,但田仁會是個做事一絲不苟的人,一個文能提筆控蘿……嗯,文能提筆考進士,武能上馬當將軍的人才,能做到文武雙全。樣樣拔尖的境界,説明田仁會其人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每天巡視城防便是田仁會風雨無阻的必做之事,從守關將士的士氣,軍姿,精神等等,再到玉門關城牆上每一磚每一石。田仁會皆熟記於心。
今日田仁會出門時心情不大爽利,大清早起霧,而且是濃霧,伸手不見五指,如此便意味着今日的工作量不小,不僅要令將士們愈發森嚴地駐守城頭,嚴密注意進出關門的百姓商販人等,還要格外派出許多斥候,放出數十里之外。監視玉門關方圓數十里之內一草一木的動靜。
玉門關是大唐出塞的最後一道關門,出了玉門關便是一片荒涼的山丘和沙漠,這片荒漠從玉門關開始,一直通往西州,以及更遙遠的西域諸國,所謂“春風不度玉門關”,不是春風不想度,而是玉門關以外皆是荒漠。人煙稀少,鳥獸無蹤。春風想找人度一度亦不可得。
只是玉門關內卻分外繁華,關內已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城鎮,城鎮內常居的百姓並不多,大約兩千户左右,最多的卻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市集,和穿行來往絡繹不絕的各國各路商賈商隊。
作為大唐最後一道關口。它的地理位置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來往的商賈滿載貨物,玉門關便是他們漫長旅程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從繁華到荒涼的轉折。所以商人們到了玉門關後便有了許多選擇,這裏也有大唐精美的瓷器和絲綢。只是價格貴了許多,不願花費時間和精力去長安的胡商們選擇在這裏交易貨物,反之,大唐的商人亦同此理。
清晨的玉門關籠罩在一片濃霧中,大大小小的市集人聲鼎沸,卻互不見人,紛紛笑罵着今早的霧來得邪性。
田仁會領着二十多名親衞,在濃霧中慢慢穿行,嘴角露出幾分淡淡的微笑。
霧,確實來得邪性,不過他掌控的玉門關一切如常,斥候放出五十里外,關內商賈來往如梭,仍舊是一派平和繁華。
戍守玉門關對田仁會來説清苦而又寂寞,所謂“戍邊”,所謂“大唐榮耀”,這些都談不上,因為陛下和關中子弟太厲害,可以説是橫掃宇內,於是這座本該是戰地前沿的玉門關多年來不見敵蹤,説是大唐最後一道關隘,其實它只是大唐境內一道尋常的關口而已,和大唐的任何一座城池沒區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軟弱無力地從濃霧裏透出幾許慘白的光,肉眼可見霧氣如一條條蛟龍般翻滾升騰,田仁會巡過了城牆和護城河,一絲不苟地逐個將關門左近的城磚檢查了一遍,確認城磚仍舊嚴絲合縫,沒有任何鬆脱的跡象後,又去關內折衝府大營走了一遭,巡視了一下將士們操練,最後才邁着慢悠悠的步子往回走。
高聳的城門甬道內,田仁會一步一步走下城牆時,兩道單薄的身影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氤氲翻滾的白霧裏,許明珠穿着白裙,素面不施脂粉,長長的頭髮自然地披散在肩上,腳上穿着一雙軟底白緞繡鞋,如臨凡的仙子,一步,兩步,緩緩朝田仁會行來,嫋嫋盈盈之態,如風擺楊柳,亦如浮翠流丹,如夢似幻,彷彿置身夢鄉。
許明珠的身後,亦步亦趨跟着一名身軀略見佝僂的中年男子,男子與許明珠保持一步的距離,隨着許明珠每一步邁出去,男子的腳恰好落在她的前一步上,二人連行走的節奏都保持着極高的默契。
饒是見多識廣的田仁會,此時見到不遠處的許明珠和方老五,也不由呆怔了一下。
白霧太濃,一時看不清眉眼,待到許明珠又走近了幾步,田仁會方才認出她,然後神情不由露出幾分無奈。
“原來是李夫人……”田仁會朝她招呼,然後很有風度地笑了笑。
許明珠巧笑嫣然,與昨日的傷心絕望的模樣相比,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今日的她似乎心情很不錯,昨日的傷懷完全忘了一般,田仁會與她招呼的空檔,許明珠又朝他走近了幾步,當她與田仁會的距離不足一丈時,許明珠臉上的笑容愈見濃烈。
田仁會心下有些奇怪,他很想不通,為何昨日還是梨花帶雨,跪着求他發兵救夫君的誥命夫人,今日卻完全變了一個人,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為夫君性命焦慮絕望的神態,反而有種奇怪的……似解脱般的味道。
她……不再為自己的夫君擔心了麼?
“原來是田將軍,命婦見過田將軍……”許明珠走到離田仁會相距只有一尺,幾乎近到可以感受彼此呼吸的位置才停下,然後許明珠朝田仁會屈身一禮。
田仁會皺了皺眉。
眼下這個距離……似乎已有逾禮之嫌了,先不説男女之防,便是尋常男子與男子之間的距離,也不該離得如此近。
於是田仁會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嘆道:“夫人還是儘早回長安吧,玉門關的兵馬未得陛下與朝廷諭令,絕不可擅自調動一兵一卒,還望夫人體諒田某苦衷……”
田仁會説着話,許明珠卻微笑着仍朝他走了一步,二人仍舊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離,當然,後面跟着的方老五也咧着嘴,一邊笑一邊跟着許明珠的步伐。
“昨日是命婦不識輕重,逾越了規矩,命婦昨晚想了一夜,將心比心,自是很體諒田將軍的苦衷……”
田仁會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位誥命夫人今日怎麼了?為何與他越貼越近?這個舉動連民間女子都斷不可為,一個陛下欽封的誥命夫人這般舉動,已然稱得上不檢點了。
至於田仁會身後的親衞,見田仁會與許明珠説着話,顯然是互相認識的,雖説許明珠離田仁會越來越近的舉動令親衞們頗覺不妥,但……這只是個女人啊。
一想到對方只是個女人,而且還是田將軍認識的女人,親衞們紛紛放鬆了警惕,任由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田仁會也沒察覺到危險,只覺得許明珠有些失禮,正打算再退一步,然後措辭委婉地提醒許明珠注意儀態,誰知許明珠忽然花容失色,發出“啊”的一聲驚叫。
田仁會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夫人怎麼了?”
許明珠黛眉緊蹙,用可憐兮兮的語氣道:“命婦方才不小心崴了腳……”
田仁會一楞,然後目光便情不自禁朝許明珠的腳上望去,眼神掃過許明珠的臉,不經意間順便掃過她身後的方老五,卻見方老五咧嘴笑得很和善,眼裏卻閃過一絲冷意,這一絲冷意立即被田仁會捕捉到了。
田仁會心中猛地咯噔一下,馬上意識到情勢不妙,腦海中警鈴大作,正打算揚聲叫親衞,結果趁着他楞神的功夫,許明珠飛身而上,一柄精美小巧的匕首忽然抵住了田仁會的喉嚨,與此同時,方老五從背後摸出一柄長刀,也抵住了田仁會的喉嚨,兩柄刀一長一短,一左一右,將田仁會的脖子死死卡在中間。
“命婦自是體諒田將軍的苦衷,但是……也希望田將軍體諒命婦的苦衷。”許明珠幽幽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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