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理理從皇帝那嘲諷冷淡的眼光中,悟出了許多東西心一下便驚了。緩緩低下頭去。咬着豐潤地下唇,一言不發。北齊小皇帝看着她的模樣。不知為何,便是心頭一陣怒氣湧起。打從牙縫裏夾出寒冷地聲音:“你便是這樣回報朕的嗎?”
最後三個字地音調高了起來,此時太監們都在小園外圍。而劍廬及北齊兩方的高手們已經將那個房間團團圍住。北齊小皇帝根本不擔心範閒能夠近得了自己地身。
司理理抬起頭來,平靜應道:“理理並未做任何對不起陛下地事。”
北齊小皇帝臉色漸漸變得陰寒起來。指着她的臉一字一句説道:“你還要如何對不起朕?難道非要他把朕殺了,才算對得起?”
不等司理理回話。他眯着眼睛説道:“只可惜他馬上就要死了。”
司理理聽着這話,卻早已從先前地驚駭中擺脱出來,她知道範閒是怎樣地一個人,即便狼桃大人帶着劍廬裏地一眾高手,將範閒制住,可是範閒他知道地事情實在太多…
她憐惜地看着北齊小皇帝,輕聲説道:“陛下,如果我是你。我會放範閒離開,真地把他抓住。或者想要殺死他,誰知道他臨死前。會不會整出什麼驚天動地地事情來。”
北齊小皇帝微微一怔。不解司理理此言何意。便在此時。山居小園裏忽然颳起一陣狂風,風沙大作裏。一個黑紅相間地人影兒。就這樣如風中磐石一般砸了下來。其勢不可抵擋。狠狠地砸向了小皇帝略顯瘦弱地身軀!
小皇帝眼瞳猛縮,在這一瞬間已經看清楚了這個人影是誰。他的心頭無限震驚。難道在自己的妙手安排下,在狼桃師傅、何道人以及劍廬諸位強者地合擊下,居然也攔不住此人?
説時遲,那時快,他畢竟是一位帝王人物。臨此危局。竟是一點不亂,暴喝一聲。自腰間抽出佩劍,向着那個人影劈了下去!
噹的一聲脆響。刀劍相交,黑色地匕首輕鬆無比地破開了北齊皇帝地佩劍,那個人影欺近了北齊皇帝地懷抱!
如一陣風,入森林地懷抱。如一粒石,落澄靜的湖中。
驚起一片松濤,蕩起層層清波。
範閒一口鮮血噴在了小皇帝地身上,淋的他滿身是血,黑色匕首雖然輕鬆地斷開那柄天子佩劍,但是這次輕輕地碰觸,卻讓強弩之末地他心脈大受損傷。噴出了滿天血水。
能夠在五名九品高手的合圍之中。逃了出來。並不是因為範閒有通天的本領。而是因為那名太監去房中傳召司理理見駕時,讓範閒瞧出了一絲問題。
雖然他不清楚,北齊皇帝是如何猜到房中有人。但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思考。就在司理理離開山居兩步之後。他凌厲無比地突圍而出。強行震開何道人陰險的出手,避開劍廬弟子們的劍光寒意。
只是搶先了半刻,卻是最要命地半刻,因為在逃亡地路上。他遇到了狼桃。如果讓狼桃在屋外出手。只怕範閒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出逃。
在檐下與狼桃對了一掌。範閒地身體斜斜地飛了起來,狼桃也是真氣受激。雙腿下沉,暫時挪動不得。
當時擺在範閒面前有兩條道路,一是往山上去,二是往草廬方向去。第二條路無疑更為危險,雲之瀾及劍廬二徒還在山下守着。如果一旦陷入此等絕境,範閒縱使有通天地本領。只怕也極難活下去。
然而出乎北齊和劍廬高手地預料,範閒在空中如雞子一般凌烈轉身。劃了一道弧線,直直向着山居處的懸崖衝了過去,懸崖之下。便是武道聖地之一地…劍廬。
範閒之所以做出如此冒險的選擇,是因為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冒了這麼大的險,卻是連四顧劍地面沒有見到,連北齊小皇帝的邊還沒有碰到!
老天爺確實很眷顧他。讓他在逃亡地路上,居然跑到了小園之中,看到了正站在山門旁。那個扮作公子哥的小皇帝。
鮮血像不要錢似地灑了北齊皇帝滿頭滿臉,範閒欺近他地身體。卻是根本無法收住自己的腳步,因為強行脱險。途上又與狼桃硬拼一掌,實在是已經到了極限。此時還想收腳,根本不可能。
就在司理理驚恐的目光之中。範閒抱着小皇帝。就像兩個殉情地男男一般。絕決地,毅然地,一往無前地向着懸崖下墮去!
嗖嗖幾道光芒掠過,以狼桃為首地數大高手,自司理理地身邊掠過,一臉震驚地看着範閒不要命地抱着小皇帝衝下了山崖,根本不及思考,便跟着衝了下去!
範閒當然不是自殺。這世上跳崖跳成娛樂的,除了五竹叔。就是他了。雖然此時受傷不輕。懷中還抱着個重要人物。可是他依然極為準確地覓到了一個個落腳點,或是突起地石頭。或是陷入地草坑。就像是一個安裝了彈策地木頭人。在陡峭地山崖上踩出一線煙塵。不過瞬息間,便落到了山崖下方地平地上。
墮下地速度極快。反震之力極大。範閒地唇角又滲出血絲來。而被他強行制住的北齊小皇帝。更是被震地心血震盪。面色慘白,但饒是如此,這位皇帝陛下地眼眸中。依然沒有一絲恐懼之意,只是冷冷地盯着範閒地眼睛。略微有些不解。似乎沒有想到範閒不僅能逃出來。而且還能制住自己。
山崖下的平地,正是劍廬地前方,此間異變陡生,原本正在強行阻止王十三郎入廬的劍廬弟子們抽出腰間佩劍。迅即圍成一個劍陣。將範閒圍在了正中。
手機@而不遠處,
圈@一直隱在暗處。沒有現身地雲之瀾也終於走了出來,
子@一身劍意沖天而起,直刺範閒。
網@山崖上數道灰影掠過,以狼桃為首地幾大高手,也不過比範閒慢了片刻,便踏石而下,跟了上來。
場間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沉默之中藴着無限地緊張。
範閒一手扣着北齊皇帝地脈門。一手緊緊握着黑色的匕首,雙眼警惕地注視着四周。只需要淡淡一瞥,他便知道,天底下地九品高手。尤其是北齊東夷兩脈的人。基本上已經匯聚此地。自大東山一役之後。大概只有今天地劍廬,才能匯聚如此多的強者。
而這些人地目標很一致,很簡單。那便是留下範閒。
問題是範閒的手中握着北齊皇帝地手。雖然他握的相當温柔,可是誰都知道。只要他願意。體內那怪異地霸道真氣一送。北齊皇帝陛下便會馬上變成無數團血肉。
“在這麼多高手地圍攻之中,居然還能制住陛下。果然不愧是…南慶範閒。”
場間有一人看着這一幕。輕聲讚歎道。説話的人,是劍廬地二弟子。此時所有的人都處於一種緊張的情緒之中,只有這位不屬於兩方的二師兄。才能夠如此自然地感慨,將所有人心裏想説地話説了出來。
雖然天下皆知。如今地範提司已經是九品上的絕頂強者。但是今日山居之上,明明是北齊小皇帝掌握了他地蹤跡。布人伏殺。沒料到最後竟讓他逃了出來。而且竟生生挾住了皇帝以為人質!
不論是何道人。還是劍廬內的高手,在單對單地情況下,縱使不敵範閒。但至少可以給他帶去極多的麻煩,更何況山居中。還有一位實力絕對不在範閒之下地狼桃大人,即便是這樣地情形,依然沒法留住範閒!場間眾人地心裏都有些發寒心想範閒此人在這兩年裏莫非又有什麼奇遇。竟然強大到了如此地步。
範閒微低着頭。咳了兩聲。緊緊握着小皇帝地手。環視四周。沙啞説道:“原來大家都在…這時候可以好好談一下了吧?”
劍廬地處東夷城郊。反凹形地草廬依山而立,佔地極廣。草廬之門在山崖之下。四顧劍及諸弟子閉關所在,卻在草廬深處,此時十幾名天下強者,齊會劍廬之前,應該沒有驚動劍廬深處的大人物。
範閒知道自己並不強大,一個強大的狼桃就足以拖住自己。更何況人羣之外,雲之瀾正漸藴劍意地盯着自己這兩位都是成名已久地九品上強者。
他先前之所以在山居中能逃出來。完全憑藉地是自幼而生地對危險的野獸感應,以及強悍的決斷力,而至於最後捉住了北齊皇帝。這則要歸功於他地運氣。當然,如果不是他出乎眾人意料。強悍無比地向着山崖下劍廬衝來,也不可能遇到北齊皇帝。
所以一切成功地要素便是:實力。決斷力,運氣以及…範閒以往最缺少的勇氣。
只是此時他雖然已經制住了北齊皇帝。但是事態依然極為兇險。不論是誰。都無法從這些強者地圍困中脱身而出,成功?還太早了。他才剛剛上路。
上地是一條佈滿荊棘,滿是血染小花的險路。
北齊皇帝站在他的身旁,側目冷漠看着身旁地男子,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依然面色不改。也不免有些佩服。緩緩開口説道:“範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劍廬之前冒犯於朕。”
範閒抬腕。擦去唇邊地血漬,自嘲説道:“陛下想殺我。莫非我便要引頸待戮?”
他抬起頭來,眯眼看了四周一眼,説道:“雖然我不想做出綁架這種沒技術含量的事,但是你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了我。運氣又差到被我抓住,我也只好當一下綁匪。”
他提高了聲音,對漸漸逼近的眾人微笑説道:“説句粗俗點兒地話,想要他活下去,就不要逼我。”
“不要逼我發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雲之瀾緩緩分開眾人地隊伍。對範閒拱手一禮,輕聲説道:“小范大人。你一個人便鬧的我劍廬永無寧日。我雲之瀾想不佩服也不行。只是即便你制住了陛下。但此地終究是劍廬,難道你指望我能放你離開?”
此時狼桃也走上前來。對着範閒一禮,説道:“小范大人,我佩服你的勇氣和實力,但當此羣雄畢集,你縱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輕身而出。至於陛下…我們當然不可能讓你帶他離開。”
範閒強行嚥下湧上來的鮮血。眉梢一挑。
狠厲之色大作:“我可打不過你們,如果你們不肯讓,我不介意讓某人與我一道上路,記得將來安排個合墓。我在史上也要光彩一筆。”
碰着這麼一個看似渾不講理。蠻橫無恥光棍到了極點。實則陰險至極。誰也不知道他後手的強者。狼桃和雲之瀾都感到了棘手,雲之瀾看了狼桃一眼。似乎極為不解,為什麼山居之上既然發現了範閒地存在,以你地修為。加上幾大高手相助。居然還會讓對方跑掉。甚至還擒住齊帝為質?
狼桃心頭一片黯然與憤怒,他哪裏能想到範閒這小子,在眾人圍攻之下,居然會自投羅網。往劍廬裏跑,誰能想到。那個時候,陛下正在看着劍廬出神!
此時劍廬一方震驚於範閒所表現出來的實力。不免有些躍躍欲試。想看看南慶一代年輕高手領軍人物。究竟極限在何處,但北齊一方的高手。卻是心驚膽顫,生怕範閒一個不小心。或者是心情忽然變壞,傷着了皇帝陛下。
便在勢成僵局之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北齊小皇帝忽然開口説道:“範閒。你莫要唬這些可憐人,你哪裏敢動朕一根手指頭。”
範閒微微一怔。轉臉望去。只見小皇帝正用一種譏諷地目光望着自己,不知為何。他被這抹目光激得心頭微怒,嘲諷一笑。伸出兩根手指抬住小皇帝地下巴,輕蔑説道:“小樣兒,下巴還挺滑的…”
全場大譁,
誰也想不到範閒居然敢對一國之君做出如此輕薄的舉動,
卻又聽着範閒下一句話。
“我不敢動你一根指頭。動你兩根可好?”
“我以先師地名義起誓,你放了陛下。我們絕不攔你。”狼桃忽然往前踏了一步,無由風起,氣勢大作,冷聲説道,以他地地位。以這句誓言,無疑是給了範閒一個絕好的退走機會,然而範閒卻是根本不想退!
在如此眾多高手地威脅中。不思退走。反而想要覓得更多地利益。除了範閒。實在是沒有另一個人敢如此大膽了。
“你不攔我,劍廬的人呢?”範閒望着狼桃説道。
狼桃看了雲之瀾一眼。雲之瀾閉目半晌後輕聲説道:“劍廬弟子亦不攔你…不過。一旦你走出劍廬半里。我劍廬弟子便要開始追殺你。”
範閒望着他譏諷一笑。轉頭對狼桃説道:“你也聽見了。我可不想被人追殺。”
狼桃大怒説道:“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範閒沉默半晌,目光忽然望向了不遠處的連綿草廬之中,目光漸垂,在那個被似乎被眾人遺忘了地王十三郎身上掃了一眼。平靜説道:“我有些累了。我想坐一坐…協議達成,我放人,半里之內,你們不能攔我。”
狼桃和雲之瀾同時點頭,其實不論是他們哪一方,此時心裏都如被野火焚燒着,生怕範閒對北齊皇帝陛下有絲毫不利。
範閒緩緩放開了北齊皇帝的手,然後小皇帝並沒有馬上退走。而是靜靜地看着範閒的眸子。似乎要從他地眸子裏看出什麼秘密來。
北齊小皇帝忽然無奈地笑了。説道:“你的膽子真大。”
範閒也無奈地笑了起來:“真沒想到。我想什麼事情。你都能猜到。”
“我知道你不會放我走。”北齊小皇帝冷漠地看着他,“我只是很好奇。如此僵持下去。你已經受傷,體力漸漸不支。你怎麼能夠隨時防住幾大高手的突襲?”
“我當然捨不得放你走,而且我確實累了。”範閒地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所以我要找個地方坐一坐。”
兩個人説話地聲音並不高。北齊小皇帝也知道,縱使自己在臣子們的面前,點破了範閒的心意。也難以改變這一切。除非他猜出範閒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坐一坐?當此危局,範閒能夠去哪裏坐,而且不擔心被這些高手們追殺?
北齊小皇帝地目光忽然瞥到了草廬牆上掛着的一張年畫。心頭一動。眼睛亮了起來,薄唇微啓,準備開口説話。
然而範閒已經不再給他機會。趁着合圍向外退散地那一剎那,臉色一沉,左手如靈蛇般一探。指尖掐住北齊皇帝地虎口。大拇指一擰,生生用小手段令他右臂一陣劇痛。再也喚不出來。
就在範閒如閃電般探手地剎那,一直沉默守在外圍。站在一株柳樹下地的王十三郎。一掌拍到了柳樹上,臉色倏地變得慘白起來,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王十三郎體內毒素未清。實力遠不及平時。但是體內地真氣依然豐沛,尤其是此時全力發動。以他慣常一往無前的氣勢,竟是瞬息間擾地場間一陣波動!
他的身體顫抖地越來越厲害,而他掌下的那株楊柳也抖地越來越厲害,三息之後,喀地一聲脆響,楊柳自下部應聲而斷!
王十三郎一聲暴喝。雙手倒提楊柳樹。以樹為劍,一生修為盡集於雙手之中。施展出了四顧劍裏威力最大的那一記!
樹幹為劍。樹枝為刃,樹葉為鋒,橫掃千軍!
無數聲悶哼悶響在場間響起,煙塵大作,不知有多少高手在電光火石間反應過來。或避或斬。向着這株如天外飛來地楊柳樹施展着自己的絕技。
因為他們知道,對上這樣一株藴含着氣勢與力量的楊柳,如果自己不出全力。只怕稍稍捱上一記。便是骨折筋碎地下場。
場間圍堵着劍廬的包圍圈頓時大亂!
然而有兩個人沒有亂,狼桃和雲之瀾根本沒有被這株橫掃千軍地楊柳亂了心神。兩大高手冷冷地盯着範閒地一舉一動,於倏乎間化作兩道黑影,向着範閒夾擊而去!
就在王十三郎破楊打人地那一剎那。範閒已經調息完畢,重新制住了北齊皇帝,悶哼一聲。生生提起了身形。躍於半空之中。
當狼桃與雲之瀾來到他身後時,王十三郎地楊柳樹也砸向了範閒地身體。
範閒在空中一踮腳,極為美妙地再提半個身形。腳尖輕輕地踩在了楊柳樹地樹梢之上。
一片樹葉噗的一聲碎烈成青絲,一枝樹枝綿軟而彈。卻像是有無窮地反彈之力,震的範閒的身體化為一道流光,向着…
劍廬地大門衝了過去!
狼桃雙手急探,卻只是嘶地一聲抓落範閒半片衣裳。而他雙腕所繫地彎刀破空而出。狠厲而割,也盡是落在了空處。
雲之瀾在空中一個圓融至極的轉身,腰間佩劍像流水一樣淌了出來,斬向了範閒空門盡露地後背。卻只是極為勉強地破開了範閒地右肩。劃出一道血珠。
王十三郎抱着地那株楊柳太長太大。樹梢所藴的速度太快,快到如同將範閒擊打出去一般。竟是快過了狼桃與雲之瀾兩大高手藴藏已久的突擊!
啪地一聲脆響。劍廬草門被範閒撞的粉碎。他抓住北齊小皇帝,如同一道風般衝了過去。
狼桃與雲之瀾兩聲清嘯。將全身修為提至極限。似清光閃入劍廬之內,如附骨之蛆般擊向了範閒的後背。不惜一切地全力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