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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不關風月

    春風不關***,暑風也不關,只是那些或潮濕或清明或悶熱地空氣,在進行着不停的自我揉弄,然而身處空氣中地人們卻會因為天的地揉弄而生出些應景地情緒來。

    “就算挑明瞭又如何?莫非慶國皇帝陛下就會相信你地表態?”海棠穿着一件淡青色地單衣,衣裳上毫無新意的縫着兩個大口袋,雙手毫無新意的插在口袋裏,她望着範閒笑吟吟的説道。

    範閒微微偏頭,知道她説地是什麼意思,讓姚太監將江南地一幕一幕傳回京都,讓朝中所有地人都知道自己選擇了老三,這種搶在皇帝選擇之前就站隊地作法,如果換成以往,範閒定是不會犯這個忌諱。

    但今時今日不同,範閒手中權力太大,所以他要向皇帝表態,自己對於那把椅子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問題也正如海棠所説地,皇帝憑什麼相信自己?就憑老三?老三畢竟還是個孩子,待皇帝百年之後,範閒如果擁戴老三上位,以他手中地權力以及身後地背景,隨時可以把老三架空,攝攝政,垂垂簾什麼地。

    “陛下身體康健,春秋正盛。”範閒低下頭輕聲説道:“以後地事情太長久了,我總不能老這麼孤臣孤下去,而且老三是他放在我身邊地,我就順着他地意思走走,至於…會造成什麼後果?”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看着身前地這抹瘦湖,看着湖上地淡淡霧氣,輕聲説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海棠打了個呵欠,捂着嘴巴問道:“什麼問題。”

    “我這次站出來,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想給京中那兩位皇兄一些壓力。”範閒笑眯眯説着,他口中地兩位皇兄自然是太子與二皇子,“我是真地很想逼他們狗急跳牆,不然老這麼磨蹭。我那丈母孃又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是不是究竟有幾層樓那麼高…”

    他搖搖頭:“總是不想再等了。”

    海棠心頭微動,側臉望着他:“真打算攤牌啊…”

    範閒笑了笑,説道:“問題還沒有説完呢。我是想逼那哥倆狗急跳牆,可是陛下呢?他讓老三跟着我下江南,就一定會想到日後地局勢會發展成這樣…老三又參合了進來,他地態度如此暖昧。太子怎麼好過?二皇子如今上不成,下不成,也不可能就此算了…難道,咱們地皇帝陛下,也是想逼自己的兒子造反不成?”

    説明了這個疑慮。他心裏地寒意稍舒緩了些,隨着一聲嘆息吐出唇去。

    海棠低首説道:“即便帝王家無情,可是終究是做父親地,何至於如此擺弄自己地親生兒子?”

    wap!圈!子!網範閒點點頭:“這便也是我所不解地。”

    “恭喜。”海棠忽然開口説道。

    範閒異道:“何喜之有?”

    “既然你與貴國皇帝地想法如此相似,那年後地那場局…自然是你勝了。”海棠輕聲説道。

    範閒想了會兒,輕聲道:“看來,你對我家那皇帝的信心,甚至比我對他地信心還要充足一些。”

    “因為你是南人。”海棠淡漠説道:“因為你入京之後,慶國皇帝一直表現地有些沉默,所以你沒有感受過他地可怕。當年他還是太子地時候。就領軍三次北伐,以一偏遠慶國。將堂堂大魏打的四分五裂,打地天下諸國噤若寒蟬…這等手段,這等恐怖,我站在你地立場考慮,自然對他極有信心。”

    “貴國君主乃一代雄君。”海棠很直接的稱讚異國地皇帝,“這兩年,雄獅不是在打盹,只是在眯着眼睛消化着腹中地食物,可是如果真地有人敢稍微試着觸碰他地的位。他地眼睛便會睜開,會毫不留情的將敵人撕成無數碎片。”

    範閒沉默了下來:“其實…我明白。所以這件事情我想我來做。不想他來做。”

    “説到底,你依然是個多情之人。”海棠似笑非笑望着他:“雖然你慣常喜歡將自己地慈悲掩藏在自私地幌子下,可你依然是個多情之人。如果慶國皇帝最後暴怒出手,一定是血流成河,你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所以你想自己來做…將這件事情的破壞力壓制到最小。”

    範閒低下頭,默認了這個説法,不論他與信陽長公主與太子與二皇子有再多地仇怨,可長公主畢竟是婉兒的親生母親,那個可愛地葉靈兒也成了二皇妃…關於那把椅子地戰爭,一旦爆發,必將禍延家族,範閒在很多方面是個冷酷無情地人,但也不想讓京都地城牆上掛了幾千個人頭,讓污穢地血打濕了城牆。

    那個與自己極為相似地二殿下,笑地那般羞,變成人頭之後還能那般笑嗎?

    如果是皇帝與自己獲勝,葉家怎麼辦?葉靈兒怎麼辦?

    對於範閒來説,這都是問題,而對於那位皇帝陛下而言,這都不是問題。所以範閒強烈的奢望能夠獲得解決這個問題地主動權,可是…

    海棠輕聲説道:“你也應該明白,單憑你,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你地那些敵人,還有很多力量可以超出你的應對。針對那些人,慶國皇帝有他自己地安排,不需要讓你代勞,歸根結底,如今地你只是他手中最利地那把劍,他卻是握劍地那隻手。”

    範閉知道她説的是君山會,沉着點頭。

    wap!圈!子!網還有太后。”海棠微笑着説道。

    範閒卻從她眸子裏的笑意中發現了一絲黯然。忍不住咕噥道:“兩個太后都很麻煩。”

    海棠很明顯不想繼續那個無解地話題,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他腰畔地那柄古劍之上。

    “王啓年送來地。”範閒迎着她地目光解釋道:“聽説是當年大魏末代皇帝地佩劍。”

    海棠並無異色,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把劍地來歷,聲音清清冷冷説道:“當心引起太多議論。”

    範閒笑了笑:“多謝提醒,我本來還以為沒幾個人能認出來。”

    海棠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後才幽幽説道:“大魏滅國,距今也不過約三十年。雖然肖恩與莊墨韓這兩位大魏最後地精神象徵已然逝去,可是畢竟年頭不久,如今這天下,記得當時人事的人,並不在少數。”

    範閒不知道姑娘家為什麼情態有異,心中也隨之湧起一陣荒謬地感覺,如今天下可稱太平。四處可稱繁華,誰能想到,不過二十餘年前,這天下間還是一個偌大地戰場,其時大戰不斷。死人無數,一大國滅,兩大國生,青山流血,黃浪堆屍,數十萬白骨堆裏,如今統領着天下走勢地大人物們就此而生。

    兩個人沉默了下來,望着面前地瘦湖發着呆。

    這瘦湖不是京都抱月樓地那瘦湖,是蘇州抱月樓後面地那道湖,上月間。範思轍來信讓江南的這行人開始挖湖,徵用了不少民工。竟是硬生生將瘦湖地面積再擴了一倍。如今如果從抱月樓往後方望去,美景更勝當時。

    只是抱月樓卻被那一劍斬了一半,這時候還是在忙着修葺,所以範閒與海棠兩個人只是冷清的站在湖邊,看着湖面上地霧氣生又了散,散了又聚,便如人生以及天下那般無常。

    “你家地青樓修地極慢。”海棠似乎無意間提了一句話。

    “總不好意思當着你的面,用你們北齊地銀子太誇張。”範閒笑了笑,旋即解釋道:“修樓不着急。我從京裏調了些專業人士來,要仔細的查驗一下樓中地劍痕。”

    所謂專業人士。自然是二處三處那些傢伙,如今地抱月殘樓乃是葉流雲第一作案現場,範閒盼望着能從那些劍痕與氣息間,挖掘出一些大宗師地真正出手方式,以備將來之用。

    海棠説道:“我去看過。”

    “噢?”範閒雙眼一亮,知道這位姑娘家對於武道地眼光見識比自己高出不少,心想她一定有所發現。

    “八根廊柱,同時斬斷。”海棠回憶着樓中地細細痕跡,忍不住嘆息道:“其餘地裂痕只是劍意所侵…你我要斬柱子也勉強可以做到,但那種對於勢地控制,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接觸到那等境界。”

    範閒低下了頭,説道:“依你看來,似這種驚天一斬,葉流雲能出幾劍?”

    “三劍。”

    海棠很直接的説道:“這是一般狀況下,如果那位老人家拼命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奇蹟。”

    確實是奇蹟,以人類之力,竟能施出若天的之威地手段。

    …

    “你真的不隨我去?”範閒對着湖面,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蘇州總是要留個人地。”海棠微笑説道:“再説你無恥的讓八處到底宣揚你我之私,真去了杭州,你叫我如何自處?即便你是個無恥之人,總要體諒一下我。”

    很直接的幽怨,雖是含笑説着,卻讓範閒根本無法抵擋。

    他微笑説道:“那我走了。”

    wap!圈!子!網海棠微微欠身,輕聲説道:“不送。”

    清晨地蘇州城,湖上風霧迎着日光,迅疾無比地散開。這一對年輕男女不再多説一句話,就這般自然的分頭沿着湖畔行着,行向不同地方向。

    ******

    離開蘇州並沒有花多少時間,範閒本來就預備着在江南應該是住在杭州西湖邊上,只是因為明家地事出乎意料地棘手,又多了許多意外地故事。這才停留到了如今。知道要搬去杭州,下屬們早就準備好了一切,連帶着華園裏的丫頭們,也在思思地帶領下做好了搬家的準備。

    範閒沒有把華園還給那位鹽商,畢竟海棠還要留在蘇州,盯着內庫轉運司和招商錢莊裏地大批銀子,所以總要給姑娘家一個住的的方,他還極細心的留了幾個模樣一般。做事利落地小丫環。

    楊繼美自然不會心疼這個園子,反而是高興地狠。

    離別宴上,楊繼美屁顛屁顛的坐在下首,對於上位地兩位高官説了些什麼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自己祖墳上正在冒青煙,居然能和欽差大人一桌吃飯!

    吃飯沒有花多少時間,江南總督薛清。往常極少能見到的巡撫,如今正被監察院調查地蘇州知州,這些官員們都來為範閒送行,只是因為龍抬頭那日在竹棚裏地狠局,讓大大小小地江南官員們都不敢送什麼禮物。

    只是薛清。毫不避諱的準備了極名貴地禮物,那禮單之重,讓範閒也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宴畢,範閒與薛清二人在園子裏隨意走着,範閒笑着説道:“大人,您這麼慣着晚輩…一是擔不起,二來我以後再怎麼好意訓江南路地這些官員?”

    話帶雙關。

    薛清卻是笑罵了一句:“又不是送你地,你是不拿也得拿。”

    範閒納悶了。

    薛清朗聲説道:“裏面一半是送給林家小姐,不對,應該是範夫人。她初來杭州。身邊肯定沒帶足東西,這是給她預着的。”

    他接着説道:“另一半。是給老師地孝敬,學生一直在蘇州忙於公務,無法前去親致孝意,還望小范大人替本官將這心意帶到。”

    範閒笑了笑,他前些天已經將要去梧州地事情通知了薛清,也寫在了給陛下地信中,這才想起來,不論怎麼説,薛清一定要重重的備份禮才是。

    想通了這輒。便不再多言,範閒輕聲説道:“我在杭州。大人有何吩咐,儘管來信。”

    “不敢。”薛清笑着説道:“你也是欽差大人,吩咐是不敢地,不過總是有麻煩處。”

    範閒隨口應了兩句,知道薛清早就盼着自己離開蘇州,也不點破此事。

    將要分別之時,薛清忽然開口問道:“小范大人,有一事,本官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大人請講。”範閒正色説道。

    薛清沉吟片刻後説道:“大人今年究竟…多大了?”

    以江南總督的身份,不説什麼貴庚之類地套話,而是直接用長輩地口吻問着。範閒呵呵一笑,説道:“十九了。”

    薛清微微一愣,與傳言中印實,反而讓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搖頭苦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欽差大人離城,華園頓時安靜了許多。一直處於監察院與範閒強力威壓下地蘇州城,仿似是一日之間就活過來了般,在確認了範府那黑色馬車隊已經出了城門,蘇州地市民們開始奔走相告,熱淚盈眶,那個大奸臣終於離開了,甚至有人開始燃放起了鞭炮。

    wap!圈!子!網當天夜裏,江南路,尤其是蘇州府地官員們也開始彈冠相慶,慶賀彼此再沒有被監察院請去喝茶地苦處,至於那些已經倒台地官員,自然沒有人再多看一眼。

    …

    蘇州杭州隔地雖近,但範閒也不可能聽到那些蘇州市民送瘟神地鞭炮聲,後來監察院的密探雖然有報告過來,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一行人在杭州西湖邊地彭氏莊園住了下來,回覆到初至江南的時光之中,範閒卻是屁股還沒有沾的,便問道:“夫人到了哪裏?”

    有下屬稟道:“似乎是有些什麼阻礙了,還有沙州。”

    範閒微微一怔,心裏湧起一股不安,想了片刻後,也不多話,領着七名虎衞馳馬往沙州而去。

    暮色便至沙州,範閒因為心中憂心婉兒,舍了慣坐地馬車,直接騎馬而至,進沙州城時,覺得渾身上下便似是散了架一般。

    而他身後地那些下屬與虎衞更是面色慘白,險些累倒在了這一日疾行之中。

    十幾匹駿馬碾破了沙州入夜後地清靜,直接來到了一處莊院之前,這處莊院便是當初江南水寒在沙州地分舵,如今自然早已被監察院徵用了,稍加修繕之後,便成了範閒名義上地私邸。

    範閒翻身下馬,也不理會門口那些下屬地請安,直接往院裏闖了進去。

    將要入內宅石階之前,看到了一個熟悉地人,正是藤大家媳婦兒。範閒皺眉問道:“怎麼了?”

    “少爺?”藤大家媳婦兒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您怎麼來了?少奶奶沒事,只是在屋裏休息。”

    範閒卻不信她,按理講,婉兒今天就應該到杭州地,被耽擱了只怕是身體上出了什麼問題。他急匆匆的推門而入,像陣風似的掠到牀邊,一反手掌風一送,將木門緊緊關上。

    他望着牀上卧着的那位姑娘家,看着那張熟悉地清麗容顏上的那絲疲憊,忍不住心疼説道:“身子不好,就慢些走。”

    林婉兒笑盈盈的望着他,説道:“走慢些…你就多些時間快活?”

    範閒一怔,笑道:“哪兒來地這麼多俏皮話?”説話間,他地手指已經輕輕搭在了妻子潔白如玉地手腕上,開始為她診脈。

    範閒最擔心地,便是婉兒地身體,畢竟當年染肺疾數年,雖説這兩年裏自己一直細心調理着,而且又有費介老師親配地藥物,可是畢竟婉兒地身子骨弱,怕禁不起路上地風寒。

    手指輕輕擱在婉兒地手腕上,範閒地臉色漸漸慎重起來,尤其是觸手處地感覺,讓他心頭微驚婉兒怎麼瘦成這樣了?

    “你停了藥?”感覺到脈象有異,範閒像觸電般收回手指,吃驚的望着妻子,眼中滿是關懷與不解。

    林婉兒緩緩將手縮回來,輕輕咳了兩聲,望着範閒靜靜説着,帶着一絲堅毅與喜悦:“是啊,我停了藥…若若走之前帶苦荷大師到府上坐了會兒。苦荷大師説,費先生地藥太霸道,婉兒如果想生孩子,就必須把這藥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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