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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看似痛苦的輕嗯一聲,再次潛入冰涼的湖水底部,想要驅除體內焚焚燃燒的那團火焰,她的身體翻滾着,平伏着,遊動着,從湖面上看去,就像一條白魚正用優美的姿式不停遊動。遠處的魚兒也跟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遊動在她**的身體旁邊。
許久之後,湖上炸開一道白色的水花,海棠破水而出,掠至湖邊,一陣清風蕩起,她已經穿好了那件粗布衣裳。
這個女子生得並不如何美麗,但眉眼間總有一股子淡淡的鄉野味道,十分可親,她的那雙眸子異常清亮,映襯着湖面的白鳥沙諸,此時卻多了兩絲怒火。
“範閒,我要殺了你!”
很明顯,這次逼毒依然以失敗告終
範閒從冥想的狀態中醒了過來,信步走在營地之中,北齊方面的伏兵已經被黑騎屠殺殆盡,沙場上那些屍首就是最好的證明,此時已經有使臣越過了霧渡河,向北齊方面表示最強烈的抗議。
“有些遺憾。”王啓年跟在他的身後,嘆氣説道:“好不容易算準了對方出手的地點,可以將肖恩的死亡推到對方劫囚身上,各種證據也已經安排得極為妥當,肖恩的死亡本在大人的計劃之中,不料卻被那個女人壞了大事。”
範閒搖搖頭,走到一株樹下,看着遠方山谷裏緩緩飄過來的霧氣,輕聲説道:“或許,我也壞了她的大事。肖恩雖然沒有在正確的地點,正確的時間死去,不過也好,至少讓我知道了他心裏藏的究竟是什麼。”
“用刑吧。”王啓年開始出餿主意。
範閒盯了他一眼,冷冷道:“陳萍萍都用了二十年的刑,都沒有撬出來。你以為這短短兩天,我們就能有進展?”
“那怎麼辦?真把肖恩交給北邊?”雖然不知道肖恩究竟知道什麼,但王啓年從一位監察院官員的立場出發,實在是很不願意將這個藏着秘密的陶罐雙手送給北方的敵人。
“先交給北齊吧,反正那邊想殺他的人也很厲害,想保他的人也挺厲害。”範閒皺緊了眉頭,心想難道真的要動用那個箱子?可是箱子並不在自己身邊。五竹叔也不知道在哪裏。
“不想這些了。”範閒搖搖頭,“明天就準備過霧渡河,要小心一些那個叫海棠的女人,如果在國境之內肖恩被殺,責任全部是我們的。”
“要不要派出黑騎去消除目標?”
“你今天盡在出餿主意。”範閒咳了兩聲,發現胸腹間依然有些疼痛,扶着樹幹説道:“如果是兩軍對陣,就算是位大宗師,遇見列成陣列的黑騎,也只有飄然遠走。但如果動用黑騎去搜人,只怕會被那位姑娘的短劍,悄無聲息地一個個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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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有自知之明。”
前方的山路傳來一個微感恚怒的聲音,一個微濕長髮披肩,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盯着範閒。
此處離營地有十來丈遠,虎衞因為勞累一夜,被範閒命令去休息。王啓年看了範閒一眼,心頭大驚,知道這就是早上險些殺死範提司的那位九品上高手,北齊海棠!
範閒面色平靜,一揮手説道:“你回去。”
王啓年屁都不放一個,悶頭悶腦地就往營地跑了回去。心裏想着得趕緊把高達那幾個沉默高手都喊起來,黑騎那邊的馬羣今天集體發情,不知道中了什麼邪。
範閒微微偏頭望着海棠,輕聲説道:“你不怕他去喊幫手?”
“你不怕我馬上出手殺了你?此時不是晨間,我相信能在三合之內,將範公子斬於劍下。”
“你可以試試…如果你身上的毒清了的話。”範閒的語調顯得有些輕佻。
海棠輕咬嘴唇,雙眼清亮望着範閒,一片怨恨,半晌後才迸出兩個字來:“無恥。”
範閒輕輕舔舔微乾的嘴唇。雙眼微眯望着海棠,一臉無恥。很快地回應道:“多謝。”
“把解藥給我。”
“憑什麼?”
“不給我就殺了你。”海棠惡狠狠説道,範閒卻眼尖地發現這位姑娘家的眼神里有些慌張。
“殺了我。你就天天在北海水裏泡着吧。”範閒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談判破裂,誰也不肯服輸,誰也無法進行下一步的利益互換,這一對男女大眼瞪小眼,就像兩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在山路樹下互望着着,看着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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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肖恩沒有?”海棠忽然轉了話題,看着他説道:“如果你是顧忌我的存在,我可以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此次南來,不是為了阻止你殺他,其實你我有共同的目的。”
範閒搖搖頭:“我確實很想殺死肖恩,但是既然你想殺他,我就得保住他的性命。”
“為什麼?”
“沒有原因。”範閒自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也很想知道肖恩心中那個秘密。
海棠大怒,鋥的一聲拔出劍來,今日之劍再無自然柔美之意,劍氣沖天,竟是將身邊一抹無花新芽之樹精準無比地從中斬斷。
範閒的眼角抖了兩下,臉上雖然依然是一片平靜,但內心深處實在是很駭然,這村姑如果真要殺死自己,此時身邊沒有黑騎,也沒有虎衞,還真不知道該如何。
忽然間海棠的眉尖抖了一抖,往山路後方走去,回頭對範閒説道:“我不喜歡和這些閒雜人等打交道,你來不來?”
“來不來?”這是怎樣的一個邀請?是死亡的深淵,還是甜密的糖堆?
範閒卻是微笑着負手於後,跟着走了過去。身為監察院官員,像他這般胡鬧的人。確實沒有第二個,往嚴重裏説,這是一個不把自己生命當成重要事物的不負責任的行為。
看着一男一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盡頭,唰唰數聲響,幾個人影從林梢枝頭草後飛了出來,匯聚到一處。高達身負長刀,皺眉望着山路那邊。向王啓年問道:“王大人,我們應該跟上去。”
王啓年臉上現出微微擔憂:“大人絕世英明,就是過於好色了些。”
範閒自然不是因為貪圖海棠的美色,才會色授魂予地跟了過去,只是他知道,接下來與這女子的談話斷不能落入外人耳中,不然這位海棠姑娘一定會惱羞成怒,不再受自己的威脅,死也要將自己殺掉。
“這個毒我可以解。”範閒靜靜望着半倚在樹上的女子,看着她身上那件微有濕意的花布衣裳。“但我需要你的一個承諾。”
“我不接受你的要脅。”
“不是要脅。”範閒臉上浮現出一股微微憂傷的神情,“我是慶國監察院官員,姑娘你深入國境,妄圖殺害我押送的生犯,所以我必須用盡所有手段,來阻止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難道你以為我自己會覺得很光彩?”
他的唇角適時現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海棠微微一怔,安靜半晌後忽然説道:“你需要我承諾什麼?”
“此處到霧渡河北面。應該還有一天的行程,我希望姑娘不要在這一天裏出手。”
海棠靜靜望着他,説道:“你明明知道,一旦進入大齊國境後,我就不能再出手。”
“為什麼?”範閒表現得很驚訝。
“因為…我是大齊的子民,我必須為這個國家的百姓考慮。我不可能在自己的國家裏,破壞此次的協議,一旦惹得皇室震怒,兩國再次開戰,死傷的,終究還不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海棠眼中浮現出淡淡憂色,“但是我不想讓肖恩活着回到北齊。”
範閒滿臉平靜聽着,心裏卻是漸漸有了分寸,看來真如司理理所説。眼前這位九品上高手,真是個村姑習性。悲天憫人?這是範閒最喜歡自己的敵人所擁有的良好品德。
“你為什麼要殺肖恩?”很奇怪的,海棠的眼中露出一絲不贊同和厭惡的神色。“難道你不知道,如果肖恩死了,你們那個落在朝廷手裏的高官,也會死掉?”
範閒默然,當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骨子裏最陰暗的那一面,微微笑道:“不是沒有殺嗎?就算肖恩死了,也是你們北齊的責任,你們出兵潛入國境,難道洗得脱嫌疑?至於言公子那塊兒,我相信自己能將他帶回慶國。”
他頓了頓、又好奇問道:“姑娘為什麼又要殺死肖恩?”他的表情有些天真,甚至有些愚蠢。
海常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説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範閒聳聳肩,從懷中取出一枚藥丸,輕聲説道:“姑娘中的…春藥,是在下自行研製的,用真氣逼不出來的。”説完這話,他便將藥丸遠遠扔了過去。
海棠面上一怒,旋即一羞,反覆再怒,臉色竟是變幻無常,接着藥丸,看着他冷冷説道:“我並沒有答應你,為什麼你肯將解藥給我?”
範閒嘆了一口氣,將身子轉了過去,掛自己寬實的後背對着後方那位女子,手輕輕扶着一丫新枝,看着山谷中初綠將染羣峯,看着遠處山坡上的點點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