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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送山送水送翠壺

    範閒不會還價,但前世的時候,那個漂亮小護士經常陪他的時候,會告訴他,女孩子買衣服,砍價都會從三分之一砍起。範閒不像小女生那樣厲害,所以砍了個五分之二的價錢。

    誰知道這位店老闆竟是拿眼睛一瞪他,似乎很厭煩這個公子哥不識貨的水準,將盒子冷冷地蓋上,準備拿回內房。範閒一急,張嘴想喊他回來,再商量商量價錢。不料一直在邊上靜默不語的王啓年,向範閒做了個眼色。範閒孤疑着隨他走了出去。

    “只值四百兩。”

    王啓年對他恭敬説道:“大人等我去問去。”説完這話,他重新走進這個沒有招牌的店家,過了一會兒,便重新出來,只是手上已經多了個青翠至極的鼻煙壺。然後才從範閒手裏接過四百兩銀票,交給身後那個面色如土的老闆。

    …

    上了馬車,範閒才輕聲説道:“不要仗着官勢欺壓良民。”他摸了摸腰帶裏的鼻蝴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偶爾欺負下這種奸商也是不錯。”

    王啓年微微一笑,眼上的皺紋像菊花一樣地綻放,畢竟也是四十幾的人了。他小意解釋道:“倒不算奸商,只是這鼻煙壺他收的價格頂多也就三百來兩,我們給四百兩,也不算欺負他。”

    “噢?”範閒詫異看着王啓年:“莫非王大人竟然對古董玩物還很精通。不然怎麼能一眼瞧出真正的收價來,要知道這行當的水沫子可是真多。”

    王啓年又笑了笑,説道:“大人莫非忘了下官當年入院之前做的是什麼營生?”

    範閒恍然大悟,哈哈一笑説道:“原來當年你做獨行賊的時候,居然還順便學了這些知識。”王啓年窘迫應道:“我一人在那些小諸候國裏販來販去,不敢請幫手,那自然就只有自個兒把眼光弄尖利些。”有這樣一個古玩界的行家在,難怪先前他能如此輕鬆地把鼻姆壺的價錢砍下來。

    回到範府的大門處、王啓年的小隊就撤了,交由範府自己的防護力量。便在此時。範閒頭前在另一家店裏訂的線拉屏風扇也到了大門口,下人們趕緊接了進去,只是最後交帳的時候,帳房先生有些肉痛對範閒説道:“這房子雖然好,但是太貴,大少爺一下子買了五把,我在二太太那裏可不好報帳。”

    柳氏此時恰好走進帳房裏,聽着帳房先生的話。似笑非笑地看了範閒一眼,點頭説道:“入帳吧。”

    範閒微微一笑,向姨娘行禮請安:“姨娘好。”二人目前狀況太過尷尬,親近談不上,仇視也還沒有機會爆發成敵對。範閒對某件事情有些納悶,皺眉問道:“姨娘。我是瞧着這房子用着清諒,擱在大廳裏最舒服不過,可為什麼平常沒見着有哪家用?”

    柳氏微笑搖頭道:“這事兒啊,你以後就比誰都明白了,還不是那家商號要的價太高,誰也捨不得買去。夏天不過這麼幾天,就算挖個冰窖,比那房子也貴不了多少。”

    範閒機靈,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這是…內庫的買賣?”柳氏點了點頭,範閒嘆道:“賣這麼貴。怎麼可能?就這工藝。哪家商販都能學了去,為什麼沒有別家在賣。”

    柳氏笑道:“雖然明上都沒有人説。但大家心知肚明,這是皇上賣了充實內庫的生意,誰敢仿去?隨便讓監察院安個名頭,都是坐牢流放的罪名。”

    範閒搖搖頭,大感不妥。柳氏好奇問道:“怎麼一下子買了五把?”範閒温柔解釋道:“花廳裏要擺一把,父親與姨娘那屋要擺一把,另外三把則是要送人的,靖王府上送一把,還有就是宰相府上一把…國公府一把。”

    柳氏的孃家也是京中大族,三代之內曾經出過一位國公,所以範府之中只要一提國公府上,便是指的柳家弘毅公柳恆。

    柳氏微微一怔,沒有想到這漂亮少年竟然會考慮的如此周到,更沒有想到對方會對自己主動示好,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略有些失神地笑了笑,便離開了帳房。

    其實範閒也是看見柳氏後,才偶爾想到應該轉還一下與柳家柳氏間的關係。如果他想讓範思轍將來牢牢地站在自己這邊,避免出現他很不喜歡的家鬥場景,那麼就一定要讓柳氏不會再次做出…讓雙方無法緩和的事情來。

    小恩小惠,小恭小敬自然起不到這種效果,所以得一步一步慢慢來,範閒有這個自信,柳氏的一顆心分成了三片,一片歸了司南伯範建,一片歸了範思轍,只要彼此之間的利益能夠共生擴大,想來柳氏應核也不會有太多意見。至於十二歲時的那場暗殺,範閒皺着眉頭,強行控制自己的心神,説服自己皇后與長公主才是自己真正的對頭。

    宰相府中,林若甫輕輕撫弄着手中的鼻煙壺,輕聲説道:“這是上好的祖母綠打磨成的,塞子設得地主巧,不過雖然用的是內畫,畫工不錯,但是顯得有些多餘了。”袁宏道在一旁聽着,知道宰相大人意有所指,微笑道:“新婿拜見丈人,帶些禮來,本是應有之意。”

    林若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單手掀開桌前的那方卷軸,原來是一幅畫,畫的也是一名老翁獨自在江邊垂釣,江水去處,不見末端,整幅畫卷上全是冰雪一片,畫旁是一首詩。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林若甫輕吟畫上之詩,嘆息道:“畫雖一般,書法也不出奇,這首詩倒是不錯,一向聽聞範閒大有詩名,果然如此,只是這麼首詩,你還覺着他只是帶來了翁婿間應有之意?”

    袁宏道苦笑着,心想這位範公子也真是莫名其妙,明知道老大人喪子不久,心情還末平復,卻將如此悽愴的詩畫送上,略一沉吟,眼前一亮説道:“大人你看這裏。”他的手指向畫中一處。

    那處留白點墨,正是山峯之旁,崖壁之側,隱隱可見雪地中兩道極細的淡墨線飄飄搖搖般分着叉,就像是有抹小草要春力從雪中挺起腰身。

    “這是…?”

    “此乃寒江雪崖一點綠。”袁宏道微笑解釋。

    林若甫看着畫上那株極難發現的小草,臉色漸趨柔和,輕聲道:“看來連你也很喜歡這個叫範閒的少年。”

    袁宏道並不忌諱什麼,笑着説道:“範公子家世不錯,才學不錯,性情也是極好。”

    “在你口裏,他倒像個完人了。”林若甫笑着搖搖頭,“晨兒如果嫁給他能幸福,那自然就好。”忽然間他壓低了聲音説道:“只是那件事情,你真的可以確認?”

    袁宏道很認真地回答:“蒼山腳下那件事情已經確認了,聽説費介眼下正在東夷城那邊交涉。”

    “嗯。”林若甫半閉着眼睛説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其實我不在意範閒的才學家世,只在意他的性情手段,只要性情好,手段狠,將來我死後,能護住我們林家,能護住我唯一的一對子女,那便是好的。”

    在林珙死後,其實宰相大人確實有些心灰意冷,大兒子是個愚痴兒,女兒卻是長年見不得一面,只是他依然還要為依附自己的官員,依附自己的族人考慮打算,所以林婉兒嫁給什麼樣的人,是他目前考慮的重中之重。

    “外面怎麼樣?”林若甫面帶温柔説道。

    “很好,比大人與我想像的還要好些。”

    “為什麼天空是藍色的?”

    “因為大海是藍色的。”

    “為什麼大海是藍色的?”

    “因為光線進海水之後,就變成藍色的了…嗯,你不要聽我的,我對這些事情沒什麼研究,基本上屬於瞎説一氣。”

    “為什麼池子裏的水是清的不是藍的?”

    “因為池子裏的水淺。”

    “啊?”

    “嗯?”花園子裏面,林婉兒的大哥坐在藤椅上,胖胖的身軀幾乎要將整個椅子佔滿了,好奇地問着範閒,他的眉眼間全是小孩子那種單純無害,只是目光偶爾會顯露出幾分呆滯。

    範閒知道宰相府的大公子似乎身體不大好,但來之都卻沒有想到,原來婉兒的大哥竟是個痴呆兒。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宰相遲遲沒有接見自己。自己在後園待著,卻恰巧碰上了大舅子,只好陪他隨便聊着。他笑着心想,不知道這個胖胖的痴呆兒,會不會偶爾怒起打自己一頓。

    “你叫什麼名字?”範閒微笑望着痴痴傻傻的大舅子,聊了一會兒之後,他發現對方其實只是反應慢了些,像個幾歲大的孩子,傻乎乎的倒有些可愛,至少比帳房先生範思轍可愛。

    大舅子扁着嘴,胖嘟嘟的臉頰顯得更圓了,嘴唇的兩邊皺起兩道肉紋:“我叫大寶,我弟弟叫二寶,二寶不在家很久了。”

    範閒心頭一凜,想到了死去的林珙,轉瞬之間,看着面前的傻舅子竟是不知道該説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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