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贊成公司新起一座辦公樓!”蘇振邦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蘇振邦給吸引過來了,剛才雖然那兩個副廠長也反對這件事,但是那卻是很委婉地提出的,根本沒有像蘇振邦這樣直接正面反對。
“至於原因嘛,我相信各位都清楚。”蘇振邦的目光直射正在抽煙的黃升民説道:“現在我們機械廠是什麼情況,在座的諸位都是廠領導應該都清楚,不算這個月,已經三個月沒有給工人發工資了,這個時候再勞民傷財蓋一座用處不大的辦公樓,在座的各位覺得合適麼?”
蘇振邦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地説道:“如果這時候不顧工人心裏的不滿,強行蓋一座用處不大的辦公樓,我怕工人們會有什麼過激行動。”
鄭建興和黃升民聽了蘇振邦的話,也有些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們也怕真搞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大事。但是這件事卻是勢在必行,畢竟其中的可以想見的利益是何其豐厚的。
“蘇副廠長,你説這話就不怎麼對了吧。”鄭建興作為黃升民的馬前卒,這邊蘇振邦話音剛落,那邊就開口反擊道:“這完全是兩碼事嘛,工人的工資不發是因為廠子的效益不好,而蓋辦公樓也是為了增加廠子的效益,這完全是相輔相成的事嘛,怎麼能像你那麼説的呢。”
黃升民放下手中的煙,接口道:“鄭書記説的很對嘛,我們蓋辦公樓也是為了廠子的效益嘛,也是為了能給工人發上工資嘛。”
“對,對,廠長和書記説的都很對,這辦公大樓很有蓋的必要。”下面幾位“跟班”的立即隨聲附和道。
“哼……”蘇振邦重重地放下手裏的茶杯,心中出奇的憤怒,於是冷哼道:“還真是能顛倒黑白,希望你們注意一下自己的吃相,你們的吃相已經夠難看的。”
鄭建興一聽蘇振邦這話,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説道:“蘇振邦同志,你怎麼説話的?這是對待自己的同志應該説的話麼?”
“我怎麼説話呢?你自己心裏清楚,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蘇振邦一拍桌子,也毫不示弱地站了起來,目光嚴厲地瞪着鄭建興。
鄭建興一看蘇振邦這個樣子,不禁氣勢就有些弱上了三分,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心裏就有鬼。於是,鄭建興一下子被逼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憋得臉色發紅。
“都幹什麼呢?今天是來開會的,不是來吵架的,你們這是幹什麼啊?”黃升民一看鄭建興的模樣,趕緊站起來“救場”道。
“好了,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都散會吧。”
黃升民看見弄成這幅局面,有些生氣地説道,然後夾着筆記本就離開了。
蘇振邦看着黃升民和鄭建興相繼離開,仍然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觀着這一切。
“振邦啊,你幹嘛和他們硬碰硬啊?不值得啊。”工會主席王成建雖然心裏也是支持蘇振邦的,但是卻實在是不想再摻和這些事情了。
“王主席,你應該也知道他們的打算吧,我要是不出來阻止,他們能把整個廠子啃完。”蘇振邦也瞭解王成建的性格和心思,也不為難他,嘆氣道。
“哎!”王成建看了看蘇振邦,也嘆了口氣也離開了會議室。
今天會議室裏發生的事情很快的就在廠子擴散開來,所有人都知道蘇廠長為了工人工資和廠長、副書記拍桌子的事情了。工人們不禁都在心裏擔心着蘇振邦的前途,但是身為普通工人的他們確實是無能為力。
蘇振邦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那邊黃升民的通訊員就來告訴蘇振邦去黃升民的辦公室開個小會。蘇振邦一聽這事就明白了,這黃升民是準備搞定自己之後直接在黨委會上通過。要知道如果貿然地在黨委會上進行表決,他蘇振邦可是有一票否決權的。
晨光機械廠的最高決策層是三個人,這是當年總廠定下來的。廠長兼書記黃升民、副廠長兼副書記蘇振邦、專職副書記鄭建興,這三人就是晨光廠的最高權力層。三人在黨委會議上都擁有一票否決權,所有重大的提議和方案必須得到三人的認可和同意。
“振邦同志,進來坐。”黃升民居然親自在門口將蘇振邦迎了進去。
既然已經撕開臉皮了,蘇振邦也不再跟黃升民客氣了:“廠長,有什麼事嘛?”。
“這次讓你和建興同志一起來,是想我們三人先達成一個一致,然後再決定在黨委會上表決。”黃升民掏出煙分別遞給蘇振邦和鄭建興。
鄭建興接過煙,率先低頭,對着蘇振邦説道:“是啊,今天在黨委會上我是有點衝動了。”
“我也有些不對,也是脾氣太不好了。”蘇振邦也不拒絕黃升民的煙,伸手不打笑臉人,將煙點燃之後説道。
黃升民和鄭建興一看蘇振邦的態度有些緩和,不禁在心裏暗道有希望。其實他們之前是沒報什麼希望的,要知道他們兩個以前可是“攻堅”過好多次蘇振邦這個城堡,可是卻是每次都碰得一頭包。
“振邦同志,還是辦公樓那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同意。”黃升民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説道。
蘇振邦聽着黃升民的話,也不説話,而是低頭深深地抽了幾口煙,似乎想用尼古丁狠狠地刺激一下肺葉。然後,蘇振邦抬起頭來直視着盯着自己的黃升民和鄭建興説道:“要我同意可以,兩個條件。”
黃升民和鄭建興一聽要談條件,心裏不禁暗道有戲,只要談條件就好辦嘛。不過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都在疑惑着這蘇振邦怎麼突然一下子改性了啊。
“有什麼條件儘管説,組織上一定設法滿足嘛。”黃升民很是豪爽地説道。
蘇振邦直奔要點説道:“既然這樣,我就説説了。首先,先把工人這幾個月的工資發了。”
黃升民和鄭建興一聽這個條件雖然有些皺眉,但是卻也在容忍範圍內,而且他們本來也準備給工人們發一個月的工資——畢竟他們也怕事情鬧大,現在補發三個月也沒什麼嘛。於是黃升民很爽快地答應下了這第一個條件。
“那第二個條件呢?”鄭建興在黃升民的示意下問道。
“至於第二個條件,那就是除非我調離機械廠,否則只要我在機械廠一天就絕不會答應。”蘇振邦説完之後,也不理會勃然變色的黃升民徑直離開了廠長辦公室。
“他媽的,這蘇振邦欺人太甚。”黃升民將手裏的水杯一下子摔了出去,憤怒地道。
鄭建興卻是在原地若有所思,似乎在參悟這話中的玄機一般。黃升民一看鄭建興這樣子,不禁又加了幾分憤怒。
忽然,鄭建興彷彿想通了一般,神秘地説道:“廠長,或許這件事還真可行。”
“你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你説怎麼行了?哪裏行了啊?”黃升民很不爽鄭建興故作神秘的樣子,生氣地喝道。
“他既然這麼説,那我們就想辦法把他調走嘛。更何況,他來我們機械廠也不短時間了,是時候給他挪個地方了。”鄭建興趕緊陪笑着解釋道。
黃升民沒好氣地對鄭建興説道:“你説的倒是容易,要是能這麼輕易就把他弄走,我還能留他到現在啊?”
“這次説不定還真是有機會,聽説總廠的那位又升官了,而且他和我們古城縣的陳縣長是高中同學,説不定走地方這邊也能幫上忙呢。”鄭建興也不在意黃升民的語氣,自顧自地説道。
“嗯,別説,確實有這個可能。”黃升民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顯然也是在盤算這件事在操作上的可能性。
黃升民和鄭建興在辦公室裏暗中商量對策,但是對於蘇振邦來説這都不是他關心的了。蘇振邦出了廠長辦公室之後,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心中真是無奈至極。他甚至想到如果他有更大的權力,絕對不會讓這羣蛀蟲還這麼逍遙法外,而與此同時也讓他對權力之間的鬥爭厭惡不已。
自從那次廠長辦公室的交鋒之後,晨光機械廠又恢復了平靜,蘇振邦還是照常的上下班。只不過,他回家之後唉聲嘆氣的次數就更加頻繁了。蘇辰雨看着蘇振邦這樣子就知道他肯定和對方那羣人“交上手”了,不過現在真不是他“出馬”的時候,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屁孩“出手”。
時間很快就要走到八月底,大中小學都要開學了,蘇辰雨和李雨涵也在準備着開學的事宜。蘇振邦下班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了,整天起早貪黑地忙碌着,似乎想紮在機械廠似的。
二十八號這天,晨光機械廠傳統發工資的日,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的工人都早早地停下了工作圍在財務科門前。
“到底這個月還發不發工資?”工人中開始議論開來。
“誰知道呢?估計這回怕是又沒戲了。”
“再不發,老子就到縣政府去討個説法。”
“對對,這羣領導到底想幹什麼,咱們就得去縣政府去討個説法。”幾個膽子大的年輕人都不忿地大聲説道。
忽然人羣中一個聲音傳來:“劉科長來了,劉科長來了。”
劉彩娥從擁擠的人羣中好不容易擠進了財務科,看着圍在門口的人,不禁有些惱了,很是生氣地道:“都擠在這裏幹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幹什麼?你説幹什麼?幾個月沒發工資了。你説你讓我們還怎麼過?”一個工人説道。
“對,對。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連工資都不發,再不發我們就去縣政府去反應情況了。”工人們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劉彩娥看着工人們似乎有點羣情激奮,不禁有些怕了,將想發火的話又生生地嚥了回去,然後語氣生硬地説道:“現在廠領導們正在開會,至於發不發工資,等會議結束就知道。”
這個時候會議室裏的氣氛卻有些詭異,黃升民和鄭建興正抽着煙有一沒一地説笑着,不過卻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蘇振邦則是一臉嚴肅地夾着煙冷眼看着這一切,工會主席王成建則時不時地搖着頭。
會議室裏的詭異氣氛似乎在預示着什麼大事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