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嚴家的客廳,我就看到了那份“中央一號文件敢情嚴專員也正研究着呢,叫我們爺倆過來,多半也是為了這件事。基本上,嚴玉成做黨務工作的時間要多過做行政工作的時間。如果説這也分“術業有專攻”的話,他這個常務副專員其實還不如讓老爸去做。
自然這只是比較而言,相對於大部分專職行政幹部來説,嚴玉成這個“老黨務”搞經濟建設也比他們要強得多。而且那時候,黨政分家也不是很嚴格。許多黨委書記還是習慣黨政一把抓。比如老爸這個市委書記,就經常喜歡搶人家蘇志新市長的活幹!好在做出了成績,也有老蘇一份。
“來了,坐吧。”
嚴玉成也不客氣,指了指沙説道。
解英端上茶水來。
“解阿姨,菲菲呢?”
“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正在房間裏用功呢。”
解英笑眯眯地答道。
唉,可憐的小菲菲,明明不喜歡讀書,每天都要苦苦煎熬。不過我估摸着,她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八成是在畫畫。
自打我舉雙手支持她長大了做“服裝設計師”,嚴菲就徹底迷上了畫畫這個行當,經常拿自己的一些衣服做樣版,描了下來,然後在紙張上修修改改,其樂融融。
“我去瞧瞧。”
當下也不理會嚴玉成“恨恨”地眼光。直奔樓上而去。
“這孩子……”
解英笑着搖搖頭。
“晉才啊。這個文件。看了吧?”
呵呵。果然是商量“農村工作”地事情。這也是他倆老朋友地習慣了。碰到官場上地彎彎繞。老爸第一個會找嚴玉成商量。而遇到經濟建設地問題。嚴玉成就反過來找老爸嘀咕。
“嗯,都看了,剛剛正和小俊商量這事呢。”
“哦?”
嚴玉成來了興趣。
“這小子都説了些什麼?”
對於一個十歲就在柳家山辦工廠的“小子”關於經濟建設方面的意見,嚴副專員倒從來都不輕忽。要不他也不會提醒老爸帶我一起過來了。
本衙內壓根就是這兩位大佬的“高級幕僚”。
且讓他們先聊一會,本衙內瞧了“女朋友”再説。
如我所料,嚴菲地房門是反鎖了的。小丫頭一準在“幹私活”,怕被察覺呢。
“誰啊?”
“我。”
立即,門就打開了,嚴菲略略有點泛紅的俏臉就出現在眼前。
“快進來。”
嚴菲笑逐顏開,一把拉了我進去,又將門反鎖了。
我嚇了一跳。如今兩人都“老大不小”的了,偷摸摸躲在房間裏還反鎖上門,天知道嚴專員怎麼想?説不定呆會又要板起臉來訓斥我一頓了。
“小俊,好看嗎?”
嚴菲穿一件湖綠色的毛衣,外頭罩着一件同樣顏色的夾克,在房間裏轉了一個身,笑嘻嘻地望着我。嚴菲皮膚極白,頗有“名門淑女”的書卷氣,穿綠色地衣服與她的膚色與氣質很是般配,端莊賢淑中透出温婉之氣,再加上嬌憨的神情,顯得可愛之極。
我忙不迭點頭。
嚴菲就燦然一笑,朝我招招手。
“來,給你看我畫的畫……”
我走到小書桌旁一看,果然畫的就是她自己,倒有幾分神似,在毛衣的胸口位置加了一朵小花。別看這小小的一個改動,確然增加了不少味道。
看來嚴菲還真有點做“服裝設計師”的天賦呢。
“這朵花,你打算畫成什麼顏色的?”
“紅色……紅花配綠葉……”
嚴菲邊説邊有些緊張地望着我,似乎生怕我的評判與她不一致。且不説地意見與我心中所想完全一樣,縱算相差萬里,自然也是滿口讚揚,諛詞潮湧的了。都説女人是靠哄的。焚琴煮鶴,大煞風景的蠢事,傻子才做。
“太棒了……要大紅色的……菲菲,你真棒……”
我豎起大拇指,臉上露出“真心欽佩”的神情。
嚴菲就笑得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驕傲地聳了聳胸脯,瞧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搞不好真想要撲上來親我幾口。
“菲菲啊,聽説地區文化館這個寒假會舉辦繪畫培訓班,我看你可以去報名參加,增加點專業知識。”
我這時候可還不想當真“招惹”她,趕忙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啊好啊……”
小姑娘只歡呼了一會,馬上就撅起嘴巴。
“我媽不會同意的……”
這倒是,解英做夢都想女兒考上大學,焉能同意她去搞這些“旁門左道”?
“沒事,你去磨你爸唄,肯定能行。”
我給她出“餿點子”。
以嚴玉成對她的寵愛程度,説不定真能行。
嚴菲立馬高興起來,甜甜一笑:“小俊,還是你點子多。”
呵呵,對付令尊大人,倒不是吹牛,本衙內着實有一套。
“小俊,你嚴伯伯叫你下去呢……”
解英在外頭敲門,笑着喊。
我吐了吐舌頭,果然對本衙內“不放心”了。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趁機膩歪他地寶貝女兒,可別做出什麼令人“捶胸頓足”的事情來。
“哦,就來……”
我趕忙往外走。
“我也去。”
嚴菲立即跟上來。其實她對我們要商量的“大事”毫無興趣,所想的,不過是膩在我身邊罷了。多年形成的習慣,不大好改。
“菲菲,你地功課做完了?”
解英有些疑惑地問。
嚴菲又撅起小嘴,嘀咕道:“歇一會也不行?”
“好吧,那就歇一會。”
解英望望我,也知道不讓她歇這一會,強行關在房子裏,學習的效果也基本等於零,當下勉勉強強點了點頭。
“解阿姨,聽説嚴明哥哥要提幹了,是不是啊?”
“已經提了。”
説起這事,解英又是驕傲又有點無奈。驕傲地是,這個讓自己操了不少心的兒子終於成器了,正經八百當了軍官,往後地出路是不用再擔心了。無奈地是,這一提幹,又不知要在部隊呆多久啦。她和嚴玉成就這麼一個兒子,分別四年,中間嚴明不過回家探親一次,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
解英地心思,如何瞞得過我去?於是笑了笑,説道:“解阿姨,嚴明哥哥提了幹,讓他在部隊再幹兩年,就轉業回地方好了,進哪個機關不行啊?”
“
子又在出什麼餿主意?”
解英尚未回答,嚴玉成在已經下邊呵斥起來。
“嘿嘿,伯伯,這個批評我可不接受。李太白詩云: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讓你們父子團聚,享天倫之樂,怎麼是餿主意呢?”
我笑着和嚴玉成鬥口。
解英便嘖嘖稱讚。
還是周先生的弟子了不起,開口閉口“之夫也”,貌似很有才華的樣子。
“別在那裏掉書袋了。過來,説説這個……”
嚴玉成這時可沒心思與我做口舌之爭,伸手敲了敲桌面上那個“一號文件”。料必剛才老爸已經和他談了建設“小商品批市場”地構想,嚴玉成是識貨之人,一聽就知道有戲,心裏頭肯定被撩撥得癢癢的了。
“爸爸,聽説地區文化館寒假裏要舉辦一個美術培訓班,我想去參加。”
不待我開腔,嚴菲先就談起了她的“正事”。
“美術培訓?好事啊,我支持!”
嚴玉成想都沒想,一口應承。
解英立即反對:“那怎麼行?參加什麼美術培訓?畫畫有什麼好的?放了假好好讀書,複習功課。一定要考上大學!”
嚴菲還來不及高興,一盆涼水當頭澆了下來,頓時將紅豔豔的雙唇撅得老高,賭氣扭過頭不去看解英,烏亮的大眼睛紅紅的,就要掉眼淚。
我朝嚴玉成做了個鬼臉。
這一招果然陰毒。
嚴專員立馬不高興了,板着臉道:“功課是要複習,也要讓孩子喘口氣。一個寒假而已,十幾天功夫,有什麼關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換換腦子也好嘛……菲菲,就這麼説定了,爸爸支持你!”
這回輪到解英別臉嘴巴了。不過瞧在我和老爸地份上,倒沒有再和嚴玉成“理論”。
嚴菲立即歡天喜地的,撲過去摟住嚴玉成的脖子就親了一下。
嚴玉成便既無奈又滿足地笑了。
“小子,這又是你的尾吧?”
我當時眼睛就綠了。看來嚴專員聰明睿智,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爸爸,是我自己想學畫畫,不關小俊的事。”
都説“女生外嚮”,果然不差。剛剛還摟着嚴玉成撒嬌,這“戰火”一燒到“男朋友”身上,小丫頭立馬翻臉,倒是愛憎分明得緊。
我吃吃竊笑。
嚴玉成進退不得,怒道:“臭小子,別以為有人幫忙我就奈何不了你……”
“嘿嘿,嚴伯伯,閒話休提,咱們來談談這個農村經濟工作的開展問題吧。”
我生怕當真激怒嚴玉成,慌忙“顧左右而言他”。這個也算我的拿手好戲了,屢試不爽。果然一説到正經事,嚴玉成便改顏相向。
“那個小商品批市場的設想很不錯。不過還有些侷限性……”
我知道嚴玉成這話的意思,眼睛只盯在一個寶州市,還是個“格局問題”。如今他和老爸都是地委委員,該當放眼全局。
“呵呵,伯伯,這個文件我也是才看了一遍,頭腦裏一時沒有太多地概念。簡單談一點膚淺的看法,供二位領導參考吧……”
嚴玉成燦然一笑,罵道:“臭小子,也學會打官腔了。”
“那是。如今我好歹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了,這個官腔嘛,多少也要學一點兒。不然會被人家笑話……”眼見得嚴玉成臉色又沉了下去,慌忙打住,説道:“先説這個延長土地承包期,還有信用社、供銷社體制改革之類的,都是原則性問題,沒啥好探討的,上頭怎麼説就怎麼辦……”
“這個不要你説,談具體的經濟建設方面的建議。”
嚴玉成很不客氣地打斷了我的話。
“經濟建設這方面吧,還是那兩個重點,流通和出產。我認為主要就是要把全區當做一盤棋來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寶州地區七縣一市的實際情況好好分析一下,給各個縣定下今年展地主要方向。主要是因地制宜……”
嚴玉成緩緩點頭,説道:“舉例説明!”
“比如説向陽縣,經過這幾年的展,已經有了一定的工業基礎,那麼今後可以作為小商品生產基地來建設,多開工廠,建立起一個完整的製造業圈子……”
説到這裏,我抬頭望了望嚴玉成和老爸一眼,確認他們知道所謂製造業圈子的大致含義。這其實與我上輩子地沿海打工經歷有很大的關係。那時節沿海城市工廠林立,從零配件生產到成品組裝,基本做到了產業配套。絕大部分原料供應和加工,都能在同一個城市或相鄰地城市解決,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益,降低了製造成本,競爭力大大提高。
嚴玉成和老爸都點點頭,很是贊同。
“那麼寶州市,剛才你們兩位應該已經確定了小商品批市場的建設,主要看中地就是寶州市千年古城的名氣和相對便利地交通狀況,城市人口也比較多,利於展商貿……再來青安縣那邊,牛肉很有名,那麼可以開展以養殖業為主的特色農業……其他幾個縣,像威寧縣,寶西縣,具體情況我不大清楚,不好説……總之我覺得,要搞好全區的經濟建設,關鍵是要有專家指點……”
“專家指點?”
嚴玉成和老爸一齊説道。
“對啊,哪個地方適合展什麼經濟,應該請專家來做詳細的調查考察,拿出具體的數據分析,然後因地制宜做出今後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的展規劃,堅定不移地展下去,一定會取得很好的效果。”
“有道理,有道理啊……”
嚴玉成大為振奮。
老爸也點頭贊同:“確實是這樣,我們地方上的幹部,多年以來,缺乏交流,沒有走出去過,眼光只盯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思路打不開啊!比如説向陽縣的蜜蜂養殖,不就是靠省農科院的專家指點的嗎?”
“嘿嘿,説起來,這還是你家裏這個‘專家’的倡!”
嚴玉成笑着點了我一下,又有些感嘆。
“我就是弄不明白了,這小子腦子裏怎麼總有那麼多古怪的東西?”
我笑道:“這是因為我小,腦袋裏沒有被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塞滿……”
汗!
貌似本人提的這些所謂建議,可全是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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