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味道的確是與眾不同。”
狹小的房間裏,王舞感嘆一聲,而後看着面前餐桌上的杯盤狼藉,笑容略帶苦澀。
讓小七百般在意的大黑狗肉,味道的確不凡,美味絕佳,而且非常獨特。
由堂堂地仙化成的狗肉,味道豈能不獨特?也就是跟着小七,才有機會吃上這樣一頓好肉。王舞雖然沒有小七那麼饞,但平時酒色財氣樣樣不差,也是個貪吃的老饕,這一頓美食,絕對稱得上是驚喜。
但她實在開心不起來。
因為享用美食的喜悦,已經無從分享,反而平添一股離別時的惆悵。
看着桌對面空蕩蕩的椅子,王舞心中微微有些發堵。她做事不曾後悔,不曾內疚,但並不意味着她就永遠不會難受,永遠都能笑面朝天。
沉默許久,她端起酒杯,敬向對面的空座,然後杯中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就去會會那個天外來客好了,正好用他的人頭為你踐行。”
説完,王舞將酒杯往桌邊一摔,邁步向前,下一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桌邊一條渾身血肉模糊,四肢齊斷的大黑狗才氣息奄奄地抬起頭來。
“她居然真的去了?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金丹……縱然是外道,但這膽子也太大了。她到底是有什麼依仗?”
正想着,房間的門忽而開了,一個光頭悄悄走進來,見到桌上杯盤狼藉,又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大黑狗,不由失笑。
“黑啊黑,你這慘象簡直讓我都心疼了,曾幾何時還是羣仙城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居然淪落至此,真是讓人笑得肝疼。説來,被人活剮的滋味怎麼樣啊?”
黑自然不會理會這種挑釁,只是皺起狗眉:“你去哪兒了?”
“還能去哪兒?當然逃難去了。幸好我足夠機警,雖然當時被迷藥迷住時,還沒認出她們身份,卻下意識改變了自己的容貌,加上她們也沒小心提防我……若跟你一樣被抓起來,恐怕也是難逃一個活剮的下場。”羅霄搖搖頭,上前幾步將一枚金燦燦的丹藥塞入黑狗口中。
片刻後,黑狗身上的傷口開始緩緩癒合,但羅霄見了卻皺眉:“藥效怎麼這麼慢?這還神丹是給修士用的,給你這土狗服用,藥性最是強烈,勉強能卡在了爆體而亡的邊緣上,如今居然沒有效?”
土狗冷笑道:“藥效遞減而已,何必大驚小怪?那兩人為了能源源不斷割我血肉,不斷餵食我療傷丹藥,你手中這還神丹我吃了不下百顆,如今當然沒什麼效果……不必擔心我,還死不了,那兩人算是饒了我一命。”
“請別誤會,完全沒有擔心你,淪落到這一步純粹是你自找,我只有幸災樂禍。”羅霄笑道:“關鍵是,既然連你這種罪大惡極之人都能放過,那她們應該也不會計較我這個小光頭做過什麼吧?仔細算來無非是謀害親師,但那其實也是有默契的,四相真君故意送上來讓我殺,我不動手豈不是辜負了他?反而把你拿下可是天大的功勞。”
接下來,羅霄又問:“然後她們人呢?”
“有一個提前走了,不知所蹤,另一個剛走,去找墮仙的麻煩。”
“真是好大的膽子。”羅霄驚歎不已,“這九州第一金丹到底什麼來路?怎麼感覺比河圖老道還**?這事就算換了軍皇山的枯琴也不敢輕易對着墮仙説上就上吧?”
説着,羅霄看了看桌上的酒壺:“王舞是喝高了麼?”
“喝的不少,但神智清醒得很,恐怕她是真有把握……以前倒真的是太小瞧她了,一直以為最多是個真君級數,現在看來,簡直深不見底。”
説着,黑的目光沉了下去。
“但滄瀾仙尊絕沒有這麼好對付的,我們的計劃需要儘快調整了。”
——
“這他媽什麼鬼地方?”
極寒之地,王舞御劍屹立於高空,被寒風吹過,不由打了個寒顫。
“這風……什麼時候這麼強力了?”
王舞的無相功在防禦能力上堪稱天下無雙,縱然沒有無相劍圍,她的玉府和肉身也有着遠超想象的堅韌。寒暑不侵,萬毒莫入,但方才一陣寒風卻讓她不由打顫,可見其中藴含的森然寒意之重。換成是尋常的金丹修士,一下就玉府凍結,肉身崩滅了。
極北苦寒乃九州絕地,極寒之下萬物寂滅,這是修仙界人盡皆知的常識,然而幾萬年下來,敢於闖入絕地的修士其實數不勝數,對這片地區早有了相當深入的瞭解。王舞同樣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所以很清楚這裏的風不該那麼凜冽。至少,在深入某些真正的絕地前,北地的風還會留有一些餘地。現在這刮骨寒風,讓人感覺像是深入了某些天地靈氣吞吐的節點,氣候極端化了。
而舉頭眺望,北地星辰一片黯淡,幾顆主星的位置赫然都有大幅變化,天象也是完全亂了。
“果然是妖孽降臨,連天象都亂了。”王舞喃喃自語,望着星辰的光芒,逐漸出神,“紫微星飄搖,大幅北移,這是裂土之相……咦,這兒怎麼還有一顆紫微星?那我現在認的這顆是什麼?北斗?不對啊,北斗明明在那邊,誒,那邊難道是天狼星?可它周圍那些又算什麼?……算了不認了,反正是亂了。”
王舞搖搖頭,放棄了做自己不擅長的事。
墮仙降臨,天地異象再正常不過,而自己不擅天文,想要從星辰運轉中推測出更多信息,實在是自不量力。
當然,她也不怎麼擅長地理……和某個天才橫溢,無所不通的學霸師兄相比,她的學識着實薄弱了些。但是相對的,她也有自己的優勢。
她有這一百六十多年來的積累,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過太多太多,極北苦寒之地雖然極少來人,但她當年偏偏就來過,而且還探索過。
然而當她將眼前所見和當年的回憶相聯繫時,卻赫然發現……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幾座地標性質的巍峨高山依稀還在,但與之相對應的一條大冰川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按照那高山的位置推算,自己所在的地方也應是一處高地,而非現在這樣,深陷下足有百丈的大盆地!
“地形也亂了,而且天地靈氣……枯竭了?”王舞輕輕吸了口氣,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果然是墮仙的手筆,斷九州氣運為己用。看來那黑狗説的也沒錯,他應該是在穿越通道時折損了不少力量,所以……”
“所以要殺你,也只好偷偷摸摸了。”
一聲陰笑之後,王舞胸前多出一截染血的劍尖。身後,一個陰冷的身影緩緩浮現。
“好大的膽子,我不去殺你,你們這些雜碎竟敢找上門來……以為自己修行外道就能瞞過我的眼?雕蟲小技,不值一哂。”
説完,那人一甩長劍,想要將劍上的屍體甩下去,卻發現劍上沉重,宛如壓了一座山。
不……又何止一座山?以他的腕力,就算真有一座山也被掀翻了,但此時卻覺得劍上越發沉重,竟壓得劍身彎曲起來。
卻見被一劍穿胸的女子,正用力握住劍尖,向後擰轉身子,笑臉染血,説不出的猙獰。
“總算把你這陰險小人騙出來了,滄瀾,有什麼遺言,説來讓我樂呵樂呵吧。”
滄瀾驚怒萬分,他方才那偷襲的一劍可是非同一般,重創肉身還在其次,關鍵是一劍便打碎了對手的金丹——縱然是外道,但她一身修為還是圍繞金丹展開,只不過利用的效率極高,不同一般金丹。然而金丹碎了,她的修為也就完了。
所以,她這掌握仙劍的力道,究竟是從哪兒來的?金丹已碎,她為何不死?
滄瀾心中驚怒,動作卻也極快,他毫不猶豫地放下了手中劍,身形虛化變為透明。
一擊不中,遠走高飛,這是滄瀾最喜歡的作戰方式。哪怕是他的實力遠勝過對手,也不會多浪費一絲力氣搞什麼正面廝殺。何況這一次,他的對手並不是只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外道女修士……
他還清楚記得,半日前降臨此地的那尊巨大傀儡,和傀儡身邊的紫雲。
當時他剛剛完成降臨,雖然是力量最為虛弱的時候,但也是心氣最為高漲的時候。在他看來,從上界降臨到這個弱小卑賤的九州大陸,就算力量並沒恢復完全又能怎樣?這裏有誰能擋他的無上仙法?
然後,當那巨神兵降臨時,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直覺在警告他,決不能戰,戰必敗,敗必死。身死之後,更會耽誤上界降臨的大計!
滄瀾從沒想過如今的九州大陸竟還有這般強橫的存在,竟逼得自己不得不退避隱遁。之後他用半日時間搜刮極地氣運,實力迅速恢復,自詡已經能勝過那巨神兵,但打贏了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而若是同時被兩者夾擊,就真是讓人頭疼了。
所以他決定撤退,哪怕這個決定讓他憤怒欲狂,仙心如欲脹裂。
然而滄瀾只後撤了一步,就感到無形之力將他阻住。那是一道圓形的劍圍,方圓三十丈許,隔絕內外,不能進出。
“想跑?哪有那麼容易。”
身前,王舞獰笑着,用力將胸前的長劍整個拔了出來,露出胸口好大一個血洞,卻滿不在乎。
“我等了一百六十年,終於等到這個機會,能手刃墮仙,為師兄弟們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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