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堆邊,蕭揚搖頭嘆氣地啃着手裏的烤魚或者該説炭魚。剛才一番折騰,等回到這邊,兩條魚都已烤過了火,焦黑得跟木炭似的。
千雪櫻跪坐在火堆的另一邊,和蕭揚中間隔着火堆。她的衣服烤在旁邊,被火焰烤得熱汽騰昇。她身上披着蕭揚的衣服,衣服下襬直到她大腿處,比她自己那條短褲還長點兒,用來遮羞最好不過。
此時她長髮盡散,蕭揚才知她那一頭紅髮竟是長度驚人,直垂腰際。千雪櫻把頭髮辮成了兩條長辮,隨意地垂在身後,透着比白天看見時更濃烈的青春氣息。
啃着另一條“炭魚”,千雪櫻的目光卻不在魚上,微微抬起,偷偷看着對面的蕭揚。
看了一會兒,她忽然驚訝道:“你的魚刺呢?”看了這麼久,蕭揚手裏的魚都只剩一半了,她卻沒看到他吐過一根魚刺。
“你説這個?”蕭揚從嘴裏拈出一根細刺,展示了一下又塞回了嘴裏,“進胃消化了!”
“你不怕被哽到嗎?”千雪櫻大感奇怪。她生長在海濱,對魚知道得不少。海魚刺少,倒沒什麼,但是河魚細刺多,就算是從小吃慣生魚的她也不得不把肉裏的魚刺給吐出來。
“怕啊!所以大根的我都嚼碎了,嘿!”蕭揚邊啃邊示範,一派自然,好像吃魚就該這麼吃似的。
要是被秦婉兒看到他這副德性,十之**要翻他一個白眼,外加罵句“變態”;如果是林音,則很有可能擔心地力勸恢復“正常吃法”;要是陳潔,肯定是無可奈何地看他。但是千雪櫻卻露出大為佩服的神情,説道:“你真厲害!”
蕭揚有點得意:“那是!行了,啃完收工!看樣子天亮還得有三四個小時,抓緊時間補個美容覺,明早我帶你回市裏去!”整條魚除了頭上的甲片,他全給吞進了肚子。這是以前執行任務時養成的習慣,至今未棄,算得上顆粒歸倉級的節儉。
“我先睡了,你烤好了衣服自個兒睡吧!”蕭揚扔掉手裏的魚身殘渣,伸了個懶腰,隨手拄火堆里加了幾根粗柴,躺了下來。背後的泥地已經被火堆烤得很乾了,背上十分暖和。
眼睛正好望着天空,他不禁嘆了口氣。
放鬆下來,諸般事務都湧現出來。今晚他本來準備收拾賀天海那廝,卻被汪凱攪了局;還有歐陽伊的事,以及封洛那邊的動靜,都是他眼下必須掌控在手的急務。
算了,一切只有等天亮回去後再説。
“你在看什麼?”千雪櫻的聲音傳來。
“看星星。”蕭揚懶散地道,“改天找把槍一顆一顆射下來,看得我心煩!”
“怎麼會煩呢?星星多漂亮啊!”千雪櫻疑惑不解,“要是你覺得它們煩,那一定是因為你心裏本來就煩,你在煩什麼?”
蕭揚一怔。
是啊!我在煩什麼?
一直以來,他從來不把任何困難、危險放在心上,就算生死關頭,也能談笑自若。那既是源自對自己實力的強大信心,也是因他奇特的人生經歷養成的樂觀心態。但是現在他卻感到一陣心煩,那究竟是為什麼?
腦海中一張嫺雅美麗的面孔浮現。
林音。
恐怕這天底下也只有你能讓我蕭揚心煩意亂了!
想到這裏,他心裏更是一陣煩躁,嚷道:“睡了!”
過了一分鐘,他忽覺不妥,睜眼駭然道:“你幹嘛!”
千雪櫻側身躺在他的旁邊,兩顆腦袋距離不足五釐米,紅着頰道:“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蕭揚驚道:“這也行?”
“當然行啦!”千雪櫻分辯道,“我對着你的本命神起過誓的,我現在屬於你,當然應該和你一起睡!”
蕭揚啞口無言。他和她換誓的目的不在於此,而且從本心來講,欣賞欣賞還行,真要他做出對不起林音的事,他既不願也不敢。但目前這一點還不能説明,否則千雪櫻甫經劇變,恐怕難以承受再次的打擊。
猶豫間千雪櫻已經移了過去,身體緊緊貼上了蕭揚裸露的上身。
蕭揚正要説話,她忽然説了一句什麼。他聽出那是她母語,忍不住問道:“你説什麼?”
“請你好好憐惜我,蕭揚君。”千雪櫻用中文説完這一句,臉蛋已紅得發燙,腦袋伏到蕭揚的胸膛處,不敢看他,也不敢讓他看見自己的臉色。
蕭揚心神一蕩,一時難以自持,雙手一把摟住了她嬌小的身體,右手下移,摸上了她裸露在外的大腿。
千雪櫻惶恐地道:“蕭揚!我……我是第一次,你別太……太……”
“傻瓜!你傷成這樣,我再怎麼禽獸,也不好意思現在就那個那個吧?”蕭揚笑了起來,大手從她大腿上回到了她腰後,“好好睡覺,這種體力活兒,還是等你體力充沛的時候再説吧!”
千雪櫻輕輕地應了一聲:“嗯。”她雖對蕭揚有好感,但是畢竟彼此還是陌生人,只是基於自己想當然的對男人心理的揣測,以及對誓言的遵守,才會主動投懷送抱,但畢竟無論身心都還有所保留,蕭揚這話登時讓她心裏一鬆。
摟着她,蕭揚心情好轉,忍不住問:“不過我有點好奇,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歲。”
“那也不小了,你還沒談過戀愛嗎?那個內野不是你的……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聽到“內野”的名字,千雪櫻微微一顫,低聲道:“內野君是師父的大弟子,按中國人的説法,他是我的師兄,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我從十三歲開始就因師父的事開始逃亡,不敢跟別人多接觸,所以沒人……沒人……”
“明白了,別多想了,快睡吧。”蕭揚聽她説起舊事,想起這時不該多提那些,急忙打斷她的話。
“嗯。”千雪櫻輕應一聲,忽然抬起頭,在蕭揚左臉上親了一下,隨即飛快地把頭縮了回去:“晚安!”
蕭揚微愕,回味了一下那柔軟的觸感,不由無聲地笑了起來,本來煩雜的心情也瞬間完全好轉。
“晚安。”
在兩人深沉的睡眠中,火堆漸漸熄滅,天際也浮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第一縷陽光從山邊射下時,蕭揚驀地驚醒過來。
那並不是因聽到什麼動靜,而是多年生死生涯養成的、對危險的直覺,讓他驚覺情況不對。
他迅速抬頭,目光飛快四掃,隨即鎖定某一個方向。
懷裏的千雪櫻一顫醒來:“怎麼了?有人來了?”她的睡眠也相當輕,顯然是在長期的逃亡生涯中形成的。
蕭揚低頭微笑道:“沒事,我內急,想上個廁所,你可別偷看,小心長針眼!”
千雪櫻輕輕推了他一下:“你才偷看呢!”
蕭揚哈哈一笑,從她粉頸下抽出手臂,起身朝着瞧準的方向走去。
順着幾座小丘間的夾道足足走了近百米,到了一座小丘前,他才仰頭笑道:“行啊你,這都能找到我!”
小丘半腰,一枝長長的槍管從荒草中伸了出來,帶着大號的瞄準鏡,居然是把狙擊步槍。槍被一雙穩定的手端着,槍後那人冷冷道:“這個距離,就算不瞄準,我也有十足的把握命中你!”
“那得在被我發現前,現在嘛,只要你手指動一下,我就能立刻躲閃,有十足的把握避開你的子彈。”蕭揚輕描淡寫地道。
槍後那人哼了一聲:“試試!”
“得了吧!你要開槍還等現在?我剛才過來那麼一長段距離,還不夠你開個百八十槍的?”蕭揚笑了起來,“這槍得有五百米的射程吧?”
“四百五十米。”那人槍口一歪,指向天上,人則從荒草中站了起來,“你的運氣很好,昨晚只要你敢對那女孩不規矩,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蕭揚一臉無語狀:“我説你這人是不是天生的自大狂?回回都説我死定了死定了,認識這麼久,你對我難道還不瞭解嗎?就我睡那方位,你能準確瞄準我的腦袋或者心窩?”
那人醒悟道:“原來你是故意撿那地方的!”蕭揚所睡的地方荒(7)草比別的地方還要茂盛,他睡下後,幾乎整個人都被荒草蓋着,確實如他所説,想要準確瞄準他的要害根本不可能。
蕭揚撇撇嘴:“話説透就沒意思了。不過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你認識那丫頭?”
那人淡淡道:“從你被抓開始認識她的。”
“什麼!你眼睜睜看着我被人抓,居然都不救我!等等……後來我被人追着打,你也一直跟着看戲?我靠!你太沒義氣了!你多少還欠着我幾條命,居然見死不救!”蕭揚一臉憤慨。
“你死了嗎?”那人冷漠地反問。
蕭揚撓撓頭:“這倒沒有。”
“那就行了。”那人轉身往丘頂上走去。
“喂!等等!連着兩次有機會不用,到底是什麼意思?”蕭揚好奇地叫道。
那人正是曾對蕭揚連施殺手的辰子,並不停步,淡淡道:“我欠你三條命,換你一個考驗機會。只要你做一件不義的事情,我就會對你痛下殺手!蕭揚,你死後,我會自斷雙手一腳,以還你對我的恩義。”
蕭揚看着他走上丘頂,然後消失在山丘後,不由搖頭苦笑:“兄弟,機會可是平等的。”
從一手提到一手一腳,然後再加到現在的雙手一腳,真不知道是否該高興。
不過辰子的再次出現也讓他警醒起來。如此看來,對方肯定是一直在監視他的行動,否則不會這麼巧出現在這裏。
對於辰子的話,蕭揚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是真的會開槍。不過幸好他給了個考驗機會,否則結果就很難説了。對方以為在給他機會,但究竟是否如此,恐怕沒人比蕭揚自己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