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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二十八章 開賭,擺人頭(下)

    車廂在秋風裏微微顫抖,窗縫裏傳出呼呼的聲音,雨點從風裏飄了過來,很短的時間便濕了青帘,車裏的那盞油燈忽明忽暗,看着隨時可能熄滅,燈光照耀下,禇由賢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那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坐在對面的父親的臉比他的還要蒼白,而且在哭。

    禇老爺子老淚縱橫,抓着兒子的手怎麼也不肯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馬車顫抖太厲害的原因,聲音也顫的非常厲害:“這些年,千兩萬兩白銀流水似的花在你身上,家裏就是想給你謀個好出身,結果誰成想,最後竟是把你送到了這條死路上。早知如此,當初我哪裏會讓你進書院?”

    聽着這話,禇由賢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掀起簾布,指向風雨裏那片灰暗的天空,説道:“父親,人這輩子其實就和這片天一樣,誰也説不準會遇到什麼天氣,但我想的明白,總是要遇事兒的,那便要做大事兒,這次朝廷和神殿之間的事兒,往前看一千年,也是最大的一件事……”

    他收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説道:“……而你兒子我,就是去辦這件事情去,這個使臣的位置,別説幾千幾萬兩銀子,就算您拿出一千萬兩銀子,也別想買到。”

    “可你們去有什麼用?”

    禇老爺子哭着説道:“不管朝廷還是書院,要和神殿談判,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你們去也罷。不去也罷,談還是他們談,那你們何必要去冒這個險?”

    禇由賢沒有解釋的太清楚,説道:“您就不要想太多了,春天的時候不是説要修族譜嗎?您可得把這件事情整好,萬一我真回不來了,我的牌位可得供在好位置。”

    禇老爺子氣極,斥道:“盡説這些不吉利的話!你可是我禇家的獨苗,怎麼能死?”

    禇由賢不以為意,説道:“只是説説可能。”

    禇老爺子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知道無法改變什麼。強顏笑罵道:“就算你死了,在祠堂裏還指望能爭什麼好位置?難不成你敢擺到你爺爺頭上去?”

    禇由賢大怒説道:“我要死那就是為國捐軀,憑什麼不能?”

    青帘微掀,風雨滲入。陳七面無表情走了進來。禇老爺子知道啓程的時間到了。嘆息一聲。走出馬車。

    看着父親有些佝僂的背影,禇由賢沉默無語,最後父子笑罵。看似氣氛鬆緩了很多,但他很清楚,父親此時的心情,就如同整座長安城的人都很清楚,他們是去送死的。

    陳七沒有理會他此時的情緒,看着手裏的卷宗,説道:“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想死。”

    一句話裏兩個想死,意思自然不同。禇由賢看着這位魚龍幫的智囊人物,嘆道:“都説你智謀無雙,但我真的不相信,你能在這條死路里找到生機。”

    陳七依然低着頭,藉着如豆的燈光看着卷宗上那些情報,説道:“那些是不重要的事情。”

    禇由賢沉默片刻,笑了起來,説道:“你説的對,能不能活着回長安,本來就不是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此次出使西陵神殿,代表的是唐國和書院的意志,但他們沒有官方身份,而是寧缺的私人代表,因為他們拿着的籌碼是數千顆血淋淋的人頭,而這些無法擺到枱面上,不能污了唐國和書院的名聲。

    那麼如果談判失敗,他們自然也要把自己血淋淋的人頭留在桃山上,再也沒有回到長安城的可能。

    正如禇老爺子悲傷不解的那樣,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朝廷和書院為什麼要派他們去西陵神殿,談判只在刀鋒之間,在疆場之上,這種行為看上去完全是多此一舉。

    車輪碾壓青石板,發出喀吱的聲音,馬車緩緩向城外駛去,陳七和禇由賢不再説話,沉默異常。

    能不能回到長安,不是重要的事情——那不是他們的任務,他們此行西陵,除了沿途宣揚某人的冷血,用言語展示那數千顆人頭,真正的任務是要替某人給桃山上的某人帶句話。

    那句話很重要,不能落在紙上,不能傳諸於口,要聽到那句話的人在桃山深處,便是書院大先生都看不到她。

    所以哪怕前途危險,極有可能死亡,禇由賢和陳七依然義無反顧地坐上馬車,開始了自己的旅途。

    ……

    ……

    當禇由賢和陳七的馬車在秋雨裏駛出城門的時候,那個要他們傳話的某人,正在皇宮御書房裏,看着眼前如簾般的雨絲,看着御花園裏那些花嫩的菊花發呆。

    御花園裏,少年皇帝在太監宮女們的簇擁裏向後殿行去,遠遠看着窗畔的身影,有些僵硬地停住腳步,極不符合禮法地長揖行禮,就像是對待那位漂流在外的老師。

    寧缺點頭示意,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宮殿裏,伸手關上窗户,把微寒的風雨盡數摒在外面,回身望着書桌後面那個愈發清減的宮裝女子,説道:“空閒的時候,多出宮走走,你應該很清楚,長安城秋天沒雨的時候多好看。”

    李漁臉色有些蒼白,不是生病,只是長年不見陽光的緣故,當年叛亂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出過宮。

    聽着寧缺的話,她微微笑了笑,沒有説什麼,也沒有解釋不出宮的原因,因為對方什麼都清楚。

    “曾經效忠於你的那些朝臣,已經沒有人敢再有異心,所以你不用為了避嫌而把自己深鎖宮中。”

    寧缺看着她神色不變,知道難以説服對方,眉頭微皺,説道:“就算不想出宮,也要在御花園裏多逛逛,湖上泛舟。湖畔摘柳,我不是説這種文藝畫面多麼重要,而是在陛下真正成熟之前,你必須保持身體健康。”

    李漁將書卷收好,平靜説道:“我再活個幾十年沒有問題,倒是你今天怎麼會下了城牆?難道你不需要盯着那些恐怖的大人物?你就不怕這段時間裏會出事?”

    寧缺在城牆上已經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用自己的鐵弓和鐵箭,震懾着四野的強者,就像酒徒用自己的速度和殺戮震懾着唐國的君臣將兵。

    “總得歇歇。”

    他説道:“而且有些事情總要確認才安心。”

    世間紛爭未休,唐國與西陵神殿之間的大戰將啓。書院不在世外。自然要關心這些事情,寧缺信任李漁的治國能力,所以要從她這裏得到準話。

    “以前便推演過無數次,如果書院不能解決酒徒。那麼不要説勝利。這場戰爭根本沒有辦法開始。”

    李漁靜靜看着他説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寧缺沉默片刻後説道:“還需要一些時間。”

    李漁説道:“這便是問題。”

    酒徒遊於世間。不憚於殺人,這便是唐國面臨的最大威脅,不能殺死此人。開戰只是一句空言。

    對於西陵神殿來説,這不是問題,他們可以選擇何時開戰,而時機對戰爭勝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寧缺説道:“所以要再等一段時間。”

    李漁説道:“所以你讓禇由賢和陳七去西陵神殿。”

    寧缺説道:“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影響不到酒徒,但能影響道門,我們只能希望道門能夠影響到酒徒。”

    李漁説道:“如果不能呢?”

    “幸運的是,酒徒和屠夫這樣的人,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包括無意義的殺戮,他們當昊天的狗,執行的便必然是昊天的意志,而解釋昊天意志的人在桃山。”

    “你説的是觀主。”

    “不錯。”

    李漁轉而説道:“禇由賢和陳七去了清河,諸閥會和他們談嗎?如果知道你殺了那麼多人。”

    寧缺説道:“我殺的人越多,清河諸姓便越想和我談,就算不談,至少也會請他們吃頓飯。”

    李漁有些憂慮,看着他輕聲説道:“但你殺的人越多,名聲也越……即便是唐人也很難接受這樣的殺戮。”

    寧缺想着先前在窗口看到的那幕畫面,那名穿着明黃衣衫的少年天子臉上流露出來的畏懼和不喜神情,難以抑止地自嘲笑了起來,説道:“我終究不是大師兄那樣的人。”

    李漁説道:“你可以成為那樣的人。”

    寧缺神情堅定説道:“我不要成為大師兄那樣的人……因為那只是好人,卻不是能與整個世界對話的人。”

    “與整個世界對話?”

    “不錯。”

    “什麼意思?”

    “當我説話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必須聽到我的聲音。”

    “以前有過這樣的人嗎?”

    “老師自然可以做到,大師兄也可以做到,但他們都沒有做,因為就像先前説的那樣,他們是好人。”

    “誰做到過?”

    “如果沒有小師叔,蓮生一定能做到。”

    “哪怕要毀滅這個世界?”

    “那是他的目的,不是我的。”

    寧缺頓了頓,説道:“我只是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只是談談,他的態度很温和,甚至有些拘謹謙卑,然而不知為何,李漁卻覺得御書房裏的空氣變得寒冷起來,甚至要比門外的秋雨更要寒冷,她走到寧缺身旁,推開窗户,任由風雨飄入,彷彿覺得這樣還能得到更多的温暖。

    秋雨在御花園裏不停落下,金花色的菊花依然奪目,彷彿在燃燒,但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有很多殘枝落葉,濕漉的泥土半掩着將要腐爛的果子,如頭顱一般。

    整個唐國籠罩在寒冷的秋雨裏,道旁的枯樹就像樹下的行人一般濕漉,就像各州郡的行刑場那樣,到處都是粘乎乎的血水,那些血水裏泡着各式各樣的頭顱。

    今年秋天,寧缺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就像他對程立雪説過的那樣,既然這個世界不肯安靜傾聽他的聲音,那麼他便自己所有的籌碼都放了出去。

    那些在秋雨裏墜落的果實,那些在血水裏浸泡着的頭顱,都在證明他的決心和意志。

    就在這樣的局勢下,禇由賢和陳七的馬車駛出了青峽,駛過煙雨悽美的小橋流水,來到了清河郡。

    數百具強弩瞄準了這輛馬車,數十名洞玄境的修行強者,在街道側方的小巷裏沉默待命。

    清河郡諸閥的大人物們,這時候都不在富春江畔的莊園裏,而是在陽州最大的那間酒樓裏。

    只要他們一聲令下,弩箭如雨落下,數十名強者齊出,那輛馬車裏的人不可能活下來。

    酒樓上死寂一片,諸閥家主沉默不語。

    ……

    ……

    (久違了諸君,長鞠及地……忽然想起春晚上經常聽到的那句話,我是真的很想你們了。身體情況簡單彙報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好轉,關注了我微博和**的同學應該知道,我這兩個多月因為耳鳴的關係,真的有些苦不堪言,那種煩躁和痛苦,沒有經歷過的朋友大概很難想象,現在只能説是麻木,但總得繼續生活工作,有些事情,有時候該挺就得挺挺,或者這就是我經受小師叔那段話考驗的時候,請幫助我度過這段時期,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我們一起好好生活吧,這章肯定很雜亂,因為是睡不着覺寫的,會找時間修改,明天爭取白天能寫,再次感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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