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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八十八章 一些小事

    提筆呼風、揮袖集雲、於天上抓把烏雲便是大潑墨——書聖在這場戰鬥裏展現出的符道境界和手段,遠遠超出了普通修行者能夠想象的範圍,便是寧缺也不得不震撼讚歎,確實是世間最巔峯的人物。

    對桑桑來説,如此依然不入她眼,只覺得此人集雲的手段有些可喜,這還主要是因為她喜歡,而且她認為這雲有些髒。

    王書聖看到桑桑高大的身影,心神劇震,臉色變得格外蒼白,然後老淚縱橫流下,把前襟上的血點盡數沖淡。

    他乃西陵神殿客卿,亦是昊天信徒,知曉昊天來到人間之後,心神盡在其中,誰能想到,昊天便這樣突然地出現在他的身前。

    寧缺為何能夠逃離桃山,為何先前能夠無視大潑墨,在這一瞬間都有了答案,他甚至明白了更多的一些東西。

    他站在了昊天的對立面,焉有不敗之理?敗才是天理,他的心神撼動再亂,雪山氣海不穩,噗的一聲再次噴出鮮血。

    桑桑站在他身前,沒有理會他的心神變化,揹着雙手靜靜看着滿是墨雲的天空,隨着她的眼光落下,先前寧缺在雲層裏斬出的刀縫,瞬間擴大向着天地四周蔓延,不過片刻時光便消失無蹤,露出了湛湛青天。

    墨雲盡散、天光復落,大河國皇宮恢復清明,先前被隔絕視線的人羣,直到此時才看到書聖坐在血泊裏的畫面,不由發出無數聲驚呼。

    桑桑向正殿裏走去,高大厚實的殿門無風而開。大黑馬自廣場中間行來,寧缺將鐵刀歸鞘,重新系到鞍旁,跟着她向殿裏走去。

    正殿裏的百餘名侍衞,毫無疑問是最英勇的大河國男人,然而看着桑桑就這樣走進殿內,卻沒有任何人敢攔。

    侍衞們不知道這個青衣女子是誰,但記得先前在皇城正門處那幕幕神奇難言的畫面。知道就連書聖大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桑桑行走在幽靜的宮殿裏。腳落無聲,無數侍衞太監,把大河國君護在身後,臉色蒼白的向後退去,畫面看着有些詭異。

    宮殿最深處有方台,台上高處有方精美華貴的輦座,正是大河國的皇位。她踩在鋪在地面的毛毯走到座前,很隨意地坐了上去。

    人間的事情很難令她生出興趣,只不過因為今天這件事情與寧缺有關,所以她才會走進皇宮,她對大河國君的位置更沒有任何興趣,此時她之所以會坐在那方輦座上。原因很簡單——這是殿內最高也是最中間的位置,身為昊天,理所應當便要坐在這個位置上。

    對於殿內的大河國人來説,這件事情則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他們不知道這個青衣女子在想什麼,只知道她搶了大河國的皇位!

    這是謀逆,這是對大河國君民的最大侮辱,是怎樣都不能原諒的事情。然而殿內的人們臉色蒼白。依然什麼都不敢做,顯得那樣的痛苦。

    寧缺牽着大黑馬走到御輦的下方。抬頭看着她問道:“坐那兒幹嘛?”

    桑桑輕拂衣袖,繁花盛花於輦間,平靜説道:“我喜歡。”

    寧缺有些無奈,望向人羣,問道:“敢問哪位是國君大人?”

    大河國君終究是一國之君,他伸手分開身前的太監和侍衞,看着寧缺説道:“十三先生,你闖宮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寧缺看着國君説道:“國君多慮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拜託你。”

    大河國君看着他的神情,總覺得像是看見一隻正在玩弄將死老鼠的野貓,慘淡一笑説道:“難道你不顧兩國情誼,非要殺死朕不成?”

    寧缺搖頭,説道:“國君真的多慮了。”

    大河國君臉色蒼白,看着坐在御輦裏的那女子,悲痛説道:“你們連朕的皇位都搶了,難道還要我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

    桑桑覺得寧缺果然虛偽到了極點,都已經在對方的皇宮裏打成這樣,把對方欺負成這樣,事到臨頭居然不好意思開口。

    她已經看遍了這座皇宮裏的花樹,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東西,於是不想再耽擱更多時間,看着國君説道:“取消婚約。”

    對於這個答案,殿裏的大河國君民不覺意外,寧缺不顧大唐與大河世代交好,闖宮傷人,為的自然是這場婚事,只是他們不明白御輦上那個女子是誰,為什麼她要幫寧缺來做這件事情,而且看情形她説話要比寧缺更管用。

    面對着難以想象的實力差距,勇氣沒有太多意義,但取消婚約這種事情,對於男人來説是最羞辱的兩件事情之一,寧缺能夠承受其中一種,不代表別的男人能夠像他一樣承受另一種。

    更何況那個男人還是一國之君。

    大河國君説道:“若悔婚約,教我如何取信於大河子民?”

    桑桑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人類想問題往往太複雜,有些不耐,説道:“既然婚約説的是她嫁給國君,你不當不就成了。”

    大河國君怔住,心想國君不是官職,怎能説不當就不當?

    桑桑看着他説道:“死,或者退位,兩種方法你選一種。”

    對於國君來説,死亡和退位其實沒有任何分別,自然不可能接受,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蒼白,眼眸裏卻開始流露出決然的神情。

    如果無論怎樣反抗,都不能改變結局,有的人大概會選擇不再反抗,默默承受,但像唐人和大河國人則會認為,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反抗?

    隨着大河國君的神情變化,殿內的侍衞們也漸漸變得沉默下來,他們的手紛紛握住劍柄,開始準備用戰鬥來迎接最後的死亡。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緊接着是慌亂的唱名聲。一名滿身風塵的軍士,騎馬直奔殿前,落在地上再難爬起。

    “西陵神殿騎兵南下!先鋒已過大河,入關北郡!”

    ……

    ……

    殿內頓時變得死寂一片,大河國君和侍衞們剛剛生出的勇氣和戰鬥意志,忽然間消失無蹤,因為西陵神殿的騎兵到了。

    大河國與唐國世代交好。自然與西陵神殿的關係不可能太過密切。又與南晉月輪仇恨難解,這些年來之所能夠偏安一隅,那是因為他們對西陵神殿表現的非常恭順,最重要的當然是唐國的威名。

    西陵神殿騎兵已經過了大河?他們要來做什麼?他們想做什麼?

    對於大河國來説,西陵神殿絕對不是他們所能對抗的力量。如果説以前神殿方面還會看些書聖大人的面子或者説忌憚,此時書聖大人已然慘敗重傷,明顯不可能再次戰鬥。誰來抵抗那些騎兵?

    如果是以前,大河國還有一條生路可走,他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裏向唐國求援,希望唐國的威勢,能夠將來犯之敵嚇走——這條路現在肯定是走不通了,人們看着殿裏那名牽着大黑馬的年輕男子。如此想道。

    “陛下,退位吧。”

    王書聖從殿外走了進來,腳步顯得格外沉重,臉色比披散的頭髮還要蒼白,神情更是惘然驚懼,複雜地難以言表。

    大河國君大怒,不解看着他,心想即便是死。又怎能向敵人投降。

    王書聖痛苦地咳嗽兩聲。根本不敢看御輦上那位女子,神情黯然説道:“如果陛下不想大河國就此消失。最好聽從貴客的意見。”

    昊天離開神國,來到人間做客,自然是貴客。

    大河國君看着書聖,看懂了很多事情,於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王書聖走到御輦前跪下,説道:“請您示下。”

    桑桑説道:“退位便自然解除婚約,還需要向我請示什麼?”

    王書聖顫聲説道:“國君之位由誰來接?”

    桑桑沉默片刻,發現這確實是個問題。

    她在殿內的人羣裏看了看,發現只有一個熟人。

    “就他好了?”

    寧缺震驚,指着自己的鼻子説道:“你要我當大河國君?”

    王書聖也很震驚,抬起頭來説道:“他……是唐人。”

    桑桑説道:“唐人大河人,在我眼裏,都只是人而已。”

    王書聖不再敢多言。

    殿內的人們更是震撼的説不出話來。

    桑桑起身離開御輦,向殿外走去。

    王書聖撐着重傷後的身軀,躬身隨在身後相送。

    走出殿外,桑桑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説道:“我本對你有些興趣,因為敢於稱聖,想來總有些不同,但你令我很是失望。”

    王書聖不敢辯,神情謙卑説道:“請您點化。”

    桑桑説道:“柳白敢向我出劍,你卻連向我出手都不敢,他是劍聖,你有什麼資格當書聖?從今日起,你便叫王書。”

    王書聖自此刻更名為王書。

    因為他被昊天把那個聖字去掉了。

    ……

    ……

    寧缺牽着大黑馬,跟在桑桑身後向皇宮外走去,大黑馬的背上多了一個極大的包裹,從隱隱透出的香味來看,應該是脂粉之類的東西。

    皇宮裏的花樹極多,一路穿花而行,衣上都沾惹了些花香,他看着前面桑桑的背影,想着先前發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書聖是有本名的,書聖是尊稱,你如果覺得他不配稱聖,直接説便是,居然要他改名叫王書,真是太可笑了。”

    桑桑停下腳步,沒有轉身,聲音顯得有些漠然:“先前你説大事都由你做主?我覺得這句話要更可笑一些。”

    寧缺有些不安,身體變得有些僵硬,強自笑着解釋説道:“在外人面前,總得留些顏面,其實你還不清楚,我就能管些小事。”

    桑桑説道:“但我看你管的事情挺多的。”

    寧缺走到她身後,説道:“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桑桑轉身看了他一眼,問道:“那什麼是大事,什麼是小事?”

    寧缺説道:“你是昊天,在你眼裏,人間的事情不都是小事?”

    桑桑想了想,覺得此言有理,又覺得似乎很沒有道理。

    ……

    ……

    (下章爭取十二點半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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