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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十二章 陽州城外一破廟

    陽州城外以富chun江風景最美,城內則以瘦湖風光最佳,此時已然入夏,湖面上蓮葉如田,湖畔柳樹成蔭,説不出的清幽怡人。

    前往西陵神殿參加光明祭的*招歌舞團,如前些年一樣,還是住在瘦湖畔的宋閥別院裏,氣氛也如前些年那次一樣壓抑低沉。

    前來發請柬的,還是那年那位崔閥的四管事,這位管事並沒有把手收在身後,隱藏自已的斷指,而是平靜地放在身前,彷彿是要這些來自長安的姑娘們看清楚,自已當年曾經因為她們受過怎樣的傷害。

    三年前,*招前往爛柯寺參加盂蘭節祭,恰逢崔老太爺百歲壽誕,崔閥要*招獻一曲已然失傳的霓裳。寧缺寫了一封信,這位傲氣凌人的四管事便斷了數根手指,捱了很多記板子。

    隨着時間流逝,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今ri崔閥的請柬,是邀請*招往富chun江畔崔園,為族長崔湜賀壽,並且依然指明要她們獻上一曲霓裳。上次還能靜而微傲相迎的小草,現在變得愈發低調,如今的清河郡已經不再是大唐的一屬,書院的威名並不足以確保姑娘們的安全。

    小草望向身旁那名西陵神殿神官,神官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雖然他接到的命令是把*招好好帶回西陵神國,但這並不代表他不願意看到這些驕傲的唐女,在清河郡受到一些羞辱。

    看着這位年輕的*招主事姑娘收了請柬,崔家四管事滿意地笑了笑,輕輕撫摩有些發癢的斷指,仰首走出了宋氏別院。

    來到陽州城街上,一陣擾嚷聲進入青帘小轎,四管事微微蹙眉,掀起轎簾一看,沉聲説道:“堂少爺在那裏做什麼?”

    ……

    ……

    寧缺和王景略回到了陽州城,他們戴着草帽,看上去就像普通的百姓,沒有任何起眼處,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在街上走着,寧缺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匾額上寫着的清河郵所四個字,不由想起當年這裏還叫大唐郵所,桑桑在這裏給渭城寄了張銀票。

    還沒有來得及感慨,他的注意力便被街頭的喧鬧聲吸引了過去。他和王景略走過去一看,只見人羣圍着數名書生模樣打扮的年輕人,其中一人正在大聲地説着什麼,其餘數人則是和維持秩序的諸閥武裝怒目相向。站在人羣裏聽了會兒,寧缺才知道那名正在大聲説話的年輕人,原來是崔閥某旁支子弟。

    那名崔公子揮舞着手臂,看着街上那些面露驕橫神sè的燕人或南晉人,大聲憤怒説道:“我們唐人憑什麼要讓異國人在自已的土地上囂張?昨天夜裏打傷那小姑娘的神殿執事,為什麼今天被送出了陽州城?”

    那些握着佩刀的諸閥子弟,臉sè有些不豫,人羣裏也有人惱怒地駁斥他的意見,最後爭論自然而然地來到清河人究竟是不是唐人這個方面。

    “什麼褻瀆昊天?這都是西陵神殿的一面之辭!誰能證明?我崔華生從出生起就是唐人,驕傲了二十餘年,現在卻要説我不是唐人,要我像那些南晉人,燕人一樣去卑賤地做狗,我憑什麼要同意!”

    人羣漸漸變得安靜下來,寧缺冷眼旁觀,發現這個叫崔華生的還有他身旁那幾名年輕人居然都是諸閥子弟,確認清河郡裏確實還有很多人心向大唐,尤其是那些沒有被青苔院牆矇蔽眼睛的年輕人。

    便在這時,人羣漸分,一輛青帘小轎走了進來。崔族四管事掀簾下轎,看着崔華生寒聲説道:“堂少爺,你的堂兄叔父,還有我清河諸姓數百條人命,就葬送在長安城的會館裏,難道你還要以唐人自居?”

    崔華生見是此人,先是微怔,然後面sè蒼白悲愴説道:“我妻家秋氏去年秋天被你們滅族,一家四十餘口死不見屍,便是我那外甥不過四歲,都被你們殺了,我兄乃太守府知書,被你們用棍棒活活打死,按照管事您的意見,我如果還以清河諸姓子弟自居,如何有面目去見他們?”

    四管事的臉sè愈發yin沉,説道:“堂少爺你應該清楚,此乃我清河千年大願,事至已此再便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你何必如此執念?”

    崔華生厲聲喝道:“我便是如此執念,你又能拿我如何?今ri之清河乃無國之地,無律之土,難道你還能治我的罪?”

    四管事寒聲説道:“沒有律法,還有族規,來人啊,把堂少爺給我綁了,送到祠堂去交族裏處置!”

    話音落處,人羣裏衝出好些人,把那幾名年輕人踹倒在地,用麻繩緊緊縛住,綁在木棍上挑起,向着城外的族祠走去。

    ……

    ……

    依然是美麗的富chun江畔。

    寧缺直到此時才發現,江邊放着好些竹子編成的籠,大概便是浸豬籠的用具,無數年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男女,被活活淹死在美麗的富chun江中,江水裏那些柔順美麗的水草裏不知有多少冤魂。

    他站在江畔看着水草,聽着後方崔閥祠堂處傳來的棍棒聲和民眾的叫好聲,臉上的情緒沒有任何變化,過了很久才轉過身去。

    祠堂外圍着近千名民眾。崔華生穿着一身白衣,臉sè蒼白,渾身是血,掛在祠堂外的竿上奄奄一息,似乎隨時都會死去。

    王景略走回他身旁。

    寧缺説道:“叫好並不見得大家都同意崔閥的處置,只是因為崔華生平ri裏是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今天卻被除了外衣打成這副慘樣,圍觀的人們自然高興。”

    王景略怔了怔,説道:“打聽到了些消息,崔華生確實是正經崔閥子弟,娶妻秋氏,乃是汝陽知州秋仿吾**,叛亂當ri秋家被諸姓叛軍滅門,其時秋氏正在孃家,也當場死亡。”

    寧缺説道:“所謂民心,必須先穩定下來,才能爭取,崔閥不惜讓自家子弟去死,便是要用血來令清河郡的百姓沉默。”

    王景略輕聲問道:“既然如此,我們救不救?”

    寧缺説道:“此人很愛他的妻子,現在活着也是痛苦。”

    王景略説道:“至少他活着的時候不應該承受痛苦。”

    寧缺説道:“富chun江畔還有兩個知命境,我不會為此人冒險,當然……如果他這次能夠活下來,或者以後能夠有些用處。”

    説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祠堂。

    他看着富chun江對岸,感知着那些莊園裏隱隱傳來的陣意波動,心想果然不愧是比書院歷史還要悠久的地方,底藴不容小覷。

    富chun江畔有二人知命,這並不會讓他感到畏懼,只是如果要動手,必然動靜很大,那麼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已經離開了長安。

    至少在進入西陵神國之前,他不能讓人知道自已已經離開長安,不然滿天下的修行強者,都會來嘗試殺死他。

    而且畢竟與西陵神殿簽過和約,保證清河郡的安全,如果他在這裏殺太多人,神殿不可能一直忍下去。在書院解決酒徒和屠夫——這兩把始終懸在大唐頭頂的刀之前,他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不過也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也應該做。

    正如楊二喜説的那樣,唐人現在去清河郡,除了殺人還能做什麼?

    ……

    ……

    寧缺這次沒有進陽州城。

    他站在道外的樹林裏,看着那名騎着白馬的官員,沉默不語。

    那名官員很年輕,神態文雅寧靜,身旁有數十名下屬和軍士護衞,在馬上依然不忘向道上的清河郡百姓揮手,惹來陣陣喝彩。

    在寧缺眼中,這名年輕官員卻很可笑,因為此人身上穿着的官服,明明還是大唐制式,只是改了些細節,顯得有些滑稽。

    更是因為,寧缺一直認為此人很滑稽可笑,因為他叫鍾大俊。

    “叛亂那ri,他立下的功勞最大,又是陽州城守的兒子,所以事後得了很多好處,如果清河郡宣佈建國,估計會封爵。”

    王景略看着鍾大俊説道。

    在叛亂時立功越大,自然便是指殺的唐人越多,陽州城諸級官員,都是被此人騙至城守府,然後用埋伏的刀斧手砍死。

    寧缺看着鍾大俊牽着繮繩的手,説道:“殺死他,我再離開,你在陽州城裏把準備做好,最多一個月,我就會回來。”

    陽城州外有座破廟,也是唯一的一座廟。

    這座破廟裏忽然來了兩名僧人,其中一名僧人膚sè黝黑,氣度寧靜而不凡,另一名僧人則是雙眼已盲,神態頹喪而沉默。

    寧缺隨着暮sè一道進入破廟。

    他看着那名膚sè黝黑的僧人微微一笑,説道:“師兄,好久不見。”

    這僧人正是如今的爛柯寺住持觀海僧觀海僧看着他嘆息説道:“世間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從長安城裏出來,如此才能殺死你,誰能想到,你居然真的出來了。”

    寧缺説道:“師兄這幾年都在清修,不也破關出寺?”

    觀海僧説道:“西陵神殿要召開光明祭,瓦山總要去一人。”

    寧缺説道:“我也想去看看熱鬧。”

    觀海僧這才知道,他竟準備去西陵,震驚地不知如何言語。

    寧缺看着殿後方向,問道:“他最近如何?”

    ……

    ……

    (稍晚了些,明天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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