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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你想白,就能白

    聽到歧山大師要桑桑隨他參佛,寧缺的臉上除了有些驚訝,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但實際上他的心裏已經掀起了很多波瀾。

    讓桑桑去修佛?那將來病好了還得在佛堂裏念一輩子經吃一輩子素?我家桑桑雖説頭髮又黃又蔫,沒資格説是什麼三千青絲,但全剪了也不合適吧?

    寧缺很自然地生出這些想法,然後他想起二師兄曾經對世間宗教做出的評價,愈發覺得歧山大師這個提議裏藏着些問題。

    —道佛兩家,最喜歡做的就是用恐懼來壓制人的理性,然後承諾美好的將來誘惑人的白痴性,從而讓人對他們言聽計出,不敢有絲毫質疑。

    歧山大師先把桑桑體內的陰寒氣息説的那般恐怖,就在他快要絕望之時,忽然説道要桑桑去修佛,真的很像道觀佛廟裏那些勸老太太們捐錢的道士和尚。

    大師這是要從書院和神殿挖人啊?寧缺神情微凜,卻又覺得自己似乎想的太多了些,大師怎麼看都不像是這種人,而且桑桑身體要緊,大師代表着最後的希望,不可不尊重,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問道:“為何要桑桑修佛?”

    歧山大師哪裏想得到,自己只不過提議了一句,便讓寧缺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想了這麼多事情,慈祥説道:“都説佛法講究普渡眾生,其實此言大謬,即便佛祖圓寂之前,也無法做到任何説自己想要普渡眾生的佛子,都是假佛子,因為這本來就是妄念,所謂修佛修的不過是自己,尋求自身**與精神的解脱。”

    寧缺説道:“我在書院後山裏也讀過兩本佛經修佛的道理大概知道一些,大師不用講的這般詳細,我只想知道,這和桑桑的病有什麼關係。”

    歧山大師説道:“桑桑是大千世界,光明自然不能驅逐或消滅掉她體內的陰寒氣息,而佛法不同,佛法尋求的不是鎮壓而是解脱不會引起那道陰寒氣息的敵意,甚至可以能讓那道陰寒氣息於佛前明悟,自行解脱。”

    聽着這段看似異想天開但細細琢磨似乎還真有幾分道理的話,寧缺怔了很長時間,略帶惘然問道:“那要修佛修到什麼境界,才能解脱那道陰寒氣息?”

    歧山大師自手腕上解下一串虎桃木的念珠,擱在蒲團前的地面上,望向桑桑平靜説道:“若她能一朝成佛自然便能得到大解脱。”

    寧缺微澀説道:“大師你這是在説笑,無數年來,也就佛祖一人坐地成佛,桑桑就算真與佛有緣,又怎麼可能修到那種境界?”

    歧山大師微笑説道:“當她是奄奄一息的女嬰時,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成為西陵神殿的光明之女?那麼你憑什麼確定她成不了佛?”

    寧缺説道:“就算我家桑桑真是數萬年來最了不起的修行者,但是大師,想要成佛必然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事情,時間上來不及。”

    歧山大師問道:“你還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嗎?”

    寧缺怔了怔,説道:“不能。”

    歧山大師説道:“那麼,修佛便是替她治病唯一的方法。”

    唯一的方法,便是最好的方法。

    這是所有書院弟子都非常明白的道理,寧缺自然也明白,想着桑桑的病情隨時可能反覆時間很寶貴,他沒有思考更長時間,便做了決定。

    而在説出自己的決定之前,他當然沒有忘記那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歧山大師認真問道:“桑桑用不用剃光頭當尼姑?當然,為了治病當幾年尼姑也沒有問題,但如果將來她的病真的治好了,你們佛宗會不會哭着喊着不讓她還俗,非要她坐在蓮花座上受那些和尚參拜?”

    歧山大師怔怔看着他,很意外於他最關心的問題居然是這個,感嘆説道:“在家出家都可以修行,自然不用讓她剃髮為尼。”

    只要桑桑不變成曲妮瑪娣那種面目可憎的老尼姑,為了治好病,別的任何代價寧缺都願意承受,聽着這話他頓時心安,毫不猶豫説道:“大師請。”

    請何事?自然不是請坐請上坐,而是請歧山大師開始傳授桑桑佛法。

    雖然説書院後山裏也有很多佛經,但寧缺明白,既然老師讓自己帶着桑桑來爛柯寺,那麼必然只有歧山大師才能做桑桑的老師。

    桑桑和他極有默契,聽着這話,便跪在蒲團上,向着歧山大師拜了下去。

    歧山大師開懷大笑道:“老病將死之年,居然還有機會收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徒兒……佛家戒嗔痴貪,但想着説不定我的名字還能因為這徒兒而記載在佛經之上,流傳千世,我這顆早已不為外物所擾的禪心,竟然都有些激動。”

    寧缺心情極好,説道:“觀海被搶了關門弟子的位置,或者更激動惱火。”

    歧山大師笑着説道:“真不知道夫子怎麼收了你這般頑皮的一個學生。”

    寧缺笑道:“老師經常被我氣的亂吹鬍子,也拿我沒輒。”

    笑聲漸斂,洞廬復靜。

    歧山大師看着桑桑,説道:“無數年前,大禪師優婆崛,上承佛祖智慧,自創不淨觀,又得繫念之法,便是今日佛宗所説禪法裏的方便法門。”

    大師又道:“那繫念之方便法門,行來殊為簡單,你若起噁心,便拿一黑色石子放在身前,若生善念,便放白色石子在身前,漸漸修行,直至白色石子與黑色棋子的數量相等,直至心轉純淨,黑石漸盡,身前只餘白石。”

    桑桑説道:“願得大師傳授。”

    歧山大師笑着搖頭説道:“所謂黑白便是棋枰之事,所謂法門便是弈棋之事,我瓦山多修黑白之道,你卻連破三局,足見果如光明神座所言,你心本就致為純淨透明,那又何必再修?你要修的卻是怎樣把黑石變成白石。”

    桑桑有些不解,問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怎麼變?”

    歧山大師取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擱在先前那串虎桃木手鍊中。

    然後他看着桑桑説道:“你想它白,它便能白。”

    桑桑看着那枚黑棋子,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棋甕裏的黑棋有很多枚,看上去都極為相似,幾乎一模一樣。

    但她能夠看出棋子之間哪怕再細微的差別。

    她記起,這枚黑色棋子正是下午自己在棋盤上落下的的那顆。

    (第三章送上,兩千字,下章四千,因為領導喊吃飯,今天晚飯還木有吃,第四章會稍微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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