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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斬草

    第二卷凜冬之湖第二百三十七章斬草

    長安城暮春近暑,氣温已經漸熱,北方荒原上卻正是最好的時節,清風徐來,拂着沒膝的青草,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在左帳王庭北面約五十里地,靠近岷山的綠色海洋裏,卻有很多雜色。,

    焦黑的地面,被斬斷的草根,深沒入土地的斷箭,還有那些陣法遺留下的痕跡,表明這裏剛剛結束了一場戰爭。

    這場戰爭隨着春天一同降臨荒原,隨着春意漸深而結束,中原聯軍勢盛,在王庭騎兵的引導幫助下,與南遷的荒人部族展開了連場大戰,連綿近百日的殘酷戰爭,讓雙方都死了很多人,但荒人最終還是強行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保住了最重要也是最肥活的幾片草場。

    西陵神殿頒下詔令,諸國的糧草輜重源源不斷地運至燕國,又有修行強者助陣,最後卻沒能達到把荒人趕回寒域的戰略目標,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荒人戰士的強大,大唐鐵騎和西陵護教騎兵沒有出動也是重要原因。

    這片戰後的草原上飄浮着餘燼的味道,微焦微臭,不遠處岷山依勢下緩的斜斜草甸上,堆着數百堆石頭,石堆上掛着各式各樣的布條,隨着春風緩緩舞動,這些石堆就是草原騎兵們的墳墓。

    草原上很少能夠看到荒人戰士的屍首,因為無論戰況如何激烈,荒人都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死亡的同伴帶回部落。

    連續近百日的戰爭,中原聯軍沒有俘虜一名荒人。

    騎着戰馬在草原上打掃戰場的唐軍騎兵,看着遠處的石堆,想着荒人在戰場上的表現,警惕之餘也生出些許敬佩之意。

    不作俘虜,不丟下一名同伴,這也是大唐軍隊的鐵律,大唐軍人們終於明白,為什麼千年之前荒人被稱為天生的戰士,為什麼先祖們會耗費那麼多的氣力,才能把這些荒人趕出荒原。

    同樣都是最優秀的戰士,唐軍對荒人部族產生敬佩不足為奇,然後他們想尋找機會與強大的荒人們正面戰上一場。

    很遺憾的是,在這場血腥殘酷的戰爭中,大唐東北邊軍負責押送輜重,鎮壓叛變,維持軍紀,打掃戰場,就是沒有機會登上正面戰場。

    因為這是大唐皇帝陛下的意思,也是夏侯大將軍的命令。

    ……

    ……

    夏侯看着腳下肥沃的草原,看着被自己靴子踩進泥土裏的草根,緩緩移動了一下靴底,隨着滋滋的輕響,有近乎油水般的事物從皮靴畔擠了出來,除了黑色沃泥的腐質之外,如今還有很多**的殘血。,

    開戰至今,他麾下的鐵騎還沒有與荒人部族的戰士正面相遇過,甚至沒有見過一名荒人,但他不像下屬們那般好奇並且興奮地想要與對方戰上一場——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名荒人。

    看着草原上殘留着的烏黑色的血跡,夏侯想像着數日之前最後那場大戰,想像着那些很久不見的族人倒在羽箭或飛劍之下的畫面,冷漠如鐵的臉頰面無表情,只是眉眼微微抽搐了一絲。

    大唐帝國的鐵騎沒有登上正面戰場,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他的想法。陛下知道他的來歷,依然讓他親自指揮這場戰爭,便是同意他的想法。

    對於陛下的信任,夏侯很感激。

    遠處傳來一聲清亮的尖哨聲,他面無表情抬頭望去,只見草甸下方數百丈外,有名草原少女騎着駿馬,趕着數百隻羊正在放牧。

    戰爭剛剛結束不久,草原上的人便重新開始了放牧,從這一點上來看,生活永遠是平靜而簡單的,戰爭只是中間的插曲。

    看着那名面色紅潤,眼眸清亮的草原少女,夏侯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逃離山門,在河北郡與妹妹重新相遇的畫面。

    然後他確認,自己對皇帝陛下的感激,與過往這些年裏的信任寬容無關,他只是感激陛下對自己的妹妹很好。

    ……

    ……

    軻先生單劍滅魔宗山門,夏侯南下大唐,從軍數十載,最終成為帝國首屈一指的大將軍,再然後他成為了西陵神殿身份尊貴的客卿,卻沒有誰知道,他是魔宗餘孽,荒人子弟。

    夏侯大將軍,看似暴戾強大不可一世,實際上人世間知曉他真實身份的那幾位大人物,一直試圖用他過往的身份要挾他,控制他,真實的身份就像是無數道蛛絲,把他這個穿着盔甲的大蟲子捆在了網中央,怎樣掙扎也掙扎不開,只能逐漸沉默然後漸漸窒息。

    大唐皇帝陛下知道他的來歷,西陵神殿掌教知道他的來歷,這兩個知道便像是兩堵堅不可摧的石牆,在過去這些年裏緩緩靠攏,夾的石牆裏的他艱於呼吸,無論向哪邊靠去似乎都是一個死字。

    他曾經想過靠向兩邊的石牆,忠於大唐同時替西陵效命,過去這些年裏他確實也是這樣做的,只不過兩個忠於終究無法和諧相處,所以最終他只能忠於自己,以暴戾冷酷來維繫自己的強大,抵着石牆不要靠攏。聖堂,

    很遺憾的是,人力終究有時窮,他現在依舊很強大,但他會老,會病,會弱,而那兩堵石牆卻永遠不會變得疏鬆脆弱,而且他殺過很多人,那些人很想殺他。

    於是夏侯想讓自己變得永遠強大,他去了呼蘭海北畔,想要奪取那捲天書,最終卻在那個書生面前斷了所有希望。

    真正絕望的時候,忽然又生出新的希望,山窮水盡的前方,忽然一片柳暗花明,那名書生讓夏侯斷了永遠強大,永遠不可一世的想法,卻發現了平安歸去,就此不問世事的可能。

    “夏天快來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夏侯看着春風裏的草原,想着馬上就要到來的盛夏,冷酷如鐵的面容上,漸漸浮出很罕見的温柔神情。

    他的妹妹是大唐皇后,他的妹妹叫夏天。

    温柔的春風拂上大將軍温柔的臉,風中傳來極濃郁的血腥味道,然後響起一片擦擦的除草之聲。

    就在夏侯身後不遠處的草甸上,一百多名草原騎兵和燕軍雙膝跪在地面,在雪亮的刀光下,頭顱與身體分開,鮮血湧入草海。

    這些草原騎兵和燕軍因為叛亂和違紀而被捕,沒有經由審判,只是因為夏侯將軍一句話,便被盡數殺之。

    在戰場上,大唐東北邊軍負責維護軍紀,鎮壓叛亂,但今日的處決未經審判,這已經嚴重違反了神殿的規矩和唐律。

    但唐律管不了將在外。

    所以殺人如草,夏侯面不改色。

    ……

    ……

    一名軍官騎着戰馬從軍營方向疾馳而至。

    夏侯接過軍官遞過來的書信。

    雖然常年駐守土陽城,此時更是遠在荒原,在他畢竟是帝國鎮軍大將軍,在長安城裏在朝廷裏有很多眼線。

    他與鎮國大將軍許世沒有太多私下的交情,但彼此尊重,所以軍部有些事情,往往會通過那些眼線,直接傳到軍營裏。

    這封書信上講述的是最近長安城裏發生的事情。

    夏侯知道了許世與寧缺的那兩場談話,也知道了城門郎黃興和於水主在雨街上的死亡,所以他看着這封信沉默了很長時間。

    去年土陽城中,他與書院已經達成了協議,所以本來不怎麼願意理會書院入世之事,不會像許世那般警惕不安。

    然而黃興和於水主的死亡,卻讓他開始警惕起來。

    黃興和於水主是親王殿下的人,也是他的人。

    而且都是參與了當年那件事的人。

    夏侯不明白寧缺為什麼要針對自己。

    先在荒原上殺了林零,又在土陽城裏殺了谷溪,如今又殺了黃興和於水主,所有與自己親近的人,都一個一個死在了此人的刀下。

    朝廷和之魚?”

    夏侯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後搖了搖頭,他很清楚林光遠的兒子已經死了,因為當年那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兒的屍體,是他親自檢驗的。

    然後他想起長安城裏的某個説法。

    書院寧缺和公主殿下李漁關係親密。

    難道是為了那張龍椅?

    夏侯的神情愈發冷漠,他本已決定歸老,但如果有人試圖傷害他的妹妹,傷害他的外甥,想要搶奪屬於自己外甥的皇位,那麼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殺死對方。

    處決依然在持續。

    違紀士兵的頭顱被斬落草原,擦擦之聲連綿不絕。

    血腥味中,夏侯想着長安事,殺意漸起。

    就在這個時候,湛藍無雲的草原空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從空中跳了下來,呼嘯破風,帶着無比霸道的殺意,直衝夏侯。

    夏侯抬頭。

    空中除了那個人影,還有熾烈的陽光。

    所以他眯了眯眼。

    對這幕畫面,他已經很熟悉。

    在呼蘭海北畔,他便見過。

    這些天,他也見過好幾次。

    所以他沒有慌亂,神情依舊平靜而冷漠。

    一道極凜厲的氣息,從他身體間噴薄而出。

    皮靴深深踩進鬆軟的草原沃泥間。

    下一刻,這些鬆軟的泥土瞬間變得堅硬無比。

    以靴底為中心,草原間出現無數道如蛛網般的痕跡。

    夏侯站在裂如蛛網的草原中央。

    憑藉着腳下傳來的巨大反震力,他向空中飛去。

    戰衣振振,疾如飛鳥,煌若天神。

    ……

    ……

    魔宗天下行走唐從空中跳了下來。

    魔宗前代強者夏侯向空中飛去。

    兩個人的在草原上空相遇。

    一朝相遇,便是晴天霹靂。

    晴朗的天空裏,驟然響起一道悶雷。

    一股強烈的衝擊波,從空中開始向四面八方傳去。

    遠方正在低首吃草的羊羣被驚的假死,僕於地面。

    那名牧羊的草原少女被驚的跌落駿馬。

    正在執行軍法的唐軍士兵捂耳痛苦跪倒。

    狂風勁吹,草海偃伏,斷草紛飛。

    ……

    ……

    (我還差一口氣,今天依舊一章,明天兩章保底,逐步拉狀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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