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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落

    霧未散‘—道身影卻穿霧而過‘來到觀海僧的身前’在他眼眸裏留下道黯淡的影子,讓這位佛mén青年強者始終寧靜的眼眸,終於出現了緊張的痕跡。

    看着破霧而至的寧缺,觀海僧做了兩件事情合什的雙掌分開,右手的拇指向掌心揌去,由明王印轉為心印,左手由豎立轉為橫向,掌面向前以明王印的最強姿態直接面向寧缺,同時他xiong腹驟然微縮,深深吸氣便要道出佛偈。

    隨着兩個佛宗手印相輔而出,他身周的霧氣驟然大luàn,ru白sè的雲霧透着極微弱的殿外暮光,彷彿要在不同的空間區域裏凝出不同的huā,而當那聲佛偈的第一年音節從他xiong腹間響起時,那些虛無縹渺的天地之息huā驟然凝形,開始向下飄落。

    有的huā碎成數瓣如雨落下,有的huā連枝帶莖整枝落下,密密匝匝籠罩着他的身體,這些huā瓣枝莖裏藴藏着兩道手印感召的天地元氣,又有佛偈助持,一旦觸碰到敵人的身體,便會暴綻開來,怒而傷人。

    右手定佛心,左子明王怒,再輔以震敵心神的佛偈,在極短的時間內,觀海僧便施出了自己最強大的佛mén功法,不得不説這位爛柯寺長老的關mén弟子,佛心jing純堅定,便是在這樣的局面下依然能夠保持平靜,做出了最準確的應對。

    相對於普通人,無論道佛,修行者最大的優勢便是速度,當普通人還沒有看清楚那道亮光時,便會被那柄飛劍刺穿咽喉,當普通人還沒有來得及躲避時,便會被那漫天的huā雨鎮成浴血的妖孽殘屍,觀海僧當然知道寧缺不是普通人,但是面對對方詭異的破霧突襲,他確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惜他忘記了一件事情,所謂速度或者説時間流失速度上的優勢,需要一定的空間距離才能體現出來,而此時寧缺與他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尺,近在眼前。

    當那些美麗的天地之息huā從霧中緩緩飄落時,當觀海僧的雙手還在掐指結手印時,寧缺只做了一個最簡單的動作,一拳砸到這名僧人的臉上。

    兩道鮮血噴濺而出。

    一陣痛苦的咳嗽聲中,觀海僧左手的心印和右手的明王印都散了,那些自霧中飄落的天地之息huā也煥散於無形,最後霧也散了。

    雲消霧散,道殿回覆幽靜空曠。

    寧缺緩緩收回拳頭。

    觀海僧擦掉臉上的血水,沉默片刻後説道“我輸了。”

    殘冰融化成的雪水,在烏黑的木地板縫裏緩緩流淌,隱有叮咚清脆聲音。

    觀海僧抬起頭來,感慨説道“十三先生果然不愧是神符師傳人,符道運用之妙難以想像,連續四道符文備有想法,依序而至,便像一篇大好文章起承轉合美不勝收,最後那招棄符用拳更是明悟了戰鬥的真義,此時想來我竟想向先生挑戰,果然有些自不量力,難怪先生開始時那般猶豫,想來是不想讓我挫了鋭氣。”

    寧缺最後確實手下留情了,以他現在體內浩然氣的充沛程度,身體的強度,那一拳曾經把谷溪的頭顱擊成破碎的西瓜,又何至於只把觀海的鼻子打到流血?

    但事實上他也贏得極為僥倖。

    寧缺連續施出四道符,念力用的太多,但仗着識海里的念力深厚並無所謂,關鍵是他附在前三道符上的浩然氣,直接把他體內的浩然氣壓榨一空,在施出散字符後又強行縱掠破霧突襲,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如果觀海僧當時不是選擇用威力最強的佛mén功法應對,而是重新以身相似護教明王莊嚴法像,加強自身的防守,只要再撐片刻,先倒下的便有可能是他。

    寧缺看着身前誠懇認輸的觀海僧,心中暗道僥倖,這位爛柯寺的僧人雖然境界高深,但常年隱居在山寺之中修課業讀佛經,竟似乎並不懂得戰鬥到底為什麼。

    他忽然想起來葉紅魚在離開魔宗山mén的吊籃裏説的一段話“世間的修行者大多不懂戰鬥,想要擊敗他們是很簡單的事情。”

    “遺憾的是貧僧修為不足,竟是沒能中的書院不器意。”

    觀海僧還在誠懇地覆盤,檢討先前的戰鬥。

    他的態度越誠懇,寧缺越覺得有些臉燙,1s想自己當時在大街上不肯與你戰鬥,哪裏是擔心以強凌弱挫了你的鋭氣,全然是擔心自己大輸特輸挫了自己的鋭氣。

    寧缺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觀海僧道了聲謝,然後略帶惘然説道“只是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先生當時是如何避過我指尖彈出的那滴雨珠的,要知道那滴雨珠裏浸着我的戰意……”

    寧缺微微一笑,沒有説什麼,暗自緩緩回覆jing神。

    觀海僧看他神情,不由慚愧説道“冒昧了,冒昧了。”

    他想着寧缺先前悄無聲息接下自己那招攻勢,必然是用了書院某種絕學,那等絕學只怕與不器意等級相同,自己貿然發問豈不是在窺探書院的秘密?

    寧缺笑着搖搖頭,扶着他向殿外走去。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是怎樣應下那滴雨珠的。

    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是低了低頭,讓那滴雨珠落到了自己的額頭上,然後滲入髮間。

    那滴雨珠確實藴藏着極威猛的力量。

    然而寧缺的臉向來極厚,尤其是入魔之後,他的臉愈發厚了。

    南mén道觀正殿外的道人們一直沉默注視着殿內。

    這是書院新一代弟子入世後的第一場戰鬥。

    有些白髮蒼蒼的老道,不免聯想到很多年前那個姓軻的書院瘋子,騎着小黑驢進入長安城之後掀起的那些血雨腥風,情緒很是複雜。

    道殿的大mén一直緊閉,也沒有人敢湊到窗前窺視。

    觀戰的人們只看到殿內火勢大作,燥意順着窗縫噴出,緊接着便是嘩嘩雨聲,有水自mén下淌出,再接着便是一股寒意自殿內傳來,竟似要把殿外的冬意都壓下去數分,再接着便是佛光大作,佛偈莊嚴,然後一切歸於寧靜。

    殿內一片安靜,沒有人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究竟是書院十三先生勝了,還是爛柯寺長老的關mén弟子勝了。

    莫山山站在殿外一株老樹下看着道殿,當寧缺連續施出四道符時,她的眼睛驟然變得極為明亮,而當殿內響起佛偈,隱約可見佛光時,她眼眸裏開始流lu出擔憂的神sè,而當道殿歸於寧靜後,她大概猜到了結局,於是也回覆了平靜。

    因為她知道像寧缺這樣的人,或許會敗會死但絕對不會悄無聲息地敗或者死。

    道殿大mén開啓,寧缺扶着觀海僧緩緩走了出來。

    觀戰的道人們看到這幅畫面,尤其是看到觀海僧臉上的血跡時,不由大感震驚,心想寧缺果然不愧是書院入世之人,竟能勝的如此雲淡風輕。

    當然,因為顏瑟大師的關係,寧缺也算半個昊天南mén中人,所以看着他取得了勝利,南mén觀裏的道人們臉上難以抑止地流lu出了高興的神sè。

    與何明池簡單説了幾句,寧缺又與觀海僧説了很多沒有營養的話,情意殷殷説道明年一定親赴爛柯寺參加盂蘭節會,到時一定稟燭夜談,然後互道珍重就此離開。

    走出南mén觀時,雪又落了下來。

    順着皇城根腳下走了數十步,寧缺的臉sè略顯蒼白,撐着大黑傘的手有些發抖,身旁的莫山山看着他微微沉yin片刻後,伸手穿過他的胳膊,看着似是像情侶一般挽着,實際上卻是撐着他搖搖yu墜的身體。

    莫山山説道“觀海雖然年輕,但被境界深不可測的爛柯寺長老細心培養多年,佛法jing湛修為驚人,實際上已經是佛mén中有數的強者,你今日沒有用符箭也沒有用顏瑟大師留下來的錦囊,只靠自身修為便戰勝他,實在是令我感到有些驚訝。”

    寧缺聽她説觀海是佛mén有數強者,心想自己居然正面戰勝對方,正有些飄飄然得意,便聽着驚訝二字,不由有些惱火,説道“難道在你看來我很弱?”

    莫山山看着傘外飄落的雪huā,微笑説道“因為你確實很弱啊。”

    寧缺無言。

    莫山山停下所步,看着他的側臉認真説道“但你今天很強。”

    寧缺認真説道“謝謝。”

    莫山山想到一件事情,不解道“我總覺得你在道殿裏施出的那三道符有些問題,以你現在的修行境界和對符道的理解,按道理無法寫出那般強大的符,我在見到魔宗山mén外的塊壘大陣之前,寫的符也不過這般。”

    以她的身份境界,自然有資格以自己的修為來衡量別的符師。

    寧缺這才想到身旁的少nv對符道的瞭解要遠在自己之上,不由略感不安,心想若讓她瞧出來自己在那些符紙上用了些古怪法子,甚至發現自己的魔宗手呢……

    “那不是符。”

    莫山山伸手接過一片雪huā,看着晶瑩的雪huā在掌心緩緩融化,説道“我明白了,你是在以意擬符,難道這就是傳説中的書院不器意?”

    寧缺雖然是書院二層樓學生,卻確實不知道書院不器意是什麼,不過此時既然莫山山沒有聯想到自己是用浩然氣代替天地元氣,他當然不會出言解釋。

    然而想着書院不器意四字,他不禁想起自己登山那日,在柴mén外的勒石上看到的君子不器四字,默然想道難道這四個字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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