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代表了書院的傑度,表示他們無意加入天書明字卷的爭奪,那為什麼此次書院實修會改在燕北邊塞?為什麼書院後山會派寧缺一路向北?
葉蘇微微皺眉,明顯有些不理解書院把自我定義為路人的含義,目光淡淡落在大師兄身上,若有所思。夏侯明顯也沒有杵到局勢竟會如此發展,濃郁的雙眉驟然挑起,如果書院方面離開,他身處道魔兩mén之間又該如何自處?
唐看着夏侯,沉聲説道:“我説過你老了,只要老而將死將廢之人,才會把改變命運的機會寄託在虛無縹渺的傳説或者天書這種事物之上,如果一卷天書真的能夠改變一切,當年我大明宗怎麼可能覆沒?觀主又怎麼會一直在南海上飄着?”
聽到唐提及家師飄流於僻遠南海之上,葉蘇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起來。
夏侯漠然看着唐説道:“若你對天書沒有興趣,又怎會來此?”
唐説道:“我來此的目的是殺你。”
葉蘇沒有理會這兩代魔宗強者之間的對峙,雖然夏侯是西陵神殿的客卿,但此次荒原奪天書之行,明顯看出這位大將軍對神殿已然起了異心,便如他對帝國一樣。
他只是靜靜看着書院大師兄,目光在這個很沒有存在感的書生身上緩慢地移動,似乎想要看清楚對方做出這個決定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夏侯則是緩緩低頭,望向手中緊握着的那塊鐵匣。
便在此時,呼蘭海畔隱隱傳來如暴雨般的馬蹄聲。
大地微微顫抖,無數騎大唐帝國最強大的玄甲重騎從南方奔馳而至,蔓過冬日原野的騎兵像黑cháo般看不到盡頭,聲勢極為驚人。
緊接着,從荒原東面呼嘯駛來數百騎黑甲金符的西陵神殿護教騎兵,在極短的時間內,便來到了呼蘭海畔,沉默肅殺卻流lu着神聖不可侵犯的意味。
兩隻騎兵來到呼蘭海畔,便各自約束佈陣,沉默駐馬冰側,騎兵卻未下鞍,仍然坐在座騎之上,保持着時刻發起衝鋒的態度。
一股令人壓抑的緊張氣氛,籠罩在呼蘭海畔,天棄山下。
在世人眼中,大唐帝國玄甲重騎以及西陵神殿護教騎兵,毫無疑問是最強大最可怕的兩支騎兵,然而因為歷史政治宗教等多方面的因素,這兩支騎兵從來沒有在戰場上正面jiāo鋒過,至少在能夠被看見的歷史上是這樣。
今日這兩支騎兵突然遠離中原,深入寒冷的荒原湖泊,擔負着接應的任務,是諸方搶奪天書明字卷裏的重要一環,難道説今日終於要大戰一場?
速度驚人衝擊力像移動小山一般恐怖的厚卓重騎,在戰場上向來是各種修行者的惡夢,因為那些jing心鑄造的厚甲,可以讓戰馬和騎士完全無視飛劍之類的攻擊。
此時站在呼蘭海北畔山腳下的這些人都是世間至強者,當然不是那些會在戰場輕易死去的普通修行者,縱使面對重甲玄騎也自保持着自己的冷靜從容和自信,只是縱是知命巔峯的大修行者,也不願意在荒原上與綿綿不絕的重甲騎兵連續衝撞,因為無論是西陵教典的歷史記載還是大唐帝國的開邊戰役紀錄中,都曾經有過騎兵主將發瘋用數百名珍貴的重甲騎兵活生生堆死知命境強者的故事。
天書明字卷的爭奪,隨着烏雲黑cháo般的騎兵雲集,終於從yin暗的角落裏走到了世間的明處,再也無法遮掩下去。
看着呼蘭海畔的大唐重甲玄騎,書院大師兄臉上始終保持着的温和笑容終於斂去不見,他看着夏侯輕聲細語問道:“大將軍是想要造反?”
葉蘇低着頭,輕聲説道:“夏長老是想叛出道mén,重投魔宗懷抱?”
這兩個人説話的聲音都很平靜輕柔,然而代表着大唐帝國以及吳天道mén這兩個世間最強大的勢力,縱使夏侯武力再如何強橫,他所統率的大唐東北邊路軍再如何忠心耿耿為之效命,如果同時被兩方所棄,也只有死路一條。
夏侯沉默片刻後説道:“我確實老了……天書對你們都沒有用,所以你們可以不在乎,但對我有用,至少我希望它能對我有用,所冉我很在乎。”
然後他望向葉蘇,面無表情説道:“我是西陵客卿,但也是帝國大將軍,我是俗世之人,所以必然要藉助俗世之力,今日場間,無論你還是唐都沒有把握把我留下來,大先生想必不會出手,所以這卷天書必然要被我帶走。”
大師兄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事所,嘆道:“為何我不會出手?”
夏侯漠然説道:“因為我將把天書明字卷獻予大唐皇帝陛下,今日當着諸人之面,請大先生作證,而依照夫子定下的規矩,此乃朝政,書院任何人不得干涉。”
身為帝國大將,無謅而遠離駐地,眼下更是擅令千餘騎玄甲重騎深入荒原,無論怎麼看都已經跡近謀反叛逆,然而只要事後夏侯真的把天書明字卷獻予大唐天子,那麼所有的這些行為都可以找到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如果大唐朝廷接受這卷天書,那麼此事便變成朝政之事,依據夫子的嚴命,無論書院中人有諸多不甘,都必須保持沉默,甚至還應該暗中予以協助。今日呼蘭海畔,如果大師黑不再出午,葉蘇與唐身為鑿魔兩宗的天下行走,更不可能並肩出手,那麼在千騎護衞下的夏侯,毫無疑問擁有最好的機會。
大師兄嘆息一聲,説道:“做了這麼多事情,你就是想看一眼那捲天書?”
夏侯淡淡説道:“總要看一眼才能死心。”
大師兄沉默,不再多説什麼。
於是場間一片沉默,呼蘭海畔的風像刀子般刮過地面和人們臉頰,有些壓抑有些寒冷,就像風不知該往何處落一般,也沒人知道這場爭奪天書的戰爭該如何收場。
便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大將軍如果想看天書,那為什麼要搶我那個匣子呢?”
寧缺睜着眼睛,好奇疑huo地望着夏侯,他的目光很明亮清澈,神情很天真無辜,事實上卻隱藏着極大的惡意,他很想看到對方失望到吐血的模樣。
除了莫山山和葉紅魚明白他的意思,其餘人都覺得他的這個問題有些無謂,鐵匣裏自然便是天書明字卷,不然夏侯又怎麼可能願意為了那個匣子強行頂住西陵神殿和書院兩座大山?葉蘇冷冷看了寧缺一眼,心想雖説明字卷失落已久,自己也沒有親自見過,但夏侯到手已久,必然通過某種方式肯定匣中之物究竟為何。
大師兄沒有進魔宗山mén,但不知為何似乎他很相信寧缺的話,温和乾淨的眼眸裏浮起幾抹笑意,看着夏侯問道:“是啊,為什麼呢?”
夏侯看着這對書院師兄弟,神情漠然説道:“大先生,十三先生,莫非以為隨意一句話便能luàn了本將心神?我斷然不會看錯鐵匣中物的氣息。”
鐵匣很普通,但很厚實,沿線被封閉的極好,表層上有淡淡鏽痕又有先前夏侯手指抹出的光滑金屬光澤,根本無法從重量和手感上分辯裏面到底有什麼。
但夏侯能清晰地感覺到匣中事物的氣息,那道氣息是那般的熟悉而又令他感到敬畏,這種敬畏發源於識海里的最深處,彷彿是本能裏的畏怯敬慕,他相信場間這麼多人,只有自己這個明宗老人才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匣中事物氣息。
除了那捲讓明宗開派的天書明字卷,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什麼樣的事物,能讓自己從本能裏感到畏怯敬慕?想要親近卻又不敢太過靠近?
鐵匣喀嗒一聲打開。
裏面沒有天書明字卷,甚至連張紙都沒有。
只有一匣子黯淡的灰燼,雜着些許沒有化盡的骨屑。
他是武道巔峯強者,強大的雙手即便舉着巨鼎也穩定的仿似山岩,然而此時只是捧着個小小的鐵匣子便開始顫抖起來,臉sè越來越沉重凝如黑鐵。
夏侯盯着匣子裏的灰,沉默了很長時間,如墨蠶的雙眉早已不帶一絲焦意,挑起擰起復又平緩,稠血似的雙chun略顯蒼白,良久擠出一道金屬摩擦般的艱澀聲音。
“這……是什麼?”
寧缺看着他的臉,説道:“這是蓮生大師的骨灰。”
聽着蓮生大師四字,無論葉蘇還是唐都微微變sè,即便是大師兄也禁不住看了匣中灰一眼,心想這些孩子們究竟在魔宗山mén裏遇到了些什麼事情?
寧缺盯着夏侯的臉,他隱隱猜到對方應該和那名如鬼的老僧有關係。
夏侯只是盯着匣中的灰,從聽到蓮生大師四字之後,他便一直像只雕像般保持着絕對的靜止,臉上看不到沮喪的神情,反而似哭非哭一般異常詭異。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夏侯臉上的詭異神情漸漸斂去,lu出一絲深沉苦澀的笑容,看着匣中的骨灰輕輕嘆息了一聲。
他握着鐵匣的手指關節處驟然蒼白,似乎在隱隱,然而片刻後他便放棄了這個動作,神情漠然説道:“既然是前輩高人的骨灰,那我代着葬了吧。”
局勢發展至此時,峯迴路轉,誰也沒有想到,寧缺等人從魔宗山mén裏取出的、被夏侯斷定藏着天書的鐵匣子,竟然放着的是一捧骨灰,場間一片開寂。
大師兄看着夏侯,嘆息説道:“何苦。”
先前夏侯明明生出退意,卻依煞強行出手時,大師兄便曾經嘆息説出何苦二字,此時再次重複,依然是那般的緩慢悠長、滿是惋惜之意。
夏侯沉默看着匣中的骨灰,喃喃説道:“是啊,何苦呢?”
無論是七卷天書,還是三十二瓣蓮,無論夏侯不想繼續持着各種身份在光明與黑暗間掙扎往復求解脱,還是他的老師蓮生那樣平靜喜悦化身萬千行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求解脱,最終都只能變成一捧沒有任何感覺的灰燼。
然而在成為灰燼之前,人們總是還是要為了這些事物、某些理念爭來爭去,鬥來鬥去,若要問這是何苦,大概只有感慨道聲:人生何其苦。
(莫名劇咳了兩天,xiong口痛的要死,不過沒事兒。明天便要飛上海開年會的,俺一定爭取不斷更!看俺表現!俺回家後會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