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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大明湖之釣

    青翠的小山彷彿是一處與世隔絕的異域,湖火映着高處野雷鋒,谷外的天棄山裏風耍凜洌,温度日低,這裏卻還是相對比較温暖,顯得非常詭異。

    寧缺和莫山山沒有發現温泉地熱之類的存在,那麼只能把這種異象歸為陣法的功能,想道一座大陣竟能遮天蔽地逆季節,不由感到好生震驚,也愈發確定,數十年不曾現世的魔宗山門便在眼前的湖水之中。

    依照隆慶皇子的説法,山門開啓的時間還沒有到,他們二人也不知道究竟何時會開啓,想看到時應有異象發生,於是只好安靜等待,同時做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寧缺走到湖畔一塊大石上坐下,看着清澈湖水裏遊動的奇異無鱗小,魚,沉默片刻後,忽然問道:“怎樣才能破境呢?”

    這是一個很直接的問題,也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是世間所有大修行者都無法回答的問題,因為漫漫修遠的修行道路上,過客們沿途所見的風光各自明媚,景緻各不相同,哪裏又能有現成的答案?

    如果破境這和事情是可以被解答的,那麼夫子必然是解答這和問題的最佳人選,豈不是説書院二層樓裏的師兄師姐們都早應該破了五境?

    寧缺很清楚修行道上必然會遇到一座又一座的山峯,早有覺悟,平靜等待,只是他站在洞玄境外已有數月時間卻沒有進展,如今又因為與隆慶皇子的賭約,驟然間心頭多了極沉重的時間壓力,所以下意識裏問了出採。

    莫山山看着他輕聲説道:“這和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回答。”

    寧缺把手伸進微涼的湖水裏,驚走幾條小魚,思考片刻後説道:“我以為願望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必須有破境的願望,才能破境,如果你想都不想,那道門檻肯定會更高,然後是信心,你必須相信自己能夠破境。”

    關於修行,他的經歷有些不尋常,拜朱雀黑傘和那粒採自不可知之地的珍貴藥丸之賜,竟是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門檻,直接莫名其妙便從初悟到感知再到不huo,越過了最艱難的虛實之際,但夏天的時候,他曾經觀雨入符道,所以有些經驗。

    如今看着洞責境界的門檻,他就境的願望很強烈,隆慶皇子和時間帶給他的強大壓力全部轉變成了動力,值此時刻哪裏還管得了什麼心境空明不動?

    然而看着清澈湖濘間遠處自在遊動的魚兒,看着近處先前那幾張被自巳驚走依然顯得有些緊張的魚兒,他很清楚自巳現在最缺少的是什麼。

    先前他對莫山山説自巳不會輸,以及隨後關於大明湖的兩句對話,都顯得那般自信滿滿,但事實上,那只是他用採堅定自巳的信心,而不是他已經有了信心,面對着在知命門檻外站立多年的西陵神子,哪裏可能有真的信心?

    更何況破境這和事情太過玄妙,便像荒原上的風雪説採便來,縱是湛藍青空烈日當頭,一陣風采便可能有雪花降落;説不採便真是不採,縱是滿天鉛雲,嚴寒刺骨滴水成冰,也有可能整整數月粒雪未落。

    莫山山走到石頭上,順着他的目光望向湖中,説道:“你沒有信心?”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天才,好像沒有什麼我學不會的,就算後採發現自己沒有修行的資質,但我還是覺得自巳比別人生猛很多,你知道嗎?去年的時候,我腦子裏面還一直在想怎麼靠三把刀砍死一名洞玄境的強者。”

    寧缺看着她認真説道:“後採踏上修行路,一路順風順水,包括入符道同樣如此,師傅和很多人都認為我是天才,然而我的自信卻反而變得弱了起採,因為我看到了很多真正修行道上的天才,包括你在內:”

    莫山山睫毛微顫,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大師兄二師兄這些人才是真正的修行天才,年齡和自巳差不多卻已經入了知命境界的陳皮皮才是天才,和這些天才比較起採,道痴葉紅魚算什麼?隆慶皇子算什麼?自己又算是什麼?

    “更何況還有不可知之地,一想着從那裏出採的天下行走都是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我便渾身上下感到不爽,覺得這事兒太沒意思了。

    莫山山抬起頭採,看着他認真説道:“那怎樣才能讓你的信心更強一些?”

    寧缺認真説道:“我需要曹美:”

    書痴少女的臉就算再紅幾分,也實在沒有辦法當着他的面採讚美他,不過此時她終於確認面前這個傢伙確實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所以她選擇了別的方法:她看着寧缺輕嘆説道:“你知道世間有哪些不可知之地嗎?”

    寧缺把手上的水在xiong前擦乾,嘲笑道:“既然是不可知之地,又怎麼可能知道。”

    她搖頭説道:“不可知之地為一觀、一寺、一門……二層樓。觀是知守觀,寺是懸空寺,門是魔宗山門,二層樓自然就是書院的二層樓:”

    寧缺盯着她的臉,震驚完全説不出話‘來。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壓抑住腦子裏的混亂情緒,帶着絲羞惱,大聲喊道:“你上次告訴我那是一些俗世之外的神秘地域,很少有人能夠親眼看到這些地方,就算去過的人出乘後也不會談及,所以才會叫做不可知之地。可是書院……就在長安城南,人人都知道它在哪裏,又哪裏不可知了?”

    “書院二層樓也極少現世,當然和山中不知何處的知守觀以及遠在大荒的懸空寺比起乘,確實應該算是在紅塵之中。”

    莫山山看着他説道:“世間曾經流傳一句話,俗世與世外這兩個,世界的悲歡離合從來都不相通,若能相通,便是聖賢。”

    大概是想起老師曾經流lu出乘的唏噓感慨,以及修行世界裏對那位的傳説,她的神情微微一凜,繼續説道:“若能相通便是聖賢,雖説爛柯寺長老曾經説過夫子堅絕不承認自己是聖人,但書院二層樓理所當然是聖賢之地:”

    她盯着他的眼睛,繼續説道:“你來白書院二層樓,採自世間唯一的聖賢之地,那麼根本沒有誰夠資格影響你的信心?你憑什麼不自信?”

    寧缺不可思議説道:“按照你這種説法,我豈不就是傳説中的天下行走?”

    莫山山看着他點點頭,然後蹙着眉尖認真補充説道:“當然,以往傳説裏的那些天下行走,確實沒有像你這般弱的。”

    再一次被簡單少女傷害白尊的寧缺,這一次沒有出言反駁,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從震驚羞惱的情緒中擺脱出來,想着曾經對天下行走的囂張發言,才發現原來都罵在了白巳的身上,他想起和桑桑去長安西城贏賭坊的錢卻贏到自巳身上那件事情,不免有些羞愧於連續踏進兩條臭水溝:書院二層樓是不可知之地,自己是天下行走?若説書院以往的天下行走是二師兄那樣的生猛強人,也算説的過去,只是那個頂棒槌的驕傲男子,還有後山裏那些神神道道莫名其妙的師兄師姐們,哪裏有半分世外高人的模樣?

    莫山山看着他問道:“知道這些事情之後,還有沒有信心?”

    寧缺醒了過親,大豆説道:“我可是書院的天下行走,論採歷論氣質論作派,要比隆慶皇子那個西陵神子強太多,我憑什麼沒有信心踩死他?”

    莫山山沒有想到他的信心竟是採源於此,不由默然,片刻後輕聲説道:“破境之際除了願望與信心,還需要契機,我十四歲那年收到老師親筆書寫的一卷教典,看了半夜便洞悟天地之玄意,希望你能儘快找到你的契機。”

    寧缺想起黃楊大師在萬雁塔上對自己的教育,點了點頭。

    然而契機這種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就如同夏天裏的那場雨,若早一些下或晚一些下,只怕他都還無法入符知道。就像是湖水溢過楊柳堤,湖中的水必然要滿,然而若要它溢過長堤卻不蔓延為洪,則需要別的道理。

    寧缺不是典型唐人也不是典型修行者,他不擅長坐而論道或是明心悟道,他的修行就像是他的生存一樣,總是充滿是堅毅強狠的味道。

    自幼的苦苦冥想存念如此,入書院後吐血登舊如此,後採瞭解了人生如題各和痴的道理,還是習慣用解題的方式去修行,只不過不再那般苦逼罷了。

    看洞玄門檻在清澈湖底若隱若現,他再一次開始了自己的修行。

    不知如何破,那便看破。

    他看湖光水sè,看幕sè煙霞,看倒映着的夜穹星辰。

    他折了一枝楊柳,從行李裏何處找出一根魚鈎,掛上幾縷荒人fu女贈送的乾肉,垂入平靜湖面,擾亂點點繁星,驚醒湖石下夜sè為被的游魚,開始釣魚。

    大明湖畔的楊柳枝,也許是被魔宗山門大陣弓乘的天地氣息磨鍊千年,竟是無比堅韌,非常適合用採釣魚。

    楊柳枝在湖面上時起時伏,過不多時,水中有魚兒吞食肉經,談鈎住。

    他沒有起竿,只是靜靜握着楊柳枝,就像握着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

    魚兒強行掙脱魚鈎,帶着一道極淺的血sè,啪啪打着水花驚惶逃脱:楊柳枝頭無經亦無鈎,安靜地垂在水中,寧缺就這樣坐在冬湖醚的石頭上,一坐便是一夜,對於此時的他來説,湖中的魚便像破境時需要的契機。

    願者上鈎,若不願,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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