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燕人沒有看到遙這帳中那兩道如電般的目光,但他身為隱居燕西最強大的念師,對天地元氣波動的反應極為敏鋭,瞬間感覺到彷彿覺得有股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寒冷,破空滲帳而來侵至自己身前。
他面色劇變,悶哼一聲,搶先出手!枯瘦雙手在胸腹間一展結了個手印,手掌上斑駁血痕無由而出,似兩朵深冬紅豔臘梅花,念力隔空噴湧而出!
遠處中軍帳內的空氣受這道洶湧念力所引,驟然如風暴般捲動起來,那名安靜了坐卧於十數條名貴裘皮間的中年將軍眉頭微蹙。
他身下的名貴裘皮毛皮綻裂,彷彿有生命一般向上捲起,而牀單皮革被狂暴的念力撕扯成一道道的繩索,嗤嗤如蛇般彈動,瞬間縛住他的身體不停向下深陷。
這些看似恐怖的裂索繩革,實際上根本無法縛住中年男子,真正起作用的,是附着在這些裂索繩革裏的渾厚天地元氣和那些無形無痕的強大念力!
年輕人是燕國成名不久的一位大劍師,未滿三十歲便踏入了洞玄中品之境,堪稱修行天才,自然難免驕傲,然而看着身旁同伴如臨大敵的模樣,便知道己方已經被敵人探知,想着那名敵人暴戾強大名聲,哪裏敢有半點怠慢,眉梢如劍一般挑起,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手指捏着劍訣破血而出……動手便是用盡了全部修為!
藏在他身側鞘內的飛劍嗆哪一聲出鞘流光一閃化為一道銀龍,嘩啦啦撕破身前的帳蓬,刺透籠罩軍營的黎明前黑暗,刺進燈火搖晃不安的中軍營帳!
營帳裏的中年男子滿臉漠然,任由那些藴藏着雄渾天地元氣的裂索繩革任由那些無形的強大念力束縛着自己的身體,任由被撕碎的名貴毛皮在身周帳內空中疾速飛舞單衣之下有若鋼鐵的身軀沒有絲毫動力的跡象。
他蹙着眉頭盯着那道飛劍悽鳴而至,看着空中那道不可探跡不可捉摸威力強橫有若飛龍的劍影,忽然眉頭一展露出一道極輕蔑淡然的笑容。
那些藴含着天地元知勺裂索繩革,那些無行的念力將中年男子身上的單薄內衣束的緊縮成一道道的格子如矯龍般的飛劍,此時已經疾速刺到他身前不足三尺空中,悽鳴厲嘯,下一刻便要刺進他的眉心,情況極其危險。
就在此時,中年男子唇角如同被雕刻出來的堅毅線條驟緊,帶着些無趣,帶着些輕蔑帶着些疲憊,很隨意地説出一個宇:”破!”
一聲破宇輕吐出唇,清脆渾厚但並不如何響亮,然而就在這道聲音剛嫋嫋然迴響在營帳中時,軍營上空那層緩慢流淌的黑雲卻驟然加快了流轉的速度,一道灰濛濛的天空照向地面,雲端炸響了一聲昊天雷!
轟!
雷聲不知道是來自雲端還是來自中年男子漠然雙唇之間轟鳴而至,瞬間佔據大唐軍營中軍營帳所有空間……股強大到無法抵杭的氣息籠罩四野。
那柄刺入中軍營帳的飛劍猛然一顫,彷彿被一柄無形的巨錘擊中顫抖連連發出近乎哀鳴的鳴叫,掙扎調頭想要遁走然而中年男子目光如電出言如雷,這世間又有什麼物事能比雷電更快更強大?
啪的一聲悽淡碎響,前一刻還矯如銀龍的飛劍被直接轟成了焦黑的鐵片,瞬間碎成了數十截碎片,四處無主濺飛刺破帳蓬不知去了何處。
帳蓬空中飛舞着的名貴毛皮碎片,彷彿被施了定身法術,驟然間安靜懸浮在空中,中年男子身上緊緊縛着的裂索繩革像被鋒利刀芒切割下的蛇般般寸寸斷裂,毫無生命氣息頹然墜地,再也無法對他形成任何控制!
這道來自雲端來自中年男子雙唇間的響雷,並未就此結束,而是轟隆隆繼續響徹軍營,磅礴無雙的強大威力再次洶湧而出,雄偉堅固的中軍營帳在下一刻如同灌了太多酒水的皮囊一般猛烈炸開,無數帳蓬碎片混弄帳內的物事噴飛而出!
緊接着,依着中軍營帳的一個小帳蓬被掀翻被炸成碎片,裏面被驚醒的唐軍侍衞揉着眼睛,茫然無助看着高遠的天空,還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便被身後傳來的恐怖爆裂聲驚的下意識匍匐到地面。
一頂一頂的唐軍帳蓬依次綻裂而飛,邊境土厚上彷彿開了一朵一朵的花,從一片廢墟的中軍營帳開始,遁着一條筆直直線向南方探去,線條所指之處,無論是帳蓬還是馬廄,都在瞬間之內分崩瓦解,奇妙的是裏面的人和馬卻沒有受傷。
轉瞬之間,那股磅礴強大的力量來到了線條的最末端,那兩名燕人藏身的情報處帳蓬,中年燕人面色蒼白感受着那股撲面而來的勁道,知道己方二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下意識裏憐憫看了一眼身旁渾身顫抖的年輕同伴,然後搖了搖頭。
狂風暴起,小帳蓬瞬間被撕裂。
來自燕西的中年大念師頸椎喀喀驟斷,正在搖晃的頭顱直接搖離了身軀區,像熟透了西瓜般啪的聲炸開……只剩下熱作血腔的,身軀向前栽倒,鮮血噴濺。
另一名來自燕國的年輕洞玄強者絕望的雙眸裏飆出兩道血花,然後整個身軀像被風吹倒的沙雕一樣緩緩坍縮,變成地上一攤恐怖的血肉。
示警金聲急促敲響,大唐邊軍以極高的效率做出了反應,快速加強陣地的防禦,左鋒騎兵開始備刀熱馬,向燕境方向前壓,營地深處卻還是一片秩序井然的模樣,全身盔甲的將軍親衞面無表恃行走在廢墟之間,尋找着可能存在的敵人。
忽然間,無論是在尋找奸細的親衞軍官,整理帳蓬廢墟的普通士兵,還是那些正抱着受驚軍馬輕聲安慰的馬伕,幾乎同時停止了動作,筆挺地站立在原地,舉起右臂放在胸口處,滿臉敬畏望着中年男子整齊行禮:”參見夏侯大將軍!”
沉穩的腳步聲在軍營裏響起,那名中年男子漠然走了過來,此時他已經穿上了一套甲片明亮的盔甲,隱隱可以看到甲片上刻着某種含義難明的符紋,這些黑色線條的符紋沒有沖淡盔甲的肅殺之意,反而更添了幾分莫名強大意味。
他就是大唐軍方軍權最重的四大將軍之一。
他是……鎮國大將軍夏侯。
夏侯大將軍是世間武道修行巔峯強者……身筋骨如同鋼鐵打造,加上像冰川一般冷漠的表恃,暴戾殘手的治軍手段,強悍無畏的軍事風格,二十四年來縱橫大陸北方所向無敵,替帝國開疆闢土,震懾羣敵,備受朝廷器重,下屬敬畏愛戴,而在備受其苦的燕人心中,這位唐國將軍則根本就是個人間魔王。
被撕裂成碎異的情報處帳蓬已經變成了廢墟,下屬將官們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完畢,然後用布帶把四周圍住,恭敬請大將軍巡示察看。
夏侯看着那具燕西大念師的無頭屍身,沉默片刻後説道:”二十四年前,你乃是燕國先鋒營指揮,慘敗於本將軍之手後膽喪魂飛自戰場上丟臉遁走,聽説你這些年來一直隱於燕西,沒想到多年以後,你居然重新有了膽子來行刺本大將軍。”
説完這番話,他漠然低首看着靴前那攤血肉,輕蔑嘲諷説道:”區區一個洞玄中品的小劍師居然也敢來椿撥本大將軍,真是找死。”
此時一位穿着平民服飾的中年男子平靜走上前來,恭謹一禮後雙手遞上幾塊破損的物事,聲説道:“軍營檢查防禦沒有出問題,這兩名燕人刺客能夠潛入軍營行此喪心病狂之舉,是因為他們帶着長安軍部核發的印章文書。
聽到這個情報,夏侯靜靜看着中年人的眼睛,很長時間沒有説話。
如果換做別的下屬,在大將軍平靜目光和沉默之中只怕會被嚇的渾身發抖,不問緣由搶先跪下來請罪,但這位中年人姓谷名溪,來歷神秘莫知,精於謀略,平日裏替夏侯處理文書陰私之事,乃是夏侯最親信的下屬,所以迎着夏侯目光卻是毫無懼色,平靜説道:”印章出自長安軍部,並不能説明任何事情。”
谷溪知道大將軍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這次行刺與長安城裏任何人有關,而且事實上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所以他回答的很肯定。
夏侯大將軍不再看他,也沒有再提任何與長安軍部有關的話題,負手於身後看着天邊的魚肚白,沉默很長時間後,眯着眼睛面無表恃説道:“覓一個對本將軍懷着半生仇怨的大念師和一個驕傲無能自以為天才可以建不世之功的年輕劍,就想來行刺本大將軍,如此看來……燕國有人並不想那位太子爺回國。”
此番燕國出動了一名堪稱天才的大劍師和一位隱居多年的大念師發起行刺,看似花了極大代價,投注了極大心血與期望,當時的恃形看上去也極為兇險,但事實上與夏侯大將軍強大無雙的武力比較起來,這場行剩更像是一次絕望的送死。
谷溪聽着這段看似無頭無腦的分析,拜服讚歎道:”大將軍果然神機妙算,屈指算來今年正好是那位燕國太子回國的日子,此次行刺不論成或不成,陛下必然震怒,大將軍若再上書一封,只怕那位太子爺還真只能繼續在長安城裏做寓公了。”
夏侯大將軍面無表恃説道:”本大將軍豈能遂了那些燕人的意思,傳令諸軍不得提起今次行刺之事,稍後我親書一封密信予陛下説明此事頭尾。嗯把你們燕人寄於復國希望的隆慶皇子留在國內,哪有這麼容易!””
隆慶皇子也許自己也不願意留在燕國。”谷溪想着前日軍部傳來的消息,笑着説道:“能夠進入書院二層樓跟隨夫子進修,可不見得比當今替補太子來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