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帶上山的人一共也就十餘人,毫無威脅,是以山寨上負責觀察瞭望的人雖然早早就看到了他們,卻也並未吹響示警的號角,只是派了一個人去稟報了族長。
不一會兒,格哚佬和另外幾個部落趕來援助的首領還有引勾佬便匆匆趕到了,他們登上了箭樓,舉目遠眺,格哚佬手搭涼篷望了一陣,就見遠處有一行人正牽馬上山。
上山的人越走越近,格哚佬突地雙眼一亮,驚喜地叫道:“啊!是尊者!是尊者來了!快!快大開寨門,恭迎尊者!”
格哚佬終究是在山裏呆慣了,爾虞我詐的心術本領遠不及山外人,一時激動,短板就顯現出來,也不考慮葉小天身邊有沒有外人,人家知不知道葉小天的真正身份,就下達了迎接的命令。
其他幾位部落首領對此均無異議,他們此刻唯的一反應就是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抻抻衣角,整整衣領,捋捋頭髮……,對尊者不敬就是對蠱神不敬,這方面他們是很小心的。
葉小天一行人越走離山寨越近,已經可以看到寨牆上走動巡戈的弓箭手和長矛手,李秋池心中愈發地緊張起來,終於忍不住快走幾步,追上葉小天,想要勸説幾句,儘儘師爺的本份。
這時就聽十餘具號角同時吹響,寨門轟然大開,一羣生苗戰士光着脊樑、繫着獸皮圍裙、手持簡陋的竹槍,尖聲“喔喔”亂叫着衝了出來。李秋池甚至可以看清他們連鞋子都沒穿,光着腳丫子跑得飛快。
李秋池不知道他們的“喔喔”聲其實並非吶喊而是歡呼,也不清楚這些山苗雖然生活環境比外界艱苦,卻也不至於連件衣袍都穿不起,只是他們狩獵活動都是在叢林中,衣服和鞋子太容易損壞,不捨得穿。這才弄成一副光脊樑、光腳板、系獸皮裙的模樣,乍一看,真把他們當了未開化的野人。
在他眼中,野人和野獸也沒甚麼區別了,都是要吃人的,除了行走方式不一樣,一個兩條腿走路、一個四條腿走路。那邊“喔喔”地一陣大喊,李秋池嚇得一哆嗦,一把攥住葉小天的手腕,怪叫道:“野人惱了。東翁快走!”
李秋池拖起葉小天就跑,葉小天猝不及防,被他拖出去好幾步,哭笑不得地站住,硬生生拉住他。李秋池急道:“東翁快走,遲則危矣!”
葉小天道:“先生不必驚慌!山寨之行,我保你安然無恙!”葉小天見李秋池“大難臨頭之際”,還能惦記着帶上他一起跑跑一起逃,心中頗為感動。便拍拍他的手臂,好言安慰起來。
李秋池急得直跳腳,可他扭頭一看,忽見那些生苗衝出寨門後並未繼續追上來。而是站在寨門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們,不禁大奇,心道:“咦?他們怎麼不追了,莫非怕中了我們的埋伏?”
李秋池心中一轉念。便想着要羽扇綸巾,演一出《空城計》,只可惜他身邊沒有琴。前邊也沒有掃地的嘍囉裝模作樣。李秋池正胡思亂想的功夫,葉小天已經拖着他走了回去。
華雲飛對李秋池笑道:“先生不必驚慌,他們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説完便率先走了上去。華雲飛是葉小天的人,李秋池同樣是,都在小葉子門下共事,就有了競爭心理,眼見華雲飛如此淡定,李秋池把心一橫,也豁出去了。
格哚佬、引勾佬等人排眾而出,站在隊列的最前面,葉小天拉着李秋池走近了,那些生苗戰士“喔嗬”一聲,忽地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他們這一吆喝,把李秋池又嚇了一跳,若非葉小天攥着他的手腕,鐵定又要逃走。
待見那些生苗都跪地相迎,李秋池還在胡思亂想:“莫非山中生活過於清苦,所以野人對主動送上門的傻瓜食物表示一下虔誠的感激?”
格哚佬和引勾佬等首領一起走上前,單手撫胸,向葉小天鞠躬行禮,葉小天急忙鬆開李秋池,上前攙扶。
在山民們看來,對尊者虔誠禮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對葉小天來説,他在神教時日太短,受到這種理念的影響較小,還是世俗方面的影響更重一些,讓老丈人向自己行禮,他有點受不了。
是以葉小天舉步上前,急急攙住格哚佬,其他人依舊一揖到地,但格哚佬卻無法彎下腰去了。葉小天輕輕捏了捏格哚佬的手臂,低聲道:“岳父大人,小婿受不起啊。”
格哚佬見他對自己如此尊敬,心中很是受用,眉開眼笑地道:“引勾長老在,得意思一下。”
葉小天聽了不禁微笑起來,他選擇岳父所在的部落做為出山的試驗田,固然是因為有一層親戚關係在,更可靠一些,同時也是因為格哚佬的部落位於距山外較近的地方,受外部影響較多。比起許多思想僵化的部落首領,他的頭腦更靈活。如果是個拘泥古板的首領,更難適應外界的變化,對葉小天的意圖領會也會有困難。
李秋池是個精明人,先前只是因為過於畏懼生苗,所以失措,此時終於察覺有些不對勁兒了。這些生苗的頭領明明對自家東翁友善的很,不對!何止是友善,簡直是尊敬的很。東翁何時與這些生苗打過交道了?
葉小天回頭看了他一眼,對剛剛直起腰來的眾頭領吩咐道:“入內説話!”
眾頭領參見他時並非沒有説話,不過他們用的是山地苗民的語言,李秋池聽不懂這種語言。葉小天對眾頭領説話用的可是漢語,李秋池見他對這些桀驁不馴的生苗首領竟然沒有用敬語,而且是吩咐的語氣,心中更是嘖嘖稱奇。
葉小天在眾首領畢恭畢敬的陪同下進了山寨,步入大廳。這議事大廳是用原木搭建的,剛剛落成不久,還有新鮮的木頭氣味。正上首一張寬大簡樸沒有任何繁瑣雕飾的大木椅。
這張木椅本是格哚佬平素召見本部落的元老人物議事時所坐的位置,如今葉小天到了,這位子自然由他坐了,格哚佬和引勾佬則一左一右,坐在距他三階之下的首位座椅上,其他首領依次落座。
一看這排位,李秋池更迷糊了。這絕對不是招待客人的坐位,哪怕是最尊貴的客人,葉小天坐在這裏只有一種解釋:他,是這些人的上司、首領,是他們的統治者。
饒是李秋池一向機警多智,也被這一連串的變化弄得大腦當機了。華雲飛見他目瞪口呆,不禁偷笑起來。葉小天既然毫不避諱李秋池,顯然是不想再對他隱瞞身份,華雲飛便對李秋池悄聲解釋起來。
“李先生,山中生苗部落無數,但是他們都敬畏蠱術師,也就是外界所説的巫師。而山中的巫師們也有一個共同的信仰,那就是蠱神。他們的教主,就是代替蠱神管束所有蠱術師的人……”
李秋池輕“啊”一聲,拍了拍額頭道:“在貴陽的時候,好像曾聽人偶然提過幾句,我也未往心裏去。蠱教、巫師……”
李秋池驀地瞪大了眼睛,駭然道:“難道……難道東翁就是……”
華雲飛微笑點頭,李秋池的瞳孔驀地又放大了一圈。他艱難地扭過脖子,似乎能聽到自己的脖頸發出咔咔的響聲:“天……天啦!我撿到寶了!我撿到寶啦!”
片刻的驚愕之後,一向唯利是圖、哪怕是一塊石頭落在他手裏,都要被他攥出二兩油來炒菜吃的的李大狀馬上意識到自家東翁的這個身份究竟意味着什麼,面上頓時露出不可抑制的狂喜。
瞧他這副表情,華雲飛也放了心。如果這人泥古不化、不知變通,把輔佐山中教主的事當成大逆不道之舉,這個人就不能用了。
葉小天適時的回過頭,向身邊的李大狀笑了笑,似乎已經知道華雲飛對他説明了自己的身份。李秋池見葉小天回頭看向他,下意識地欠了欠身,對這位東家,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敬畏。
葉小天回身坐正,掃了一眼左右落座、神態恭瑾的眾首領,緩緩地道:“銅仁政務,現由監州於俊亭負責。我這次就是受於監州之託,來此調查衝突真相的。引勾佬,格哚佬,兩位可有什麼話要告訴本尊麼?”
引勾佬和格哚佬連忙站了起來,引勾佬氣憤憤地對葉小天道:“尊者,此事可怪不得屬下。當日屬下帶了幾個弟子下山傳教,弘揚蠱神威名。有幾個牛鼻子道士上前挑釁,污辱蠱神。之後雙方便起了衝突。若是到此本也沒有甚麼,本教弟子豈會弱於那些牛鼻子,根本吃不了虧。可是當地保正竟然出面庇護,出動壯丁將我們打回山來……”
葉小天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好象在聽打架的小孩子回家向家長告狀。這位引勾長佬還真是個老頑童啊。葉小天無力地扶了扶額頭,道:“那……你們怎麼又會攻打提溪西,把提溪司長官等人都抓回來呢?”
格哚佬一挺胸脯,大聲道:“我們吃了這麼大的虧,當然要向他們討回公道,引勾佬一説,我就帶人下山了,誰知那牛鼻子逃的快,只好抓那保正回來,叫他交出牛鼻子老道,我們很講理吧?
嘿!誰想到提溪司長官居然帶兵圍了我們的山寨,還打傷我們許多人。這時候其他幾個部落的兄弟到了,我們就一路打將回去,一直打到提溪司,抄了他們的老窩,方才出了這口惡氣,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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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