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掩映下,有一幢幽靜雅緻的農舍,農舍內兩位俏麗的小姑娘正像辛勤的小蜜蜂兒似的忙碌着準備午餐。她們是夏瑩瑩的兩位貼身侍女,其實這麼説並不準確,因為她們兩人都出身不凡。
她們的父親都是彝家部落的首領,只是她們父親所統領的部落附庸於夏家。換而言之,夏氏家主是一位大土司,他們的父親則是小土司,這一大一小兩位土司之間是從屬關係。
在她們自己的部落裏,她們同樣高貴如公主,只不過是被家裏送到夏家,做夏家小公主的玩伴罷了,這種情況與當時歐洲國家那些伯爵侯爵的夫人、女兒要去宮廷裏陪伴皇后、公主有些相似。
她們被父親送到夏家,其實並不需要做奴僕下人的事,主要任務就是做夏瑩瑩的玩伴,由此還可加深兩個部落間的關係,可謂一舉兩得。不過,現在為了躲避果基格龍,三個人藏到了這裏,有些事就得親力親為了。
好在這些彝家姑娘即便身份高貴,也沒有嬌貴到十指不沾陽春水,家務事還是做得來的,當然,夏大小姐是個例外,夏家三代才出了這麼一位姑娘,全家上下如宸星拱月一般寵着,她就是想做事也沒機會。
小路姑娘正在廚房裏殺雞,因為夏大小姐説她想嚐嚐小雞燉蘑菇。蘑菇是夏大小姐親自上山採回來的,不過已經被小路偷偷換掉了,因為夏大小姐採回來的蘑菇色彩繽紛,鮮麗異常,吃下去能毒死一頭大象。小薇在院子裏洗着蘑菇,剛剛泡開的蘑菇,得淘上幾遍水才能洗得乾淨。
她們都沒陪在小姐身邊,別看西南邊陲民風剽悍,官府政令難行。治安情況較差,但是欺凌婦女這種事很少發生,部落也好、村落也罷,對於這種事私刑較官法更嚴厲,是以民間約定俗成的規矩對人們的約束力反而比法律更強大。
再者,本地最強大的部族就是彝族,即便真有不開眼的人膽大包天,對夏大小姐產生了非份之想,只要小姐報出字號,也能把人嚇破苦膽。紅楓湖夏家的大小姐、安宋田楊四大金剛中排行第二的宋家的外甥女兒。敢動她的人還沒出生呢,除非是鬼。
院門突然被撞開,夏瑩瑩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來,臉色煞白,一臉緊張,就像見了鬼。
小薇訝然站起,問道:“瑩瑩,你怎麼啦。”
夏瑩瑩甩動一雙風車般的長腿,衝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連蹦帶跳地嚷道:“鬼啊!有鬼啊!”
小薇愕然道:“啊?”
還沒等她多問一句,夏瑩瑩已經鬆開她的手,風車一般又捲到廚房門口。小路左手提着雞,右手提着刀,剛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好奇地道:“瑩瑩。你怎麼……”
夏瑩瑩就撲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拼命地搖晃起來:“鬼啊!我看到鬼啦!”
“卟愣愣……”
小路被她搖得鬆了手。那隻錦雉趁機逃脱,在院子裏趔趔趄趄地跑出幾步,兩隻翅膀恢復了功能,奮力一躍,居然躍過矮牆,逃走了,空中只飄落兩根漂亮的雉羽。
小路被她瘋狂地搖着手,鋒利的菜刀也脱了手,“篤”地一聲剁在門檻上。小路嚇了一跳,惱火地道:“你胡説個什麼鬼啊!這青天白日的……”她還沒説完,夏瑩瑩已經鬆開她的手,嗖地一下鑽進房去。
小路和小薇茫然對視了一眼,趕緊一塊兒追進去,就見夏瑩瑩拉開一牀被子,腦袋鑽在被子裏,屁股撅在外面,被底傳出她嗡聲嗡氣的聲音:“我很善良的,我是個大好人,你不要找我好不好,拜託拜託,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小路沒好氣地扯開被子,夏瑩瑩嚇得又是一聲尖叫,待見是她們兩個,這才驚容稍褪。小路和小薇在炕邊坐下,把她圍在中間,小路道:“瑩瑩,你究竟怎麼啦,這大白天的哪有鬼啊?”
夏瑩瑩驚恐地道:“真的有鬼,真的,我親眼看到的。”
夏瑩瑩把她遇到的情形結結巴巴地説了一遍,小路和小薇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判斷:“有人戲弄小姐!”小路一緊腰帶,伸手摘下壁上的彎刀,惱火地道:“我出去瞧瞧!”
小薇見夏瑩瑩嚇得魂不附體,忙把她摟在懷裏,撫着她的頭髮,温聲細語地安慰道:“別害怕,咱們瑩瑩最勇敢啦,像咱們瑩瑩這麼漂亮的姑娘,就是鬼也不忍心傷害你呀是不是?乖啦,摸摸毛,嚇不着……”
夏瑩瑩縮在小薇懷裏瑟瑟發抖,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此情此景,叫誰看了都很難把她和“水西三虎”聯繫起來,明明像只可愛的貓,然而,她的確就是兇名在外的三虎之一——令水西豪少聞名色變的胭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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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急匆匆趕回住處,不一會兒華雲飛和冬天帶着遙遙也趕了回來,華雲飛好奇地向他問起經過,葉小天心有餘悸地道:“哎!別提了,剛剛我去林中方便,見岔路口小橋邊有個賣梨的彝家妹子,我尋思老毛正發熱咳嗽,不如買幾個梨回來給他潤潤喉嚨,誰知我正挑梨的功夫,突然有隻瘋狗從我身後跑過去,幸虧那條狗瘋了,只會跑直道,被人追的也急,沒顧上我,要不然一口咬下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遙遙咬着小指,納悶兒地道:“可是追小天哥哥的明明是位漂亮姐姐呀。”
葉小天道:“那位姑娘就是賣梨的,我見了那瘋狗心頭一驚,下意識地向前一閃,一下把她撞河裏去了。你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有六個爺爺,二十多個叔伯,**十個堂兄弟,這樣的人家誰惹得起?萬一她家裏人不講理,我可難以脱身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自然是溜之大吉啦。這幾天你們都小心一些,出門的時候要是看到一位長得很漂亮的賣梨姑娘,千萬離她遠一點兒,咱們外來户可惹不起這樣的坐地户。”
遙遙聽話地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接下來的幾天,葉小天果然不再出門了,但有所需,都是讓華雲飛去採買。這時候,提刑司派往銅仁的人也回來了。他們自然是撲了個空。
徐伯夷得到消息便去與李秋池商量,葉小天已經到了貴陽城,可是偌大的城池,如何查找?既然他是來參加貢舉的,等到應試之期他一定會露面,不如到時再把他當場拿下。
計議已定,徐伯夷依舊回去讀書備考,李秋池則通過播州楊家留在貴陽的人給楊應龍土司通報了消息,説是有一個叫葉小天的人被人控告謀殺。為了脱身,意圖嫁禍靖州楊家,請楊土司留意。
李秋池這麼做,一則是想賣好於楊應龍。二來是想借助楊應龍的勢力向官府施壓,只要播州楊家肯出頭,提刑司一定不會自找麻煩,他們甚至不會派人提靖州楊家的人來詢問。就會把殺人罪名安在葉小天的頭上。
卻不想楊應龍得到這個消息後卻來了興趣。他知道尊者在遊歷期間不能掌理教務,本想在葉小天身邊安下一個伏子,來日利用遙遙便可對葉小天施加影響。卻不想葉小天竟然惹出了官司。
楊應龍斟酌一番,便修書一封給靖州楊家,同時親自趕往貴陽。他打算先靜觀其變,等葉小天麻煩纏身的時候再出手解救,如此一來,豈不就可以示好與他了?
卻不想提刑司派員前往銅仁捉拿葉小天的事還驚動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銅仁知府張鐸。張仁兄和葉小天算是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他覺得這個少年人很有出息,一定能考個舉人替他掙幾分面子。
好嘛,葉小天這舉人還沒考下來,就成殺人犯了。三里莊那樁案子是他親自“審的”,否定他的審理結果不就是削他的面子?再説葉小天可是他“面子工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張鐸很生氣,馬上寫了一封信,將“前因後果”詳細説明,派人送到了水西田家。雖説田家已經失去了思州、思南兩宣慰使的職務,但是對田家舊地依舊擁有極大的影響力,銅仁張氏還是以田氏家臣自居,這件事自然要拜託田家出面。
田家如今主事的是年輕一輩中的田彬霏、田妙雯兩兄妹,兄妹倆一主外一主內,被譽為四大家族中年輕一輩裏僅次於楊應龍的傑出人物,張鐸的這封信就送到了田妙雯手上。
田家現在已經失去了名正言順控制舊地的權利,全靠田氏家族經營思州思南兩地達千年之久的強大影響力來對統治各地的舊臣施加影響,對於張鐸的請託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田妙霽派人打聽了一下,意外地得知此事竟有徐伯夷從中手腳,便叫人傳徐伯夷來見。徐伯夷此時已經遵照田妙雯的吩咐辭去了照磨一職,在家認真備考,準備考舉人呢。
聽説田大小姐相招,徐伯夷馬上精心打扮一番,直奔田府。要説起來,以田家姑娘的高貴身份,他本不敢有所妄想,可是當初展凝兒痴迷讀書人,主動對他的追求,卻讓他滋生了野心:“原來高貴如公主的女子,在男歡女愛的追求上,也和尋常女兒家一樣!”
而田妙雯姑娘曾經許過三次人家的經歷,更讓他覺得自己大有希望。田姑娘那三位未婚夫都是離奇暴斃,水西權貴因此對她敬而遠之,但徐伯夷是儒家弟子,不大相信那些離奇的説法,在他看來,巧合之所以巧合,正是因為它的離奇。
徐伯夷來到田大小姐住處,風度翩翩地施禮拜見,田妙雯坐在珠簾之後,開門見山地道:“我聽説銅仁府有一對薛氏母女到貴陽來,狀告一個叫葉小天的人,你可知曉此事?”
徐伯夷暗吃一驚:“此事怎麼驚動了田大小姐?”
他卻不知,此事驚動的又何止是一個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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