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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求才若渴

    楊三瘦之所以帶着嶽明出來,他是自己的心腹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他是自己那些心腹之中唯一的高手。作為一個家丁護院卻會用飛刀,難道他還不是高手?

    嶽明只盼這一刀下去就能結束苦難,回到楊家繼續享清福去,因此抖擻精神,悄然靠近葉小天一行三人,尋找着下手的機會。

    發飛刀有旋飛和直飛兩種,旋飛當然更遠一些,直飛則要近了許多,不過直飛更有準頭。發力則有甩臂和抖腕兩種,要想旋飛,大多采用甩臂的手法,但那樣動作較大,在這大街上人煙稠密的地方很容易會被人發現。

    所以嶽明只能用抖腕寸勁的方法來發刀,而以寸勁發刀,且刀上沒有纓穗定向的柳葉飛刀,有效殺傷距離不會超過三丈,即便如此也非旦夕之功可以練成,嶽明對自己的飛刀一向很自傲的。

    葉小天負着雙手悠哉悠哉地走在前面,樂遙和福娃兒緊隨其後,兩個小傢伙一邊走一邊還在玩耍,福娃兒走着走着,就會拿頭去偷襲樂遙的屁股,雖然用力不大,也會撞得樂遙一個趔趄。福娃兒樂此不疲,樂遙也是咯咯直笑。

    旁邊出現了一個較氣派的門户,門口搭着腳手架,旁邊堆着磚瓦和石材,幾個匠人正在那裏忙活着,葉小天隨意看了一眼,見門楣上四個大字“銅仁府學”,這才曉得到了銅仁的官辦學堂。

    嶽明藏身於行人之中越靠越近,漸漸與葉小天三人同行。看看已經進入有效距離,嶽明攥緊飛刀。突然一抖腕,柳葉飛刀脱手而出。從人羣縫隙中直取樂遙的太陽穴。

    樂遙雖只是個小丫頭,嶽明卻毫不手軟,這一下直取她的要害,誰料福娃那倒黴孩子假意老實地走了幾步,恰好此時撒着歡兒地跳起來,一頭拱向遙遙的另一處要害——屁股。

    “哎呀!壞福娃兒!”樂遙被福娃兒拱得咯咯笑着向前一栽,柳葉飛刀險之又險地擦着她的後腦飛了過去,樂遙毫無察覺。

    嶽明氣得一跺腳,有心再補一刀。奈何他已無刀可補,他一共只有三把飛刀,當初被齊木府上護院關進水牢的時候搜走了兩把,只有藏在靴底的這把保命飛刀得以倖免。而這口保命飛刀……

    飛刀擦着樂遙的後腦飛過,砰地一下打中路旁腳手架上的一個墨盒,黑盒打得粉碎,墨汁流淌出來,飛刀則旋轉了兩圈反彈回來,刀柄砸在福娃兒肉乎乎的大腦袋上。

    飛刀墜地。福娃兒近水樓台,突然發現眼前出現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生怕被別人拿去,於是立即搶也似地探出熊爪。用鋒利的爪尖將那飛刀扣住、抓緊,然後塞進了嘴巴……

    “嘎嘣嘣!嘎嘣嘣……”

    天下吃貨雖多,誰能比得上這個熊孩子?三寸長的柳葉飛刀被它吃炒豆似的很歡樂地吃掉了。而福娃兒偷吃東西的時候。旁邊腳手架上墨盒剛剛打碎,一個匠人發出驚呼聲。葉小天和路人包括遙遙都向那匠人看去,甚至沒人發現福娃兒偷吃。

    嶽明站在街對面。哭喪着臉回過頭去,向楊三瘦搖了搖頭,楊三瘦恨恨地一跺腳,向他打個手勢:“撤!”

    飛刀彈射回來時,已經沾了點墨汁,福娃兒嗅覺何等靈敏,那口飛刀只夠它塞牙縫的,實在不夠吃,這時嗅着味道就走過去,撿起一塊碎掉的硯台塞進嘴巴:“嘎嘣嘣……”

    味道不好,福娃兒泄氣地吐出一口碎石頭渣子。那匠人以為找到了罪魁禍首,立即扯住葉小天的袖子,大叫道:“你不要走!你家養的這隻貔貅打爛了我們的東西。”

    “喲!這倒是個識貨的,認得這是貔貅!”葉小天見這匠人認識自家這個吃貨,心中大生好感。

    福娃兒一向很乖的,他可不認為是自家福娃兒惹禍,不過小傢伙淘氣,也説不定……,現場也沒有別的“兇手”,大概真是自家福娃兒惹事,匠人用的墨盒也不值幾文錢,賠了他就是,免得再生口角。

    想到這裏,葉小天連忙賠罪道:“是是是,這位大叔,你別生氣。畜牲哪懂人事兒,你這墨盒值幾文錢,小可賠給你就是了。”

    這時周圍匠人都圍攏過來,其中一個匠人道:“哎喲,不好,黎老爺寫的這幅字都給染了。”

    那是一幅用宣紙寫好的字,本來疊着放在腳手架上,就用墨盒壓着,此時有匠人將那張紙打開,就見紙張已被墨汁浸透,黑乎乎一片,除了最後一個字,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匠人師傅一看也急了,嚷道:“墨盒打碎了也就算了,這字可是黎老爺寫了叫我們刻在門楣上的,黎老爺可不是好脾氣的人,這字沒了,我們可不敢去找黎老爺再討一副。”

    葉小天聽的大皺眉頭,本以為是幾文錢的事,卻不想惹出了大麻煩,也不知這黎老爺是什麼人,既能為府學大門題對聯,想必是當地士林中的名宿或者就是這府學的訓導、教諭。

    這些文人對自己的墨寶最是重視,雖然只是幾個字,你説它一文不值也成,説它價值千金也成,萬一這個不是好脾氣的黎老爺獅子大開口,我全部銀子賠給他都不夠。

    “有了!”

    葉小天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馬上對那匠人道:“不要喊,不要喊,這字剛剛浸染,還認得出來。”

    葉小天説完搶過那幅紙,刷地一下展開,迎着陽光照照,點點頭道:“哦,原來是這副字,認得了,你們看出來沒有?”

    旁邊那幾個匠人只看到紙上一片黑,什麼都沒看出來,匠人師傅道:“黎老爺這副字我們還沒看過呢。寫的什麼?”

    葉小天指點道:“喏,你看。這裏顏色深些,迎着陽光一照。馬上就顯現出來了,好了,這副對聯我已認出來了。”説着話,他一展一收,把那幅宣紙一團就扔到了一邊。

    既然這些工匠還沒看過這幅聯,隨手編一幅給他們也就是了,葉小天心中大定,道:“大叔莫急,取筆墨來。我把黎老爺這幅字給你寫出來不就完了麼?如此一來我少了麻煩,大叔你也不必被黎老爺責罵。”

    那匠人聽了不由意動,旁邊有個徒弟提醒道:“師傅,這人……寫的字和黎老爺筆跡一樣嗎?要是不同,讓黎老爺看出來……”

    匠人對了猛然驚醒,道:“對啊!我們是要把黎老爺這副字雕在門柱上的,你的字跡與黎老爺不同,黎老爺一看就穿梆了。”

    葉小天沉着地道:“什麼筆體,是王體顏體還是三宋。亦或是蘇黃米蔡,把那幅字取來,我再看看。”當下就有人去把那團成一團的宣紙取來,上邊只有最後一個字:“瞧!”

    葉小天心道:“瞧什麼瞧。這他孃的究竟是要瞧什麼?”

    那匠人緊張地問道:“黎老爺這筆體,你模仿得了嗎?”

    葉小天打個哈哈,道:“既非自創字體。有何模仿不得,這是……唔。這是瘦金體嘛,且待我把這副對聯寫出來。你原樣比對一下就是。”那匠人沒法,只得取來一副宣紙,備好筆墨,鋪在一塊石板上,請葉小天書寫。

    這位黎老爺的筆體確實是瘦金體,葉小天當初在天牢跟着那班來自官場的人傑精英學的東西並不系統,雜七雜八,但要説到書法,本朝最流行的三宋,古之王顏,還有這瘦金,他可都是精通的。他方才一直在考慮的是:這個該死的黎老爺,究竟寫了一幅什麼聯。

    這些工匠也沒看過這位黎老爺的對聯,那就好辦了,只要最後一個字也是“瞧”字,自然就能唬弄得了他們,寫好了字馬上溜之大吉,他們再發現不對也沒辦法了。

    葉小天想到這裏,微一思忖,揮毫寫就一副對聯:“地位清高,日月每從肩上過;門庭開闊,山川常在掌中瞧。”葉小天寫罷,擱下筆端詳一下,自信滿滿地對那匠人道:“來,你來瞧瞧,可有破綻。”

    那匠人連忙拿過那副皺皺巴巴的宣紙,和葉小天剛剛寫就的這張一比對,筆劃脈絡竟是分毫不差,不由大喜過望,道:“謝天謝地,居然一點不差。”

    葉小天笑道:“不用謝,既然如此,小可這就告辭了。”不等那匠人反應過來,葉小天急急向遙遙使個眼色,兩人領着“闖了禍”的福娃拔腿就走。

    “哎,他們還沒賠墨盒錢呢。”

    那匠人師傅突然反應過來,抬頭看看,葉小天早已走得不見蹤影,匠人師傅又端詳端詳那副字,心滿意足地道:“算了,一個墨盒值幾個錢,這下總算不用看黎老爺的那副臭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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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老爺此時正好臭着臉從府學裏出來。

    黎老爺名叫黎中隱,前兩天剛去過一趟水西,被提學道嚴厲訓斥了一頓。大明南七北六十三省,各省提學道都是由各省的提刑按察使或按察副使、僉事充任的,貴州提學道則是由貴州提刑按察使大人親自兼任的。

    考察一地主要官員的政績主要依據就是錢糧和治安,那麼考察負責一地的學政官員政績標準是什麼?當然是“升學率”,也就是考中秀才、考中舉人、考中進士的人數。

    銅仁這地方過於閉塞,科考上面始終難有建樹,其實不只銅仁,整個貴州道都是如此,不要説在科舉上比不了江浙,就是比北方諸省也是望塵莫及,那些土司老爺們的直系子侄倒是年年都有進學的,可那個基本上就是“保送生”,成績不重要,決定他們是否進學的是身份。

    銅仁已經連續兩年沒出秀才、舉人了,提學大人今次下了嚴令,如果今年銅仁府學再沒什麼建樹,他這個府學訓導也就幹到頭了,試想黎訓導的心情又哪能好得了。

    那工匠師傅生怕再出意外,先停了別的活兒,把那字貼在門柱上,正要進行雕刻,黎訓導沉着臉抬頭一瞧,突然站住了,怒氣衝衝地喝道:“住手!這門柱上的題字,是誰的?”

    那工匠心中一跳,暗叫不妙:“訓導老爺莫非看出來了?不對呀,那筆跡明明一模一樣。”

    工匠師傅硬着頭皮陪笑道:“黎老爺,這不是您老的手書麼?”

    黎訓導喝道:“滿口胡言,本官題的根本不是這副字,這字究竟誰寫的,還不從實招來!”

    那工匠師傅一聽,暗叫一聲苦也:“被那渾球小子給騙了!”無奈之下,只得一五一十地對黎中穩招了供。黎訓導一聽更是大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匹夫竟敢如此欺瞞老夫,老夫……”

    黎中隱指着工匠師傅的鼻子,聲音突地戛然而止,那工匠師傅大驚,趕緊道:“黎老爺,您消消氣兒,您罵我吧,您打我吧,您怎麼着我都行,您可千萬彆氣出個好歹來。”

    “哈哈哈哈……”

    黎中隱突地轉怒為喜,哈哈大笑,嚇得那工匠師傅急忙退了兩步,謹慎地舉起了手中的鑿子:“訓導老爺可別是氣瘋了心,神志出了毛病吧?”

    黎中隱喜孜孜地問道:“你方才説,寫這字的是個少年?”

    工匠師傅膽怯地點點頭,道:“應該……應該是個少年,面相嫩的很,就算不是少年,也是剛剛成年的娃子。”

    黎中隱又往門柱上看去,越看越是歡喜:“字寫的好,這聯兒寫得也大氣。人才啊!老夫若是把此人網羅門下,還怕他不考個秀才?那老夫今年的進學率不就有保障了嗎?”

    黎中隱興沖沖地問道:“那人往哪裏去了?”

    工匠師傅道:“往那邊走了,他帶着一個小女娃兒,還有一隻貔貅,很好認的。”

    黎中隱二話不説,拔腿就追!

    要説求才若渴,普天之下的師長們,還有人比得了貴州道的這些苦b訓導、教諭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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