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瞪着李雲聰,一字一頓地道:“你他麼的不説話會死,是不是?”
李雲聰大怒,這個西貝貨,還真當自己是官了,居然敢罵我這個正牌胥吏。李雲聰含怒抬頭,一對上葉小天的眼神兒,心中便是一寒,他還從未見過葉小天發火,更沒見他有過這樣狠厲甚至有些猙獰的眼神兒。
“我……我……”
李雲聰不覺有些膽怯,他囁嚅着剛想説點什麼,葉小天已經一探手,“蓬”地一下抓住了他的髮髻,把他的腦袋往跟前一扯,右手掄圓了正正反反便是一陣大耳光:
“你他麼有點同情心成不成?你他麼少陰陽怪氣的行不行?你他麼少在老子説話的時候插嘴行不行?你他麼不要那麼下犯賤成不成?”
捕快們一看典史和吏典打起來了,趕緊上前解勸,一邊解勸,一邊將二人硬生生架開,葉小天如同發了瘋的虎犢子,被兩個膀大腰圓的捕快架着胳膊拉開了,還跳將起來,飛起一腳踹在暈頭轉向的李雲聰胸腹處。
“你他麼有本事不讓老子當這個官兒啊!你去啊!你沒那麼個本事就乖乖聽話,在老子面前你就乖乖扮三孫子。怎麼,你想打我?來啊,來啊,老子借你一顆老虎膽!”
李雲聰嘴角淌血,怨毒地瞪着葉小天,他是真想撲上去狠狠揍葉小天一頓。可是想到孟縣丞和王主簿,李雲聰心中又是一凜,在葉小天的利用價值沒有消失之前,孟縣丞和王主簿顯然是不會給他撐腰,任由他欺負一位“典史”的。
“哼!任你得意一時,不過是個待死之徒罷了。到時候,老子親手結果了你!”李雲聰惡狠狠地想着,擦擦嘴角的血,憤然拂袖而去。
蘇循天滿臉陪笑地走上前,小意兒地對葉小天道:“哎呀呀,大人何苦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同僚之間的和氣呢。李雲聰這人就是嘴賤了點兒,其他也沒什麼,大人您不高興,罵他幾句也就是了,何必動手呢,看把您累的……”
眾捕快:“……”
葉小天千里迢迢遠出京城,這一路上説來尋常,卻是險惡重重,除了水舞和樂遙給了他些許温情,其他的人大多是需要他去鬥智鬥勇以求平安的對頭,縱然他天性樂觀,心裏也難免積壓種種焦虛和擔憂。
這種種情緒積壓在心頭,就像藴釀着火山的噴發,而李雲聰的一番話,恰恰起到了他發泄全部負面情緒的導火索的作用,以致李雲聰的一番風涼話,成了葉小天大爆發的直接原因。
葉小天憤憤地呸了一口,道:“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一個剛剛提拔為吏典的混蛋,居然耀武揚威不知輕重,我不揍他揍誰。”
葉小天一路憤憤然,倒像他吃了多大虧似的,一門心思要給葉小天當妹夫的蘇循天自然一路巴結解勸,一行人就這麼回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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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一回縣衙就被人傳喚到了二堂,一進二堂,就見花知縣、孟縣丞、王主簿,乃至縣學的顧教諭都坐在那裏。
顧教諭唉聲嘆氣,花知縣一臉木然,孟縣丞眉頭緊鎖,王主簿還好些,看着葉小天一臉厭憎。
葉小天一瞧這情形,就知道是為了三日之後黃大仙嶺上的那場大決鬥。葉小天看了一眼顧教諭,心道:“這老傢伙倒也不愚啊。羅大亨的爹是他的大金主,他當然不去得罪,卻來告我的黑狀,明知我不是真典史,不怕得罪我是麼?”
葉小天剛在李雲聰身上發泄了一通,倒是心平氣和。他向幾人拱了拱手,笑道:“縣尊大人,各位大人,不知喚小天來,有何見教啊?”説着也不用人相讓,葉小天走到一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眯起眼睛啜起茶來。
花知縣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對孟縣丞道:“孟大人,你説吧。”
孟縣丞主管司法,算是葉小天這位典史的直管上司,這種場合自然他來説話合適。孟縣丞咳嗽一聲,板起臉道:“艾典史!記住,你是艾典史!就算在這二堂上,我們都是知**,你也不要暴露真實身份。”
葉小天悠然頷首:“大人就為這事兒?下官記住了。如果沒別的事,下官想回去更衣沐浴,忙碌一天,有些乏了。”
孟縣丞喝道:“站住!就算你是真典史,難道可以在上官面前任意進退?坐下。”
王主簿抬手製止孟縣丞發怒,笑眯眯地對葉小天道:“艾典史,縣學的生員們鬧事,你出面制止是應該的。可是反而讓他們變本加厲,摩拳擦掌的準備於三日之後于山上決戰,這就不好了。
呵呵,你不必忙着否認,就算此事與你沒有關係,三日後的決鬥也與你有着莫大幹系,你是負責本縣治安的,難道能坐視他們雙方真的大打出手?他們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這件事誰也吃罪不起啊。”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這件事,還是各位大人出面調解才合適吧。下官……其實是個什麼官,你們幾位也清楚,我只是負責配合官府引出刺殺朝廷命官的兇手,不是麼?”
孟縣丞沉聲道:“你不要推卸責任。你現在就是典史,要想取信於人,你就得把自己當成真典史。這件事你不出頭,瞎子都看出有問題了。”
葉小天彈了彈自己的腦袋,無奈地道:“那……顧教諭調停的如何了啊?”
顧教諭冷哼一聲,吹着白鬍子道:“那班人要是能説得通道理,還能這麼混帳?他們現在不但摩拳擦掌地準備三日之後的決鬥,到處蒐羅兵器,聽説還在呼朋喚友,拉人助拳。幸好他們都不願意讓族中長輩知曉此事,要不然就不是兩幫人決鬥這麼簡單了,只怕就要變成諸部大戰!”
葉小天笑道:“哪有那麼可怕,他們不懂事,他們的家族長輩不會也這麼不懂事吧?嗯……,他們瞞着家中長輩,瞞着家中長輩……,有了!”
葉小天眼睛一亮,道:“他們既然怕被家族長輩知道,不如咱們就派人去通知他們家族的長輩,有他們的長輩出面干涉,他們還能打得起來?”
説到這裏,葉小天忽然想起了羅大亨,大亨在外邊混賬無比,為了逃學無所不用其極,可是在他老子面前,還不是乖的像老鼠見貓?葉小天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孟縣丞冷哼道:“説來容易。那些部落首領只是迫於太祖遺命,不得不把子侄派來讀書,你當他們真願意把子侄教成一羣之乎者也的讀書人?如果讓他們知道縣學裏這麼亂,他們以此為由趁機把子侄帶回去怎麼辦?”
葉小天愣住了,這他倒真沒有想到。在京城氛圍薰陶下長大的他,自然以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那些山中部落人的眼裏,大概武功高明一些、狩獵的技巧出眾一些,才看成真正的傑出子弟吧。
葉小天這才知道自己想簡單了,他有些撓頭地想了想,問道:“那該如何是好呢?”
孟縣丞道:“顧教諭那裏自然是全力調解,如果他們還是一意孤行,到時候只好靠你去制止他們了。”
葉小天叫道:“靠我?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手下那些捕快都是什麼貨色。”
孟縣丞道:“這個……我自然清楚。可不用他們又能怎麼辦?”
吳主簿想了想,道:“實在不行的話,不如從羅巡檢那兒抽調些人馬,如何?”
吳縣丞想了想,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如此,還請縣尊大人下一道令諭。不過,羅巡檢出不出兵還在兩可之間,畢竟巡檢司隸屬兵部,有一定的自主之權。而且這件事讓巡檢司出頭,理由也確實牽強了一些,他若拒絕我們也沒辦法。艾典史,你取了縣尊大人的令諭之後,再親自跑一趟巡檢司吧,跟羅巡檢好好談一談。”
葉小天無奈,只好應道:“好吧,下官盡力而為。”
泥菩薩縣令花晴風這時才算有了用場,他當場寫好一道調兵令諭,加蓋了縣令的大印遞給葉小天。此時天色已晚,葉小天要去巡檢司也得明天再説,收好令諭便即告辭,回去沐浴休息了。
葉小天走後,顧教諭也憂心忡忡地向三位大人告辭,二堂上一時只剩下花知縣和他的“左膀右臂”了。花知縣蹙眉道:“此人能解決三日後黃大仙嶺上之爭嗎?我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怕……”
吳縣丞道:“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正因這件事一腳踩進去,弄不好就是一鞋底的屎,所以我們才不能沾手。反正再讓他逍遙一陣,是要讓他無疾而終的,若真惹出大亂子,我們全都推到這個艾典史頭上也就是了。”
花知縣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三人又隨**談幾句,孟縣丞和王主簿便即告辭,花知縣又呆呆坐了半晌,才怏怏地轉回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