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章值得冒險
也許在下游睡緩的地方,那淤積起來的是屍體會嚇壞不少人。
其實方解的佈置並不是沒有破綻,只是看起來的合理讓蒙元人沒有去深思,比如登船的時候蒙元狼騎兵和戰馬是分開上船的,作為一個貪心的人方解才不會捨得讓那十幾萬匹戰馬一同沉入江中。
面無表情的蒙哥坐在椅子上,雙手還被綁着。
巡視過之後回到大營裏的方解撩開簾子走進來,掃了蒙哥一眼。這座大帳在不久之前還是蒙哥的,這座大營在不久之前還是蒙元的。隔壁帳篷裏傳出來的哀嚎聲很清楚的傳進來,蒙哥卻好像什麼都聽不到。
“旁邊的帳篷裏,在拷問你的親衞。”
方解在蒙哥對面坐下來後説了一句,蒙哥抬起頭雙眼渙散無神的和方解對視了一眼後又垂下頭,如同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一樣,身上竟是散發這一種死氣沉沉。
“我不認為你會那麼心甘情願的跟我去東疆殺敵,我也不認為你下令士兵上船到了河對岸之後還會老老實實的。我記得在演武院上課的時候,有一堂課是院長周半川親自講授,當時説到如何讓自己的敵人上當,周院長只用了四個字有利可圖。”
方解緩緩道:“這四個字是金玉良言,只有讓敵人覺得有利可圖才會順着自己的思路去走。”
蒙哥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抬起頭看向方解:“我聽聞漢人之間有個傳言,一個人身上揹着的人命太多會遭到天譴折壽,你殺了這麼多人,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真幼稚啊。”
方解感慨道:“一位雄心壯志的帝王現在將報仇的希望寄託在天譴上,真是夠悲涼的。如果説以前我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那麼現在的我在某些時候真的會覺得天空中有神明看着世間發生的一切。但它是無情的,所以不會在意誰殺的人多。更何況折壽這種事對我來説真的沒什麼可怕的又不是沒折過。”
他指了指外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的親衞是扛不住驍騎校拷問的。我知道你肯定做了安排,你這近二十萬狼騎到了河對岸之後要是不幹點什麼那才是怪事。但你怕我,因為我的修為足夠在萬軍之中殺了你,所以你的安排必然會有一個是針對我的,想要推測出來並不難,現在還能威脅到我的人,無非是一個蓋赦罷了。”
“所以隔壁帳篷裏的拷問只是一個求證過程,即便沒有答案我也會根據推測做出準備。你現在如果寄希望於蓋赦突然殺回來為你那些狼騎兵報仇,可以放棄了。”
方解道:“我已經讓部下輕騎兵換上了你們蒙元人的衣服,雖然不夠,但只要前面幾排人穿着,再打上你們的狼騎,騙過急匆匆趕回來的黑山軍還是沒什麼問題。如果黑山軍回來了,那麼我就會再打一個勝仗。如果黑山軍不回來,我這佈置也沒有損失什麼。”
“你得意起來真像是個小人。”
蒙哥譏諷了一句。
“你可真傻-逼啊。”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世界上有誰得意起來不像個小人的?得意當然要像個小人那樣才爽啊。如果得意的時候還要刻意壓制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那可真是太無趣了。”
蒙哥怔了一下,他發現面前這個年輕男人真的很不一樣。
“是啊你可以盡情得意,因為你贏了。”
蒙哥低低的嘆了一聲。
“這才對。”
方解道:“贏了不得已,那贏了就沒意思了。”
“現在你就可以安心的去東疆和洋人開戰了,恭喜你。”
蒙哥忽然説了這樣一句話,恭喜。
“我可不認為你有這樣的氣度。”
方解往後靠了靠:“我是急着去東疆不假,但我必須是沒有後顧之憂的離開。這邊打完之後,我還要安排西北的戰局,蒙烈殺的漢人比你還要多,我若是放他回去踏踏實實的去搶汗位,你難道不覺得委屈?”
蒙哥愣了一下:“我覺得委屈?”
方解懶得去解釋這樣的冷笑話,所以轉移了話題:“放心,你可能會活到我幫你除掉大輪寺裏那個東西的那天。”
“可我失去了汗位。”
蒙哥悵然的搖了搖頭:“所以看到那天,又有什麼意義?”
“有啊。”
方解站起來,準備離開:“你活到那天的意義就在於,見證我成為這個天下最強大的那個人。”
蒙哥的心猛的一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好活着吧,我還需要你好好活着。接下來我會安排高手保護着你一路趕到西北去分化蒙烈的部下,然後再保護着你帶着部下和蒙烈開戰,蒙元人自相殘殺對於漢人來説絕對是一處喜劇,還是大投入的。”
方解往門外走:“好好適應你的新身份吧,從今天開始爭霸天下這四個字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北懷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蓋赦,眼神里甚至帶着乞求。已經帶兵開始往回走了,蒙哥派來的一個親兵帶來的口信再次讓蓋赦變得猶豫起來。所以北懷禮格外的擔心,擔心蓋赦會做決定再殺回去。
對於黑山軍來説,那絕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方解不可信,蒙哥也不可信!”
北懷禮看到了蓋赦眼睛裏的猶豫不決,所以急切的説道:“將軍你應該知道,這封信都有可能是方解和蒙哥商議着寫出來的。我們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如果這真的只是個誘餌,那麼殺回去的時候面對的就是以逸待勞的蒙元和漢人的聯軍。”
“你的意思是,這是個陷阱?”
蓋赦問。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掃過那個來送信的蒙元親兵。這種眼神里面帶着的殺氣太濃,那親兵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種能蝕骨的寒意。他很清楚蓋赦是個什麼樣的人,而自己對於蓋赦來説有實在沒有什麼分量可言。蓋赦這樣的人碾死一個他這樣的人,就好像碾死一個螞蟻一樣,對大局沒有任何影響。
“不!”
這個親兵連忙解釋道:“大汗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您成為敵人,之前和漢人聯手都是假裝出來的,並不是為了騙您而是為了騙方解。只有大汗做的逼真一些,才能瞞得住那些狡猾的漢人。現在漢人已經上當了,準備用大船將大汗部下二十萬大軍都運到沂水東邊去,只要大汗的軍隊下了船,就能在東岸對漢人發動突襲。”
蓋赦沒有從這個親兵的眼睛裏看到欺騙,只有恐懼。
“也許”
蓋赦看向北懷禮:“這對咱們來説未必不是個機會如果蒙哥真的在沂水東岸和漢人開戰了,那麼咱們殺回去就有可能成為最大的贏家。到時候漢人和蒙元人已經殺到兩敗俱傷,咱們就將漢人和蒙元人一起收拾了。”
“不!”
北懷禮的嗓音都變得沙啞起來:“將軍,這絕對是個陷阱。就算不是蒙哥設計出來的陷阱,也是方解設計出來的陷阱。我比您瞭解方解!我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個人根本就不會真的和蒙元人合作的!”
“哦?”
蓋赦微微愣了一下:“你為什麼這麼自信?”
北懷禮的臉色顯然變了一下,訕訕道:“因為因為我是個漢人,因為我也當初也是從長安城離開的,所以我比您要更瞭解這個方解的人。當年他在長安城裏就是個心狠手辣的,現在有了這樣的地位,怎麼可能會做出冒險的事?”
這樣的回答,顯然沒有什麼破綻。
可蓋赦卻似乎抓住了北懷禮話語裏的那種急於辯解的語氣:“不對,北懷禮你肯定在之前就認識方解。我是如此的信任你,比信任我族的部將還要信任你。你是一個漢人卻在我的部族享受着貴族的禮遇,你不應該隊對我有所隱瞞。”
“我”
北懷禮張了張嘴,最終重重的嘆了口氣:“沒錯!我是認識方解的,不只是認識,還曾經和他做過一段時間的朋友。當年在長安城裏,我和他是對手,那個時候我曾經以為他不過是我成功的墊腳石而已,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倉皇出逃,而他卻成就了那樣的高度。”
“你到底是誰?”
蓋赦問。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北懷禮的眼睛,等待着北懷禮給出的答案。
“我不叫北懷禮,這只不過是我在逃亡的時候隨便取的一個假名字。我的真名叫裴初行大隋黃門侍郎裴衍的兒子。曾經我和方解同是演武院的學生,而且當時我的名氣遠比他要大。我出身於大隋名符其實的貴族,我的父親是大隋皇帝楊易身邊最受重用的朝臣可是,後來我的父親和他的盟友相繼被大隋皇帝剿殺,方解就是劊子手之一!”
裴初行一把將臉上的面紗拽掉:“我和他是有仇的!正因為如此,難道我不該更希望將軍你殺回去為我報仇?可我現在卻在苦勸將軍你不要回去,我根本就沒有私心!你看看我的臉!”
他的臉上,有兩道猙獰的傷痕。要知道裴初行曾是長安城裏最有名的玉面公子之一,他的出身,他的面貌,曾經也吸引着無數少女的芳心。可是現在,這兩道傷疤如此的觸目驚心。只是為了活下來,他毀掉了自己的臉。
“將軍!”
裴初行深深拜了下去:“我之所以不希望將軍回去,是因為我堅信那肯定是個陷阱。我將所有的前程都壓在將軍身上了,如果將軍成為草原上的大汗,我會成為您帳下最忠誠的臣子也會重新成為一個貴族,我裴家的血脈會在草原上繁衍!”
“你説的有道理。”
蓋赦點了點頭:“沒錯,你這樣勸我確實沒有私心。站在你的角度來看,你更希望我回去殺了方解才對。我不該懷疑你的忠誠可是,我現在卻決定要回去了。我不管你是北懷禮還是裴初行,你以後還是我帳下最受重用的人。但是現在,我必須回去。”
蓋赦的眼前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方解的那封親筆信。
“我也很想知道,將軍還能否用出那樣一刀?”
他站起來,深深的吸了口氣:“這樣,北懷禮,我將大軍分成兩隊。我親自帶着十萬精騎殺回去,你帶着剩下的十五萬人馬作為後隊。若是我真的進了陷阱,你還能帶兵把我拉出來。狼騎不過十六七萬人,漢人的軍隊不過十幾萬。所以,就算我中計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我相信你的領兵能力。”
裴初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去勸。
“不必勸我了。”
蓋赦擺了擺手道:“若能一戰除掉蒙哥和方解兩個強敵,冒險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