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二章封城瘋城
木三看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僵硬住了。他就好像一具石像,想動卻根本就動不了。他見過很多殺戮之事,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毫無理由的殺戮。而決定這些人生死的,居然是木三自己。
他倒下的時候,手指着西邊。
狂嘯而出的韋木讓人吹響了號角,一隊一隊的鐵甲軍士兵隨即如啓動了的機器一樣排成整齊的隊列走出將軍府。殺戮就從將軍府西邊的大院子展開,毫無徵兆的,這個院子裏的人們就被死神眷顧。
韋木一錘將這户人家的院門砸開,然後伸手往前指了指:“殺盡!”
能挨着當初怡親王楊胤住的人家,自然不是平民百姓。這樣一座大宅院裏,有多少人住着可想而知。木三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宅院裏住着的是哪個大人物,他甚至已經沒有了任何思想。
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手握重兵的瘋子。
鐵甲軍闖進這户人家,那些毫無感情的士兵開始機械的殺人。院子裏的哀嚎聲響起來的時候,木三覺得自己心裏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撞了一下。他拼了命的掙扎,想衝過去阻止住韋木。
就在他的腳步勉強能挪動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拉住。
木三回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易衝已經站在自己身邊。
“阻止他”
木三幾乎是帶着哭腔説出的這三個字。
可是易衝卻緩緩的搖了搖頭:“對於咱們來説,這樣的殺戮不一定是壞事。”
“你……説什麼?!”
木三驚愕的看向易衝。
“這些人沒有招惹誰,就這麼死了豈不無辜?你怎麼這樣冷血!”
“這個城裏,住在這樣豪門大宅裏的人死多少都不無辜。”
易衝再次搖了搖頭:“我是冷血,這麼多年在大內侍衞處做事早就已經讓我變得冷血。但我不衝動,就算你現在衝過去能阻止他嗎?剛才在將軍府裏的時候我已經到了,計算過之後我沒有衝過去救你。你可以把這稱之為冷血,但我更覺得這是冷靜。韋木時刻都在瘋狂的邊緣,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把他逼成了這樣,但我知道誰也阻止不了他。鐵甲軍中沒有幾個人是有感情的,而有感情的幾個人好像都已經距離徹底瘋掉不遠了。”
他們沒有出過長安城,他們不知道鐵甲軍的控制方式。
“有時候,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不得不做出些違心的事。韋木殺人,我們坐視不理你覺得心裏那關過不去。那你就盡力去想一想……這樣做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吧。”
“你什麼意思!”
木三問。
“韋木還沒有徹底瘋掉。”
易衝指了指遠處的殺戮,遠處的一隊鐵甲軍士兵撞開第二個院門,另一隊士兵撞開第三個院門。這兩個院門之間隔了幾户人家,那幾家都是平民百姓。
“你可以認為他是瘋了,但我卻覺得他只是在發泄。當壓力大到自己無法控制的時候,只有發泄才會讓自己好受些。他現在還是在有選擇的殺人,什麼時候他殺人已經開始不再避開那些百姓,就説明他真的瘋了。”
木三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窟,他覺得現在自己身邊的人都很陌生。當他今天看到易衝的時候那種温暖讓他特別激動,可是現在,冰冷重新回到他身上且比過去的那兩年更加的劇烈。
“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去想一想吧。”
易衝平淡的看了木三一眼:“城裏有太多太多的大人物,他們身後都代表着一個龐大的家族。這樣的人,主公進城之後都要安置。可是這麼多人憑空分去一部分官職和賞賜,對於黑旗軍奮勇拼殺的將士們公平嗎?對於你我這樣付出過的人公平嗎?就因為他們家族勢力龐大,就要讓他們享受到特殊的照顧,公平嗎?”
他連着問了三個公平嗎。
不公平。
木三知道不公平。
“這些錦衣玉食的傢伙們,只要在韋木打開長安城門的那天裝模作樣的在城門口迎接主公進城,他們就是有功之臣,主公就不得不給他們一些照顧,這是不是實情?這些在朝廷裏做官的人,主公不可能把他們都廢掉,所以朝廷裏終究還是有一些位置被他們霸佔,這是不是實情?”
“是!”
木三無可反駁。
“多死一些吧。”
易衝嘴角抽搐了一下,終於顯示出了一些他貌似平靜下的不平靜。
“這些人多死一些,對咱們黑旗軍的將士們來説絕對是好事。對你我來説也絕對是好事,你怎麼知道這死的人如果不死的話,將來在朝廷裏佔的不是你的位置?”
易衝冷冷笑了笑。
“主公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不只是主公,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那就讓這個瘋子韋木去做吧。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滿了不公,這次也讓他們這些嚐嚐什麼叫不公。”
他説。
眼神陰寒。
……
……
曾經的户部侍郎府,大門已經被撞碎。一個慘叫着的青衣皂靴的小廝從門裏跑出來,身上都是血,可他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抓住,拖拽着拉回門裏面。台階上留下了一條血痕,觸目驚心。
血水順着台階往下淌,慢慢的在門口的路面上匯聚成了一下窪。
啪!
一隻靴子踩在血窪上,將血水濺的四處都是。
韋木站在門口看了看,嘴角上的猙獰笑意還沒有退去。他帶着鐵甲軍從將軍府出門開始往西殺,每一個大户人家都沒有落下。凡是在朝廷裏做官或是曾經在朝廷裏做官的人家,全都遭了災。
他大步走進這户人家的大門,一腳將門裏面橫陳的屍體踢開。院子裏就是地獄,到處都是瘋狂逃跑着的下人,有男人有女人。他們都已經被嚇傻了,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逃跑。那些即便不把面甲拉下來也一樣面無表情的鐵甲軍士兵們,將一條又一條生命終結。
一個身穿錦衣的胖胖的女人一邊淒厲的嚎叫着一邊往大門口跑,跑到門口的時候驟然發現站在那裏的韋木,這個女人嚇得立刻停下來,叫聲那麼尖鋭刺的人耳朵都有些發疼。她的眼神里都是驚恐,臉色白的就好像灑了一層雪。
“啊!”
她驚叫着,轉身想往院子裏跑。
韋木將自己的重錘擲出去,正砸在那女人的後腦上。巨大的力度下,那女人的腦殼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樣崩裂,紅色的白色的東西往四周飛出去,那頭顱爆開的場面是如此的血腥,可韋木就好像看到了什麼特別開心的事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他大步往院子裏走,屍體就在他身邊緩緩的倒了下來。
這户人家的人,也許就算做夢都不會夢到如此可怕的事在自己身上發生。這本就不是什麼可以預料的事,如此不合理的發生着。
天還沒有黑。
即便天黑,也不知道殺戮會不會停止。
遠處,一隊身穿甲冑的士兵趕過來,看到封鎖了街道的鐵甲軍之後又猶豫着停了下來,為首的那個將領臉色難看的嚇人,他手下的士兵們都看着他等待着命令,可是最終,這個將領只是無力的擺了擺手,然後掉頭往回走。
“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他説。
士兵們也都心知肚明。
……
……
城裏的酒樓已經關了十之七八,還能開着的酒樓自然有着極深的背-景。城裏缺肉缺蔬菜,還能讓酒樓維持下來的人肯定不簡單。而且現在還能有錢進酒樓裏吃喝的,自然也沒有一個簡單的。
這家酒樓裏來的都是熟客,所以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那兩個人顯得很突兀。其他食客不時看過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議論着大街上那場毫無徵兆的殺戮。
“估摸着又是誰不開眼,派人去刺殺韋木了吧?”
有個人將聲音壓得很低的説道。
“不太像……以前韋木也屠過幾個大宅子,可你們也都知道那是有針對性的殺人。看得出來,他殺誰就是誰動了心思要殺他。但是今兒這場面太他孃的嚇人了,從將軍府往西開始殺,現在已經殺到西十九條了……瞧着這架勢,今晚上都不一定會停下來。到底是他孃的誰惹惱了那個禽獸,這樣殺人就不怕遭天譴?”
“天譴?”
另一個人冷笑:“到現在,你還指望着老天?”
之前説話的那人為之一窒,竟是無言以對。
坐在窗口的木三聽着那邊的話語,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將杯子端起來,一飲而盡。易衝看了他一眼後將視線轉移到了窗外,使勁抽了抽鼻子,似乎時候在聞有沒有血腥味飄過來。
“還是那句話,這不是因為你才發生的事,也不是你可以阻止的事。”
易衝為木三倒滿酒。
“你看看旁邊的人,一個個看起來義憤填膺,可他們現在心裏被震動,過不了幾天就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你自己在這長安城裏幾乎被逼瘋,我也幾乎被逼瘋,你可以説逼迫咱們的是這操蛋的局勢,可其實和那個韋木何嘗不是一樣,都是被自己逼的。這個長安城太壓抑,壓抑到能把所有正常人逼瘋。”
“也許明天你也會瘋掉,我也會瘋掉,那邊坐着的人也會瘋掉。”
易衝嚥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嚨裏的火辣。
“現在你是不是能感覺到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座城池……那高高的城牆外面是整個世界,城牆裏面,就是個囚籠,很大很大的囚籠。”
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那城牆把這一百里方圓所有人都封在裏面,平日裏能進出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麼樣。等到不能進出住在城牆下的人連太陽都看不到的時候,還會有什麼安全感嗎?我們不是蛐蛐兒,放在一個罐子裏扔進去一片菜葉就能活的很好。我們現在就被扔進了這個大大的罐子裏,每個人都處在崩潰邊緣。如果這城再不打開,也許整個城裏的人就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