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約架
大理城城內城外的風景都很美,縱觀整個天下,住着最舒服的地方莫過於這裏。四季皆春,沒有大隋西北那樣冷的拿不出手的冬天,也沒有東楚那樣熱的想泡在水裏的夏天。到現在為止方解已經走過許多地方,還是大理城最讓他覺得氣候宜人。
年幼時候在大理曾經居住過幾年,雖然住在最不起眼的小巷子裏,可卻擋不住風景撲面而來,那種感覺就是你走一步發現看到的風景很美,再走一步發現原來可以更美。每一步往前走,都會有新的發現。就好像不是你在尋找風景,而是風景撲到你面前。
“我記得進北門走不到一里路就是微瞞寺,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想出了這個寺名,微瞞寺……只是説了一些假話。”
方解看着大理城微笑道:“微瞞寺裏的和尚和西域佛宗的和尚很不同,微瞞寺裏有個叫誤己的大師傅不知道還活着沒有,我在大理的時候他就已經七八十歲了,每日迷迷糊糊的不喜歡誦經唸佛就喜歡坐在門口看小孩子嬉鬧,我記得有人説他不務正業,他説你懂個屁。”
沐小腰忍不住笑了笑:“我也記得那個大和尚,微瞞寺裏的僧人是我不討厭的僧人。”
沉傾扇道:“因為微瞞寺的僧人和佛宗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大的關係,南燕寺廟裏的僧人自稱東宗,他們也不認為佛宗的聖地是大雪山大輪寺,也稱呼西域佛宗為佛宗,而是稱呼為西宗。用誤己大和尚的話來説,我修的是佛而不是大輪明王,我信念的是善而不是西宗的治。”
方解忽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記得有一次大犬麒麟帶着我去微瞞寺旁邊的小巷子裏偷看劉家小姐洗澡,結果大犬蹲在人家牆頭上看,麒麟直接踮起腳就能看,誰也不管我,我自己往牆頭上爬,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咳嗽。”
“我嚇了一跳,回頭看髮型是一個老和尚,他看着爬了一身土的我搖頭嘆了口氣,然後把我抱起來舉着。”
方解笑的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我那時候問他,你是出家人,怎麼能幫我爬牆偷看女人洗澡呢。”
“老和尚説,我從這裏過,看到的只是你想爬到牆上去,你年幼上不去,我就必須幫你。雖然我知道你是要偷看劉家小姐洗澡,可這是兩件事。我幫你爬上了強是因為我不幫你,你就上不去,歸根結底,我是在助人。而你要幹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麒麟臉一紅:“沒有這事吧?”
沐小腰和沉傾扇忍不住笑了起來。
沐小腰道:“也就是誤己大和尚能説出這樣不講道理的話來,可偏偏還覺得有道理。我記得有一次他在微瞞寺門口看小孩打鬧,一邊看一邊哭,哭的撕心裂肺。有過路人問大和尚你為什麼看着小孩那麼快樂的玩耍反而會哭?是你又悟到了什麼嗎?”
“大和尚説悟到了個屁,我看到這些小孩就想到我念了一輩子經卻沒有子嗣,進而想到自己斷子絕孫,我他媽還能笑?”
站在一邊的項青牛忍不住笑的前仰後合:“如此説來,這倒還真是個討人喜的大和尚,説實話,我對佛宗的人從來沒有什麼好感,現在倒是對這個誤己大和尚感興趣了。”
“嬉笑怒罵真性情”
方解道:“微瞞寺裏那些傢伙都隨了誤己大和尚的性子,一個個的不務正業。”
説完這句,他將視線從大理城方向收回來道:“我所知道的,誤己大和尚是大理城的第一高手。”
眾人這才明白,方解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人。
“如果他還活着,倒是該去拜訪一下。”
方解笑了笑:“記得當初在大理城偷看劉家小姐洗澡那晚,大和尚也往裏面看了看,我問他你為什麼也要看,和尚不是禁女色的嗎?”
“我猜他一定會説我見了但不入我心,所以等於沒見。”
項青牛笑道:“如果是我,我就這樣説。”
方解搖了搖頭:“那是你,誤己大和尚就説了一句話然後飄然而去,比你要坦誠的多……他説……屁股小了點,不夠翹。”
項青牛笑噴,過了好一會兒才説道:“我很早之前也聽説過,南燕的佛宗雖然是從西域佛宗演化而來,但卻和西域佛宗有極大的差別。他們自稱東宗,禮佛敬佛卻不尊大輪明王。東宗敬的是佛祖,據説是蓮花所生,代表至善。每四年一次的佛宗辯法大會,各地佛宗寺廟都會派人去參加,東宗卻從來沒有參與過。”
“嗯”
方解點了點頭:“我現在能想到的大理城中的高手,只有誤己大和尚。慕容恥身邊肯定還有大修行者,消息要等城裏的驍騎校送出來之後才能確定。而且,慕容恥本身修為就不俗,別忘了他曾是大商國皇宮的侍衞統領。”
“如果誤己大和尚插手的話,想生擒慕容恥不容易。”
方解有些悵然的説了一句:“我也不想和那個大和尚對敵,在他身上,沒有佛宗的一丁點虛偽。”
就在這時候,大理城的城門忽然開了。
……
……
方解請大隋長公主楊沁顏坐在首位上,他坐在左面第一的位置上,他身邊是吳一道,吳一道下面是獨孤文秀。方解對面坐着的是南燕的宰相大人朱持檢,朱持檢身邊坐着一個看起來已經老的好像一根枯木的老和尚。
方解的眼睛在老和尚身上掃過,心裏想着的是説什麼來什麼。
“實在沒有想到,殿下也在軍中。”
朱持檢施禮之後對楊沁顏微微垂着頭説道:“若是早知道殿下在,應該備上國書才對,實在是施禮。”
楊沁顏看了方解一眼,然後微笑着説道:“朱大人也不必客氣,我恰好來黑旗軍中勞軍,也是才到沒幾日。至於國書就不必了吧,南燕歷來是我大隋的屬國,對大隋皇帝陛下稱臣,需要什麼國書嗎?”
朱持檢微微停頓了一下説道:“燕國曆來是大隋的屬國,可現在大隋雄兵壓境,似乎有些不合道理。”
楊沁顏道:“難道方將軍沒跟你説明白?那倒是他的失職了。”
她站起來,走了幾步後説道:“燕國是大隋的屬國不假,但前陣子有燕國的逆賊帶兵攻打平商道,屠我大隋百姓,奪我大隋錢糧,這件事難道慕容恥不知道?我記得方將軍説過,此次提兵南下,只為誅殺剿滅叛賊。我知道這件事就算慕容恥知道,也應該不是他主使的,所以他應該有個申辯才對。”
方解道:“前陣子臣派人進大理城求見燕國皇帝,請他將所有叛逆擒拿送到黑旗軍大營裏,然後親自來解釋一下也就罷了。但燕國的皇帝似乎並不在意,沒有給臣回過話。”
“噢”
楊沁顏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自己進城拿人就是了。慕容恥不願意來軍中解釋,那就進城去聽他解釋。”
朱持檢臉色一變,心裏忍不住冷笑。方解和這位不知道真假的大隋長公主一唱一和,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現在談判已經沒的可談,對方也顯然根本就沒有談的心思。
“我是個出家人。”
閉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樣的老和尚忽然睜開眼:“從來不過問國事,但既然涉及到了兵禍,我就不得不出來走一趟……我不問殿下要殺的是誰,只想問……要殺多少人?”
楊沁顏再次看了方解一眼,方解起身抱拳道:“誤己大師,還記得我嗎?”
老和尚眯着眼睛看了方解一眼,然後笑:“記得記得,雖然我越老越糊塗了,但有些人還是不能忘了,四五歲就爬牆偷看女人洗澡的真不多,所以我沒忘了你。”
方解訕訕的笑了笑:“咳咳……這件事一會兒敍舊的時候再談也不遲,因為殿下初到軍中,所以有些事還不太瞭解,所以我來回答大師的問題。”
“行”
誤己大和尚點了點頭,不等方解回答先説了一句:“劉家小姐嫁到雍州去了。”
方解點了點頭:“不是雍州,而是雍州治下慶安縣,她一家人都死於紇人之手,慶安縣十六萬人,死於紇人之手的佔去七成,一成逃難,兩成被南燕軍隊擄走。這兩成,死於半路的又要去掉一半。”
誤己大和尚眼神里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説了聲罪過。
“所以”
方解道:“只要和殺戮聯繫在一起的事,從來都不是行善。大和尚你説不管什麼叛逆什麼罪責,只想問黑旗軍要殺多少人。我來告訴你,西域佛宗也好,東宗也好,都講一個因果報應……平商道死了多少百姓,我就殺了多少紇人。平商道被燕國擄走多少百姓,我自然也要接回去多少人。除此之外,造了這殺戮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誤己大和尚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就是要殺不少人了。”
方解點了點頭:“如果依着我,肯定要殺不少人。不過現在既然公主殿下説只要交出罪魁禍首,釋放大隋百姓,歸還掠奪錢糧,然後慕容恥親自來大營請罪,這件事就死不了幾個人。”
朱持檢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聽的很認真:“還有別的嗎?”
方解看了他一眼:“別的?慕容恥來了就沒有別的,慕容恥不來,再説別的吧。”
誤己大和尚忽然站起來,看了朱持檢一眼道:“你談你的,我已經沒有話要説了。我回去告訴百姓關門閉户,微瞞寺也要關上門了。”
“多謝大和尚”
方解微微施禮。
誤己大和尚搖了搖頭:“百姓關上門,微瞞寺關上門,我才能放心,所以……我會跟你打這一架。”
方解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沉默了好一會兒:“大和尚既然已經決定,那就打吧。不如這樣,你約個時間地點,我來陪你打?”
“約架啊”
誤己大和尚忽然笑了笑:“好多好多年沒幹過這事兒了,要不就在大理城皇宮房頂上?”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方解。慕容恥不敢出城來,誤己大和尚卻把這一架打的地方約在大理城內,而且是皇宮房頂上!他們都等着方解的回答,黑旗軍的人唯恐方解點頭答應。
“好啊”
方解抱了抱拳:“後天,我必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