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眨眼——這情況讓普通人看見大概就抽過去了,也幸虧郝仁的神經千錘百煉,這時候倒是挺鎮定。他把數據終端在牀上放好,上前檢查着後者的狀態。這時候對方已經恢復了一開始那種死氣沉沉的模樣,眼睛無力地半睜半閉着,看上去跟正常的屍體毫無二致,似乎剛才的“眨眼”只是個錯覺。
但某種變化肯定已經發生,因為數據終端還在大呼小叫着自己恢復了一部分感官的事情。
“有點亮光,很模糊,不過確實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終端的聲音聽上去很高興,“而且現在還能看見……另外貌似也有觸覺了,只是這種感覺很奇怪,大概還是跟驅動不兼容有關。”
郝仁用手在屍姬終端眼前晃了晃:“感覺咋樣?”
“哦哦!有陰影過去!本機看到一道陰影!”數據終端咋咋呼呼的聲音立刻傳來,“不過為啥始終看不清呢?”
郝仁直接用手把對方的眼皮扒開:“現在看見了吧?”
終端特驚訝:“唔哦!一下子就看見了——真神啊,你咋辦到的?”
郝仁用手撐着屍姬終端的眼皮,大臉盤子直接杵在對方眼前二十釐米處:“因為你剛才眯着眼呢!把眼皮張開。”
他鬆開手,金髮少女的眼皮立刻僵硬地恢復到半開半閉的狀態,數據終端在那努力了半天但毫無成果:“話説眼皮怎麼睜開?”
郝仁:“……你剛才不還眨眼了麼?”
“那又不是本機控制的!”終端振振有詞,“本機打從生產線上下來就沒長過眼皮,誰知道這玩意兒怎麼控制。”
郝仁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於是只好從隨身空間裏摸出一卷透明膠。用膠帶粘着屍姬終端的眼皮給她強行撐開:“好了,給你撐開了。你好好體驗一下這個感覺,爭取摸索出控制的辦法。”
他感覺自從進入這個世界以來,自己跟數據終端相處的過程就越來越獵奇了。
終端哦了一聲,開始努力折騰它那堆跟當前身體不兼容的驅動程序,一邊折騰一邊抱怨:“話説這種身體真是難控制啊……人形軀體上面亂七八糟的零件太多了,簡直不敢想你們腦子裏平常得準備多少驅動程序才能保證直立行走……哦哦!視角晃動了!視角晃動了!地震,地震了啊!”
郝仁扭頭看了一眼:“震你大爺,那是你眼珠子在動,讓你練習眨眼呢你練習到哪去了?”
“額。控制起來真麻煩,本機平常的光學感應設備就是個球體,自帶360度視角,哪有這麼費事,”終端來回晃動着眼珠,這景象出現在一具僵硬的屍體上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誒,本機好像感應到眼皮張開時候的信號了,你把膠帶撕下來……誒輕點啊。本機現在的身體可不結實……”
郝仁把膠帶撕下來,就看到眼前的屍姬果然緩慢地眨了眨眼,她的眼皮抖動着,顯然還不能很好地控制這部分功能。但在幾次嘗試之後終端便找到了控制訣竅,“她”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圍的景象,眼珠子機靈地轉來轉去。最後落在郝仁身上:“哦哦,搭檔。原來用人類的眼睛看你是這個模樣的啊……嘖,畫面真單調。”
郝仁突然對數據終端平日的視角有些好奇:“那你平常看我是什麼樣的?跟現在有多大區別?”
“這個很難跟你解釋。咱倆感應器官都不一樣,”屍姬終端眨眨眼(這也是現在她身上唯一能動的部分),“非要比喻的話……就是玩慣3D遊戲之後突然回頭讓你用黑白掌機玩俄羅斯方塊,本機感覺你整個人的畫質都下來了。”
郝仁:“……”
數據終端還沒説完呢:“嘖嘖,本機現在看你跟看馬賽克似的,不過聊勝於無吧。”
郝仁不搭理這貨的碎催行為,只是好奇地觀察着對方臉上的表情,試圖找到更多恢復活力的跡象:“除了眼睛呢?其他還有管用的零件麼?”
“聽覺恢復了,本機剛發現的,”數據終端檢查着自己現在的感官,“另外觸覺也恢復了一部分,但大量信號雜亂無章地混雜在一起,根本沒辦法確定是從身體哪個部分來的感覺,似乎派不上用場。除此之外……”
數據終端思索了半天,突然沮喪起來:“還有大量莫名其妙的信號,可能是人類的感知情報,比如冷熱疼痛之類的,但本機無法理解它們。這些信號遠不如傳感器反饋來的東西清晰,本機感覺自己現在簡直掉入了信息風暴,到處是雜波。”
郝仁皺起眉,儘管無法感同身受,但通過數據終端的描述他還是領會到了將一個靈魂裝入一個從生命形式上就不兼容的身體之後會有多大.麻煩。數據終端正在努力適應一個在它看來嚴重“不精確”的新外殼,這副外殼的所有傳感器對它而言大概都是壞的,沒有任何可以量化的數據傳來,這對一台AI而言可不怎麼習慣。
“為什麼你的感知會突然恢復?”在數據終端努力學着該怎麼處理那些模糊信號的時候,郝仁近乎自言自語地嘀咕起來,“這具身體應該仍然處於死亡狀態才對,裏面的神經和線路都是斷的……感覺器官是怎麼運轉的?”
“本機不知道,本機只知道這具身體相當不好使,”數據終端嘀咕着,“另外你千萬別想着把本機拆開看看啊,這好不容易稍微有點改善了,你一改錐下去再給戳壞了咋辦。”
郝仁低頭看了這個屍姬一眼:“接着躺着吧,另外你現在這身體哪怕要拆也是用手術刀——我可不會解剖。”
不管數據終端是如何在一具屍體上逐漸復甦的,也不管這具停止運作的軀殼為什麼會突然恢復知覺,總之這是個好現象:根據終端在控制眨眼方面的進展,這具身體要完全恢復行動能力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時候郝仁就不用揹着一具屍體跑來跑去地被人當成戀屍癖了。
然而在那之前他還要面對一個問題:怎麼跟這地方的傭兵們解釋屍姬死而復生的情況!?
數據終端給瞎出主意:“你跟他們説之前是誤診,其實本機活着呢,就是假死了一下。”
郝仁瞪眼看着她:“你丫的當時讓人打了個對穿好麼!説你是假死,我敢説有人敢信麼?”
“你之前不一直是這麼説的?”
“之前我這麼説頂多有人以為我瘋了,可你要真活蹦亂跳走出去那就輪到他們瘋了,”郝仁捂着臉,“算了,你還是繼續假裝屍體吧,等沒人的時候你再動彈。”
“也行,反正現在説這個還早,本機連眼皮子還沒熟練掌握呢,”終端眨眨眼,繼續骨碌碌地轉着眼珠到處亂看,“哦對了,你之前扔出去的信標在幹啥?有反應沒?”
“我回來就想確認它情況呢,讓你給打岔了。”
郝仁一邊説着,一邊從隨身空間中取出一套帶有全息投影的通訊裝置。這裝置可以用於和探測無人機羣聯絡,但由於不具備智能,用起來當然不如數據終端那麼方便。
他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旁邊牀上躺着挺屍的終端,心中嘆口氣:這情況也只能湊合了。
啓動裝置,輸入參數,和無人機羣建立連接,由於操作過程並不繁瑣,郝仁自己還是可以搞定的。等系統連線之後他成功收到了正位於宇宙某個角落的探測無人機羣的響應信號,雖然干擾很強但連線還是穩定地建立起來。
隨後他對無人機羣下達了尋找信標的指令——他之前在貧民窟釋放出去的信標發射器已經在十幾分鍾前完成佈置,現在應該已經開始對宇宙空間釋放出強大的導航信號了。
“搜索失敗,未發現信標。”
無人機羣交互界面僵硬死板地答覆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