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北門城樓上,懸掛着三顆頭顱。
城門外,街道兩側擺放着一摞摞的腦袋。這些被梟首的人,都是跟隨賈龍、李元和崔赫起兵,最終被殺死。
一顆顆腦袋堆成小山般,透出一股森冷的氣息,讓人望一眼,都覺得背脊發涼。路過的行人看見堆積成山的腦袋,覺得有無數雙冰冷的眼睛盯着自己,心中發顫,尤其是頭頂上還懸掛着三顆腦袋,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知道其中的深意。至於普通老百姓,無非是看見森森白骨,令人發寒,覺得有些嚇人,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
“軲轆!軲轆!”
一輛馬車碾過街道,穿過城門,往州牧府行去。
馬車中,坐着一名身穿藏青色錦袍的老者,這名老者名叫徐涵,是成都的一家豪族,麾下的商會遍佈益州,可謂是家財萬貫,實力雄厚。不過,也因為此人頭腦靈活,善於審時度勢,才沒有被劉焉派人剿滅。
徐涵盤腿而坐,睜開微眯的眼睛,輕聲道:“到哪裏了?”
車簾外,和馬伕坐在一起的小廝聽見徐涵的聲音,身體一下挺得筆直,趕忙回答道:“老爺,馬車進入城裏面,再有一刻鐘,就能抵達州牧府。”
徐涵説道:“嗯!抓緊時間趕路,早些抵達。”
小廝拱手道:“諾!”
馬車中,再一次沉寂下來,變得安靜無聲。一路上,馬車快速奔馳,等馬車在州牧府外停下的時候,府外已經有六駕馬車早已停下。其中已經有三人下了馬車,進入府內;還有三人剛剛下馬車,正準備往府內行去。
三人走到一塊兒,為首的人是一名老者,年紀和徐涵相差不多。
三人聽見拉車的馬匹希聿聿鳴叫,回頭望去,看見徐涵的馬車停下,都駐足等待。
徐涵掀開門簾,小廝立刻搬來一張木凳放在車轅旁側,讓徐涵下來。
“徐兄,你可是晚來一步啊!”等待徐涵的三人中,最年長的老者看見徐涵下來,立刻迎了上去。
此人名叫汪禮,和徐涵一樣,也是經商的人,其家族在成都也是屈指可數的大族。他和徐涵一樣,能夠在劉焉的屠刀下活下來,都是因為沒有插手益州的內政,才得以保存,沒有被劉焉處理。
可以説,劉焉屠殺益州大族,給王燦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沒有劉焉祭出屠刀,斬殺成都內的十餘家大族,王燦面臨的事情更復雜。即使是現在,王燦也面臨着許多益州大族,好在這些人都是比較本分,並沒有過多的插手益州內政,而被劉焉除掉的人,則是想着恢復益州大族榮光的,企圖架空劉焉,沒有這羣人,王燦也就更加輕鬆。
徐涵看見汪禮,哈哈大笑着迎上去,拱手道:“汪兄,有禮了。”
這兩人,年紀都很大,是六旬開外的人。
兩人見禮後,汪禮身後的兩個中年人走上來,拱手道:“見過徐老!”
徐涵微微頷首,點頭致意。這兩個中年人,其中一人名叫周覽,因為家中有一人在成都做官,家中又小有實力,勉強算是一方豪強。另一人名叫卞儀,世居成都,屬於書香門第,也是有數的大家族之一。
徐涵和汪禮聯袂而行,往府中走去。
周覽跟在兩人身後,問道:“徐老,王太守召集我等議事,徐老可曾探知?”
徐涵看了眼周覽,淡淡的説道:“周覽,劉焉主政的時代早已經成為過去,趙韙、賈龍等人也被誅殺,現在主持大局的人不是‘王太守’,是‘王益州’,懂麼?這人啊,要學會審時度勢,改變自己,明白麼?”
周覽聽後,身體一顫,旋即恭敬地説道:“多謝徐老提點,晚輩受教。”
徐涵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點頭説道:“這次王益州召集我等,具體事情尚未可知,但本着一個道理:‘堅守底線,配合王益州’,這才是上上之策。”
“多謝徐老提點!”
這一次,不僅是周覽,連帶着卞儀也都是神色恭敬。
汪禮見徐涵出言教導兩人,微微一笑。
進入大門後便沒有説話,徑直往州牧府大廳中行去。大廳外,王燦早就安排侍從接待前來的豪紳大族。侍從見有人走來,帶着笑容立刻迎了上去。徐涵、汪禮、周覽和卞儀身邊的小廝看見侍從走上來,立刻從袖中摸出名刺,遞出去。
侍從核對一番,領着眾人進入大廳。
旋即,侍從又安排四人坐下,再帶着四人身邊的小廝離開。
其中,徐涵和汪禮年歲最大,威望高,被安排在最前面,分別坐在一左一右。大廳中,早有三人抵達,被安排坐下。這三人看見徐涵和汪禮等人進來,都挺直身體,點頭致意。七個人,坐在大廳中,等着王燦出現。
不多時,大廳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七人循聲望去,只見王燦龍行虎步走了進來。
王燦身穿黑色官服,博領大衫,衣領上還鑲嵌有金絲環繞,透出一股貴氣。他頭戴長冠,唇上蓄鬚,頜下也長出黑乎乎的鬍鬚,有鬍鬚的襯托,更顯得成熟。這都是王燦一直蓄鬚,沒有剃掉鬍鬚的緣故。
“諸公,有禮了!”
王燦進入大廳中,微微拱手,旋即往大廳主位上走去。
等王燦坐下後,大廳中的七人都挺直身體,喊道:“拜見王太守(王益州)!”由於説話沒有統一口徑,顯得有些嘈雜。
王燦面帶微笑,目光掃了眼坐在大廳中的七個人。七個人同時説話,卻不相同,王燦見坐在最前面,居於左右兩側的徐涵和汪禮口稱王益州,而其餘還有三人也是稱呼王益州,卻也有兩個人稱呼王太守。
周覽和卞儀早被徐涵叮囑過,都是稱呼劉益州。
除此外,稱呼劉益州的人是一個胖子,肥溜溜的,臉上掛着兩坨肥肉,身體扭動的時候,感覺此人臉上的肥肉在顫動。
其餘兩個口稱王太守的人面面相覷,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
王燦心中一笑,單從稱呼來看,能看出其中的妙處。
能審時度勢的人,稱呼隨着王燦地位的變化立刻改變。至於其餘兩個人,雖然稱呼沒有變更,也不能説就心存不良之心,只是説這兩人沒有其餘的人聰明,不懂得因時制宜,靈活變動。
汪禮微微欠身,拱手道:“王益州,不知通知我等有何要事?”
徐涵接着説道:“只要王益州吩咐,我徐家願意鼎力支持,絕無二話。”
有汪禮和徐涵兩個老狐狸出招,其餘的人紛紛説話,願意支持王燦。其實,徐涵的話有些誇張,但是卻透出一個信息,願意把家族綁在王燦這條戰船上。
世家大族,是這個社會的根源所在。
歷史上,曹操曾啓用寒門士子,想要和世家大族對抗,但最終落敗。
然而,曹操卻沒有想明白,即使採用寒門士子壓過世家大族。然而,等曹操功成名就,寒門士子又將會轉變成世家大族,成為新的勳貴,新的世家大族。可以説,只要是這個時代,世家大族就不可能被滅掉。
世家大族,是一柄雙刃劍,只能合理利用,徹底消滅根本不可能。
這時代,就是大家族的時代。
至於皇室朝廷,就是權力最大的家族。
王燦明白這個道理,故而並沒有窮追猛打。主政漢中期間,王燦滅掉方鞠一家,震懾漢中大族,將漢中大族收為己用,並且開始拔擢大族中有才華的人進入漢中,安撫漢中大族。如今,王燦奪下成都,卻還沒有平定益州。他也只是殺了賈龍、李元和崔赫三人,並沒有株連其餘家族。
王燦望着大廳中的人,想了想,説道:“諸公,今日召集諸位前來,主要有兩個目的。其一由於趙韙作亂,成都官員八成以上都被趙韙的弓箭手亂箭射殺,導致成都官府陷入危機,難以繼續維持,需要向諸位的家族徵召有才之士,填補空缺。”
“啊?!”
眾人聞言,驚呼一聲,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徵召家族的有才之士填補空缺,這可是天上掉餡餅,一步登天的事情。
不過,徐涵卻也明白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王燦統帥益州,不是爛好人,也不可能光是為了向益州大族示好,就將成都的官職大甩賣,扔給坐在大廳中的人。而且王燦需要的是人才,不可能隨意將官職的任命拋給一個大字不識的人,肯定要經過考核的。
徐涵拱手道:“王益州,不知第二個目的是什麼?”
王燦瞥了眼徐涵,暗道這老頭倒是穩得住氣,讓王燦刮目相看。
他環視眾人一眼,大廳中嘈雜的聲音立刻停下來,消失不見。
王燦笑説道:“第二條,是因為劉焉兩次派遣大軍和漢中交戰,死傷無數,田地荒蕪,百姓困苦,物價也是飛漲,讓百姓難以生活。我決定減免徵税,同時統一益州的物價,所有糧食的價格暫時都由官府統一安排,以便百姓能緩過氣來。”
亂世,有亂世的解決方案。
百姓困苦,無錢購糧,王燦只有採取計劃經濟,強行壓制上漲的物價,給百姓一條活路。而太平盛世,則不可能由官府強制決定糧價,只能是根據調查,再決定物價,協調處理,才是可行之道。
汪禮一聽,心中對王燦的評價又上升一個台階。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王燦暫時統一糧價,為百姓生計考慮,稱得上仁義之主。
這種做法,對於王燦來説百利而無一害,對於在場的大族來説,卻有一定的損失。不過王燦事先拋出一根大蘿蔔,讓眾人無法回絕,一旦拒絕了,就不可能進入成都的官場中,這是利益的交換,也將這些家族綁在王燦的戰車上。
王燦見眾人沉思,問道:“諸公,意下如何?”
這七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輩,立刻拱手道:“願為王益州驅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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