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於乾清宮接見王華和梁儲後,火冒三丈,回到寢宮便大發雷霆,見到東西就往地上摔。
張苑趕緊上前安慰:“陛下切勿動怒,龍體為重!”
朱厚照道:“什麼龍體為重,朕現在都快被那些大臣給氣死了……朕的江山,愛讓誰來當內閣大臣就讓誰來當,憑什麼由劉少傅他們決定?張苑,你説朕現在應該一個閣臣都不添加,還是索性多加幾個,氣死他們?”
張苑突然被問這麼重要的問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遲疑半晌後才説道:
“陛下,以奴婢看來,您就一個都別加,無論加多少都是翰苑之臣,跟劉少傅他們砸斷骨頭連着筋!”
朱厚照細細一琢磨,點頭道:“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你且去把劉瑾和戴義給朕叫來,朕準備問問他們的意見!”
張苑的觀點,被朱厚照接受,這讓他非常高興,在出殿門去找劉瑾和戴義時,再次細細思索這個問題,最後得意地想:“就算劉瑾來了,最多説的話跟我相仿,不過拾人牙慧,陛下必定知道誰更有本事!”
張苑志得意滿,去將劉瑾和戴義都叫來。
朱厚照問出相同的問題,其實此時他心裏已經有了想法,但希望多聽些有建設性的意見。
戴義看了張苑一眼,遲疑地道:“不知陛下屬意如何?”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你管朕怎麼想?朕就算想出一百個主意,也跟問你們問題無關,你們只管回答朕的問題便是!”
戴義這下為難了,最後支支吾吾道:“其實朝中增加一兩個閣臣人選,也未嘗不可!”
朱厚照勃然大怒:“好你個戴義,你是跟劉少傅他們一夥的,是吧?到底誰養活你?劉瑾,你覺得呢?”
劉瑾被直呼名字,也知道皇帝這會兒非常憤怒,回答問題必須小心謹慎,但他卻笑呵呵道:“陛下,其實……戴公公説得沒錯!”
“好你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
朱厚照抄起桌上的茶壺就往劉瑾身上擲去,劉瑾沒接住,茶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張苑這會兒心裏樂開花,上前去將茶壺殘骸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一邊。
劉瑾續道:“陛下還未聽老奴説完呢!”
朱厚照已經坐到自己的寢榻上,喝道:“你説!説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去餵馬,朕不稀罕不能幫朕分憂之人!”
劉瑾正色道:“陛下是否想過,劉少傅等人屬意的內閣人選究竟是何人?”
朱厚照皺眉道:“還能是誰?不是梁儲,就是王華,又或者楊廷和和王鏊,這些人都是朕在東宮時的講官,意思很明顯,讓朕學先皇,將這些東宮講官提拔起來,日後輔佐朕治理江山……但在朕看來,這些人跟劉少傅一個鼻孔出氣,就算讓他們入閣,也不會替朕做事!”
劉瑾嘆道:“陛下説錯了,其實劉少傅屬意之人只有一個,便是如今已在內閣輪值,甚至可作票擬的王華王侍郎!”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他不太明白其中內情,因為翰林院一次舉薦四個人,他以為這四個人都可以入閣,誰知劉瑾卻説其中三人都是幌子,他琢磨了一下,已沒有之前那麼憤怒,擺手道:“説下去!”
劉瑾神色更加自然,笑道:“陛下試想一下,無論劉少傅等人屬意誰,必然是從這四人當中來挑選,這四人跟劉少傅也有親疏遠近之分……這四人中,誰跟劉少傅關係最遠?”
“朕哪裏知道?你別賣關子了,信不信朕揍你?”朱厚照最怕動腦子,立即喝斥。
劉瑾正色道:“是梁儲和楊廷和,這二人中,梁儲不與劉少傅等人同流合污,平日在翰苑中僅做草詔之事,而楊廷和年輕氣盛,素為劉少傅不喜……在劉少傅心目中,只有王侍郎才是最合適的人選,若陛下不選王侍郎,也不選另外三人,再額外增加幾名人選……不知會如何?”
朱厚照喜歡聰明人,尤其劉瑾把內閣首輔劉健和幾名候選人的關係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提起興趣,聽了劉瑾最後的話,眼前一亮,臉上湧現一抹壞笑,問道:“增加幾人?倒是有趣,卻不知能增加誰?”
劉瑾陪笑:“陛下,其實不就是看誰跟劉少傅的關係更疏遠嗎?縱觀朝堂,出自翰苑且跟劉少傅有積怨的,大有人在……”
朱厚照馬上眉開眼笑:“朕想起來了,還有沈先生呢!哈哈,如果讓沈先生入閣,那劉少傅還不得頭疼死?”
聽到朱厚照對沈溪的稱呼,劉瑾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有些緊張地道:“陛下,暫且不能調沈總督進京,到底他還在南方……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朱厚照道:“哪怕再山長水遠,也不過一道詔書的事情,沈先生回京用不了一個月吧?回來後,既能幫朕對付劉少傅,還能……嗯嗯,其實有利無害!朕之前就有意要徵調沈先生回京!怎麼,你覺得不合適?”
劉瑾頗為頭疼,對於鬥朝中那些文官,劉瑾有幾分自信,但提到沈溪,劉瑾想想都不寒而慄。
他暗自嘀咕:“我瘋了才讓沈溪回京?這小子謀略驚人,就算他能將姓劉和姓李的兩個老匹夫鬥倒,與我有何好處?憑空出現一個更厲害的對手……論心眼兒,我可玩不過他!”
張苑一聽要調沈溪回來,趕緊幫腔:“陛下,奴婢認為沈大人頗有能耐,進入內閣後,應該能起到渾水摸魚的作用……嘿嘿,您看……”
“有道理,有道理!”
朱厚照眉開眼笑,指着張苑連連點頭,就差大加讚揚了。
劉瑾趕緊説道:“陛下請三思而後行。沈總督再跟劉少傅不對付,畢竟也是翰苑出身,且當初沈總督會試時,李大學士是他的主考官,聽聞李大學士對沈總督稱讚有加……”
這個時候,劉瑾巴不得説沈溪跟劉健和李東陽是一夥的,讓朱厚照就此斷掉讓沈溪入閣的心思。
朱厚照皺眉:“劉公公,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沈先生當初參加會試,李大學士確實是他的座師,但沈先生做官後,卻跟謝閣老走得近,李大學士對他可沒有提攜之恩。之前朝中,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不止一次在父皇面前説沈先生的壞話,這些事朕記得清清楚楚。”
“沈先生跟朕關係一向不錯,他回京後,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助朕,而不是為劉少傅和李大學士出力……”
劉瑾聽到這些話,無比驚訝,暗忖:“壞了壞了,為何陛下對沈溪那小子如此器重?難道就因沈溪當了幾天東宮講官?哦對了,我記起來了,之前陛下尚是東宮太子時,跟我去南方,後來不辭而別,説是要逆江水而上游歷天下,不會是去找沈溪那小子吧?”
“劉公公,你有聽朕説話嗎?”朱厚照見劉瑾沉默不語,不由問道。
因為之前是劉瑾提出找別人入閣,跟劉健和李東陽對着幹,這主意非常符合朱厚照的心意,因而對劉瑾的意見多了幾分重視,居然主動詢問。
劉瑾趕緊組織語言:“回陛下,老奴正在思索此事。按照陛下所言,沈總督回京自無不可,但就怕沈總督年輕,資歷淺薄,怕是在內閣中……無法跟劉少傅和李大學士這樣的老臣相抗衡。”
“陛下不妨設想一下,沈總督入朝不過六七年,多在地方統兵,在朝中沒什麼勢力,進了內閣卻非首輔,所做票擬還是要過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之手,他們若不同意,沈總督也不能提出反對,只能按照劉少傅和李大學士的意見走……到底沈總督要為將來的仕途着想!”
朱厚照稍微琢磨了一下,神色中稍微有些不滿:“你説得也有道理,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既然沈先生不合適,你總得提出幾個合適的人選出來!”
劉瑾道:“以老臣所知,如今在京翰苑之臣,有資歷者不在少數,其中有太常寺卿李傑李學士,有焦芳焦學士,都為劉少傅疏遠。此二人均為老臣,為官多年,且在翰苑中門生故舊遍佈,陛下何不考慮此二人入閣?”
朱厚照蹙眉思考,嘴上嘀咕個不停:“李傑和焦芳?他們也給朕當過先生,學問是不錯,但二人……似乎脾氣都有些執拗……”
劉瑾趕緊道:“陛下,有能力者方有脾氣,陛下應知人善用,而不是為了他的脾氣就不用……如今要找人牽制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不同流合污、有着錚錚傲骨之人不正是陛下所需要的嗎?”
朱厚照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
“就算你説得有幾分道理,但李學士和焦學士如今都不在翰苑所呈候選人之列,朕如何方可讓他們加入名單中?”
劉瑾道:“還是要請梁儲梁學士!翰苑中,梁學士為人公正,若陛下明確提出要增加候選人,梁學士必不會跟陛下為難!”
朱厚照終於打定主意:“好,那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