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傍晚。
沈溪進行簡短的升帳議事後,讓王禾和蘇敬楊繼續修造之前未完工的防禦工事,這也算是沈溪練兵的一種方式,隨後他便一個人留在中軍大帳,整理並批覆西南六省送來的軍報以及湖廣和廣西地方公文……
差不多忙到三更,一身男裝的雲柳進入中軍大帳,行禮道:“大人,夜已經很深了,您應該早些休息!”
沈溪打量雲柳一眼,微微搖頭:“我不困,你若疲倦了的話,可以跟熙兒到我寢帳中休息!”
雲柳道:“大人不回去,妾身跟妹妹進您的寢帳,成何體統?大人可是在為南寧府的事情煩憂?”
沈溪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腰身,繞過帥案,在大帳內來回踱了幾步當是活動筋骨,説道:
“説完全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這件事並未到多緊迫的地步,朝廷一次派出四五路人過來調查案子,還是先皇在世時。如今正值國喪,這些人應該不會被調回,我想無論結果怎樣,朝廷都應以維護穩定為基調,不會無中生有……”
雲柳回味了一下沈溪的話,點頭深以為然道:“只要大人掌兵一天,那些人就會有顧忌,不敢對大人恣意誹謗誣陷!”
“呵呵,掌兵又如何?在很多人眼裏,我不過是朝中後起之秀,他們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考慮我的感受,更不認為我敢起兵造反。那些高高在上的閣老尚書,又或者皇親國戚,從來不將我的清白和名譽當回事。這件事發生後,朝廷派這麼多人出京,其實就是想抓住我的小辮子……”
沈溪搖頭道,“只是恰逢先皇駕崩,朝中急需維持一個和諧穩定的政局,如果有人想要針對我,就是跟朝廷的大政方針相違背!”
雲柳道:“若就是有人要誣陷大人,大人會怎麼做?”
沈溪用審視的目光望着雲柳,他不明白雲柳為什麼會問出這種問題。在沈溪看來,這問題太過**和敏感,如果他誠實回答的話,一定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犯人,沈溪絕對不會為了朝廷白白獻出自己的生命,或者是清白,如果真有人誣陷他,要置他於死地,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謀求一條生路,然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即便是面對雲柳,他也不會這麼説。
或者説,無論他面對誰,都不會將內心的真實想法説出來。
沈溪道:“本官忠君愛國,無論朝廷是何意思,只會俯首聽命。雲柳,你問得太多了,回去好好歇息,本官抓緊時間把最近這段時間積累的公文處理完,你不必過來打擾……”
“是,大人!”
雲柳行禮後,告退離開中軍大帳。
……
……
南寧府,朝廷兩路使節已抵達府治所在的宣化城。
三法司以及兵部的人,都堂堂正正而至,正大光明出現,如果加上之前廣西按察使司派來調查案情的官員,以及暗地裏抵達南寧府的廠衞人員,已經有四批人抵達宣化。
朝廷兩路使節,便是三法司和兵部要員。
高集作為地方知府,親自出城五里迎接,但因他牽涉進案子,前來調查案情的人沒有接受府衙邀請,直接入住官驛。
兵部方面是尚書劉大夏親自指派的武選清吏司郎中,按照京官出京大三到五級的慣例,五品郎中根本就不用給高集面子,事實上此行劉大夏唯一的要求便是力求公平公正。
三法司前來辦案的官員,基本都有文官集團背景,臨行前也被閔圭、戴珊等人反覆交待,雖然表面上也要求公正嚴明,但基本都帶着偏見而來,查案的時候天生就帶着偏見,未必能保證公平。
至於暗中抵達南寧府的江櫟唯,則處心積慮要將沈溪扳倒,無論沈溪是否犯下罪行,江櫟唯都會想方設法尋找“證據”,以證明沈溪有罪。
廣西按察使司的人最先到來。
他們在地方上已調查超過一個月,仍舊沒查出什麼結果,因為沈溪跟高寧氏的事情是在一個封閉的時間和環境中發生,沒有人證物證,現在高寧氏咬定沈溪有罪,而高家陪同前去府衙的丫鬟投井自盡,高府管家其後也離奇“失蹤”,以至於這案子一個證人都沒有,至於物證則更是扯淡。
不過確實有很多人見到高寧氏臉被打腫返回縣衙,但之後沈溪發公文澄清這件事,表明高寧氏是因為在沈溪的中軍大帳咆哮公堂,而讓軍中請來做飯的婆子用竹板打的臉,並未涉及男女之事。
公説公有理婆説婆有理,沒人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案子似乎陷入僵局。
地方官紳因與沈溪有直接的利益衝突,而沈溪在對南蠻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後即帶兵離開南寧府,這種行為被視作畏罪潛逃。
所以,當三法司和兵部的人前來後,地方官紳基本都跟高集穿同一條褲子,一直為高寧氏説話。
還是那個原因,地方官紳認定高寧氏是幫他們出頭才會去府衙,進而被沈溪玷污,覺得自己也負有一定的責任。
甚至高家門風也被人擺到枱面上來説事。
人們都覺得高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定然比沈溪這樣寒門弟子出身的官員更為愛惜自己的羽毛,很多人覺得沈溪崛起于軍功,驕縱跋扈,把他查封地方庫糧的事情拿出來舉例,證明沈溪人品敗壞。
因為沒有沈溪犯罪的確切證據,沒有證人,也無法從高寧氏身上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以至於案子成為了懸案。
就算是對沈溪有偏見的三法司的人,也無法無憑無據定案,因為次案沒有辦法將沈溪叫來跟當事人對質,也無法將沈溪提審,重刑之下取得口供。甚至他們只是奉命前來查案,沒有審判權,事情最終定奪還是要交給朝廷完成。
……
……
南寧府城,江櫟唯入住城中靠近南門的一處民居,這裏是錦衣衞在南寧府的一處秘密聯絡地點。
江櫟唯已停留宣化城七八天時間,專門搜尋沈溪犯罪的證據,他本來抱着沈溪必定犯罪的心思前來,可到了地方後,才發現事情可能不像高集上奏所説那麼簡單,而地方錦衣衞的調查,也將事情真相趨於明朗化。
“……江鎮撫,沈大人於地方時,常居於軍營營帳中,很少回府衙……案發當日,沈大人基本都在城頭巡查,城中將士和屬下等人皆親眼目睹,與高知府所言沈大人在府衙內公然霸佔其兒媳情況不符……另外,高寧氏進入軍營前沒有任何異常,但從軍營出來,卻哭哭啼啼,前後不過一炷香時間,出來時衣衫完整,只是面部有被人打的痕跡……”
錦衣衞可不是地方衙門的人,他們調查案子更為準確獨到……自打南征大軍進駐南寧府城後,這些人便時刻盯着三軍主刷沈溪,他們其實才是證明當日沈溪是否作案的關鍵證人。
江櫟唯越聽,臉色越陰沉。
他心想:“若是將這些情況如實上奏,豈非證明沈溪小兒無罪,乃是高集栽贓誣陷?”
最後那名錦衣衞小旗總結道:“……江大人,總之沈大人在此案中,絕不可能做出有損地方安定之事,料想多半為高知府因親自上門談事不成,而行誣陷之舉。之後一日即發生南寧府大捷,沈大人之後離開南寧府,也是為了避嫌,此舉乃沈大人高風亮節……”
江櫟唯聽到這裏,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抬手道:“你説的這些,不過都只是你的推測而已,並無真憑實據,這點你必須要承認吧?”
“這……”
那錦衣衞小旗不知該如何回答。
江櫟唯再問:“這些事,你可有告知其他人?”
錦衣衞小旗遲疑了一下,恭敬回道:“江大人明鑑,卑職之前已將瞭解的情況上報,但不知為何沒有迴音,除此之外絕不敢隨便泄露與案情相關之事,不過之前刑部主事張良張大人曾派人在城中打探情況,獲得的線索基本跟卑職提供的情況相當……”
“張良?”
江櫟唯眉頭緊皺,他跟張良不熟,不知其已獲得多少有用的證據,當下揮揮手道:“行了,如果有人問及,你便推説不知情,不得將此案任何線索泄露出去,本官會親自查證。至於沈大人是否犯案,莫早下定論,若此案你們有調查不詳不盡之處,以至於與事實違背,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江櫟唯開始用嚇唬人的手段來對付地方上的人,那世襲的錦衣衞小旗果然被嚇着了,趕緊行禮:
“卑職不敢,此案卑職一定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