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到目前為止,謝遷仍然不知道太子是如何過了九城城門這一關,又是如何在沒有路引和官憑的情況下一路南下,他免不了暗自懷疑,背後有人在暗中幫助太子,而且這個人能量極大。
由始至終,謝遷都未將劉瑾和太子南下這件事聯繫在一起,在他的潛意識裏,不相信一個皇帝的家奴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拐帶太子出京。
當然,謝遷還有個揣測,那就是太子自己隱瞞了身份,暗中花銀子找人幫忙,辦理了一套假路引。
畢竟太子跟着沈溪學了幾年,對於市井之事知道的不少,再加上隨着年長,自小營養充足的朱厚照身高體壯,雖然只有十四歲,但乍一看起來已與一般大人無異,矇混過關的可能性很大。
“太子自行南下,這一路上必然有諸多艱難險阻,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跟陛下、皇后交待?我之前倒是上了幾封奏摺,勸陛下放寬心,找太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但現在卻沒有一點兒頭緒,我該如何跟陛下奏報此事?”
謝遷左右為難。
他基本上已經確定朱厚照是到湖廣投奔沈溪去了,但他又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皇帝,更不敢把這件事張揚開來。
現在謝遷唯一能做的,就是帶着人去追趕朱厚照,但因為對朱厚照行事手法以及行為習慣完全不瞭解,只能猜想太子大致走運河一線。
謝遷手上只有東廠和錦衣衞的人馬,如果調動京師各衞所以及巡檢司的兵馬鋪開大網、大張旗鼓尋找朱厚照,事情必然會被朝臣知曉,除了辜負皇帝的信任,讓朝臣們對太子的胡鬧加深印象外,還會無意中增添太子南下這一路的兇險。
無奈之下,謝遷只能儘量編瞎話騙皇帝。
反正很多情況都出自謝遷的主觀臆斷,完全做不得準,因此謝遷在給弘治皇帝的密函中,並未提出太子可能前往湖廣去與沈溪會合,而是提出太子可能看的書多了閲漸漲,想要遊大明的大好河山,如今已經往中都以及故都去了。
這意思就是,太子或許是想去鳳陽見見太祖的老家是什麼樣子,然後再到南京城去逛一逛夫子廟秦淮河。
謝遷把密摺送上去,便安心留在通州等候消息。
如果皇帝委派他繼續找尋,他就果斷南下追趕太子,若是皇帝派遣別人,那他就先回京城等休息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結果過了不到一個晚上,皇帝的密函便到來了。
因為朱樘怕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在密旨中對謝遷有所交待,讓謝遷果斷擔負起找尋太子的重任,一路南下。
至於給謝遷的身份,並非是什麼找尋太子的使節,名義上,皇帝以謝遷為欽差前往江南等地公幹,予王命旗牌可行生殺予奪大權,同時可徵調地方守備、衞所、巡檢司等部兵馬,歸其所用。
如此一來,謝遷等於是領了欽差的身份到江南去尋找朱厚照,可能幾個月都別想回京城。
謝遷接到聖旨,心中多有無奈:“小老兒已過知天命之年,竟也落得輾轉南北的地步,這些年在京師中小日子過得太過休閒,這幾日下來便覺得力不從心,若南下未能找到太子,小老兒如何回去見聖上?”
在謝遷看來,如今自己擔負的是一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苦差事,要麼找到太子帶回宮,還得遮遮掩掩不讓皇帝知道太子南下的目的,同時不讓朝臣知曉太子出過宮門;要麼就失敗,自己一輩子在外找尋,當個不在京城辦差的閣老。
謝遷想想就覺得事情太過荒唐,但又一想大明王朝因太子失蹤而帶來的政治隱患,他便感覺一陣心頭髮麻。
朱樘就一根獨苗苗,先不論太子出事,就説皇帝若因病重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突然賓天,誰人來繼承皇位?
謝遷打從心底裏發憷,當下只能收拾心情,儘快動身南下,他身邊所帶之人,只有朱樘差遣給他的東廠和錦衣衞的人員,以及一部分侍衞上直軍的宮廷侍衞,人手有限。在沒有別的辦法的情況下,謝遷只能提前給沈溪寫信,隱晦提到太子失蹤之事。
如今謝遷寄希望於自己預料的沒錯,太子的確是去了湖廣,而且能平安抵達,這樣沈溪便可以在太子抵達後直接派人護送太子北上回京城即可。
至於自己的安危,還有回去後怎麼向弘治皇帝交差,謝遷已經不在乎了,現在只要太子能平安回去,就算他撲了個空,回去後被皇帝罷官免職也沒什麼。
……
……
且説沈溪這邊,暫且還不知太子失蹤的事情。
如果被沈溪知曉,他一定能猜到太子出京是要到湖廣來,而且能猜到幫助朱厚照的人必然是太監劉瑾。
沈溪在履任湖廣、江贛總督後,雖然也在留意京城的事情,但奈何從京城到湖廣路途遙遠,很多消息都嚴重滯後,對於京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甚瞭解。
現在沈溪在意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文官集團內部爭鬥的結果,還有一個就是朱樘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沈溪再世為人,他知道很多人逃不脱命運的安排。
朱樘本身就有服用丹藥的習慣,這跟皇室中人迷信道家仙術有關。
但凡是個當皇帝的都怕死,手中若是什麼都沒有,生死自然也就看得很淡,而一旦掌握大權,而且有了條件,都想着怎麼才能長生不死。
皇帝一招手,就會有大批道士給他敬獻仙丹。
自古以來沒有誰真正長生不死,但民間對於這種事卻有很多神奇的傳説,皇帝喜歡撿着愛聽的去相信,自然而然也就相信世間有這種長生不老之人,有煉製靈丹妙藥的仙方,只是無緣獲得罷了。
一旦有神棍敬獻的丹藥顯現出一定功效,比如説在男女之事上,或者是在強身健體上有短暫效用,皇帝就會信以為真,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不死的法門。
甚至皇帝生病時,那些神棍也會用“陛下正在渡過人生劫難遲早會迎來長生大道”等等謊言來進行欺騙,皇帝對此依然深信不疑。
沈溪希望史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有太大改變,這樣他就不用在外面流落很長時間,以現在太子對他的信賴程度,他回到京城還是能有所作為。
但他又要防備朱厚照繼位之初的政治漩渦。
文官始終把握着權柄不放,尤其是在新帝登基時,史上朱厚照繼位之初,劉瑾尚且未達到獨掌大權的地步,作為司禮監太監仍舊要受制於文官。
劉瑾助新帝吃喝玩樂,乃是由着朱厚照的性子做事,但文官集團卻非要置劉瑾於死地,在朱厚照臨時變卦後,又以辭官為要挾逼迫皇帝殺掉劉瑾,這其實是文官集團自己弄出來的鬧劇。
最後的結果,是劉健和謝遷辭官,馬文升、劉大夏等史名臣主動退出史舞台,拱手把朝中大權相讓,劉瑾這才有了擅權的機會。
在沈溪看來,就算因為他的到來,劉瑾沒機會得勢,文官集團照樣會抱團鬧事,就看他們針對的是誰了。
為了維持傳統,文官集團必然想把朱厚照,當作懦弱的朱樘一樣牢牢地掌握於股掌之間。
殊不知,朱厚照根本就不是個懦弱的皇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