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樘反覆思量,最後終於點頭首肯:“既然如此,那就委命沈卿家為户部右侍郎,領正二品俸祿!”
朱樘在未徵得在場大多數臣子同意的情況下,就單方面定下沈溪為户部侍郎。誰知道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劉健身旁的李東陽已上前一步,匆匆行禮後嗆聲抗議:“陛下,此事不可!”
皇帝已經拍板的事情,按照道理來説,大臣不得提出任何異議。
但在本朝,弘治帝發話,很多時候都會被他的大臣反駁。按照以往的經驗,若沒有人提出異議,反倒會顯得皇帝行事草率,大臣們都懶得發聲,回頭很可能會有無數的奏本上呈,上陳事情不妥。
其實朱樘話語出口後,就意識到自己的決定可能有些草率了。
主要還是因為之前沈溪所部獻俘的事情讓人感到震撼,心潮澎湃之餘,弘治皇帝便忍不住想要在朝中給沈溪謀個好位置,犒勞功臣,非如此無法做到獎罰分明。
但問題是沈溪的年歲太輕,並不足以擔任六部部堂這樣可謂屈指可數的官職,這也就難怪會有人出來反駁了。
朱樘有些無奈地望向李東陽,其實他很不想聽取李東陽的意見,一來李東陽是文官集團的代表人物,跟劉健從來都是共同進退,之前劉健曾向皇帝建言,一旦他卸任首輔,請求讓李東陽接替自己的位置。
其實不用劉健説,朱佑樘已經有這打算,因為劉健已經到了不得不退位讓賢的年歲,李東陽入內閣比謝遷早,之後無論誰增補進入內閣,但無疑都應該由資更老的李東陽來接替劉健的位子。
李東陽現在站出來發話反對,基本意味着現任首輔和繼任首輔都站到了皇帝的對立面。
朱樘不悦地問道:“李先生,難道你還有更好的差事,安排給沈卿家?”
李東陽正要上陳自己的看法,突然聽到皇帝的問話,微微一怔,因為皇帝這話説得很是巧妙,其中帶着幾層意思。
皇帝先是稱唿他為“先生”,意思是表達對他的尊重……你既然是先生,就應該提一點建設性意見,別總拿沈溪年少來説事,就算年紀再小人家也立下大功,非得給予褒揚不可!朕現在要的是以理服人,而不是以你們那些陳腐的規矩來説事。
皇帝説尋找更好的差事安排給沈溪,強調的是你反對沈溪擔任户部侍郎可以,但你得給他安排一個讓朕和沈溪都感到滿意的官職!
李東陽的政治覺悟很高,他原本要出口的話突然變得有些難以啓齒,下意識地看了劉健一眼,這才回道:“陛下,沈溪如今年未弱冠,雖在外建功立業,但也不足以擔當户部侍郎之職,不若外調湖廣,鎮守地方,加強軍備建設!”
文官集團一向的準則,是將異己發配到外地,讓其到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別讓這些人涉及到權力核心便可。
沈溪現在已然被劉健和李東陽當作了重點打擊對象,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沈溪繼續當督撫可以,但回京城沒門!
雖然之前劉健和李東陽也曾談過沈溪的官缺問題,但思來想去,還是把沈溪外調地方最合適。
户部侍郎這差事,很容易讓沈溪小小年歲便掌握到朝廷的核心大權,且在他們眼中,沈溪目前並不具有成為頂級文臣的資格。
朱樘臉色非常不好看,他已經暗示過李東陽,讓李東陽別胡亂發話,但似乎李東**本就沒顧念他這個皇帝的尊嚴。
朱樘皺着眉頭看向劉健,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劉少傅,你以為呢?”
劉健頓時成為眾矢之的,他其實心裏也明白,皇帝留沈溪在朝的目的,很可能是用來制衡他,打破文官集團鐵板一塊的狀況,因此他並不適合發話,但他卻不甘心,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違反文官集團一向論資排輩的傳統。
劉健顫顫巍巍地出列行禮,然後道:“老臣……並無異議!”
劉健不説是對皇帝的意見無異議,還是説對李東陽的意見無異議,等他説完之後,旁邊很多大臣心裏都在想,都説油滑莫過於尤侃侃的謝遷謝大學士,原來真正的老狐狸是這位啊。
朱樘全當沒聽到劉健的話,打量謝遷,問道:“謝卿家以為呢?”
謝遷一下子感到很為難,暗自琢磨,誰都知道沈溪小兒是我一步步舉薦上來的,現在問我的意見,陛下到底是準備重用沈溪,還是準備將其發配?如果是發配,直接同意李賓之出的主意做可,作何來問我?
謝遷有所遲疑,道:“陛下,微臣以為,沈溪小兒年方十七之齡,就此出任六部部堂,確實有些不妥,但户部侍郎之位,總要有人接替,如今與韃靼的戰爭行將結束,京師户部虧空,需要有人出來主持打理,若李大學士認為沈溪小兒不適合勝任此差事,卻不知何人合適?”
李東陽沒想到謝遷剛開始的時候是順着自己的意思説,最後卻給自己出難題,他差點兒脱口而出把王守仁的名字説出來。
在朝那麼多“年輕”後輩中,他最看好的就是王守仁,這次對韃靼一戰,王守仁同樣立下了功勞。
而且王守仁一向在六部中做事,先在工部觀政,而後在兵部和刑部中任差,中途還去過江西、湖廣之地,可説是出去增長過見聞,豐富了履。如今讓王守仁以兵部郎中的身份繼任户部侍郎雖然有些冒險,但在李東陽看來,王守仁怎麼都比沈溪合適得多。
但李東陽再一想,論功勞,王守仁遠不及沈溪。
論功名,沈溪跟王守仁同為弘治十二年進士,但沈溪卻是三元及第的頭名狀元,聲名顯赫。
論資,沈溪這幾年在外南征北討打了多場戰事,在地方上多有建樹,比起王守仁強太多了,甚至沈溪還有在翰林院供職的經,乃是世人皆知的太子之師。
在户部侍郎這空缺上,王守仁跟沈溪相比,根本沒絲毫優勢可言。
朱樘不知道李東陽心中所想,冷冰冰地問道:“李大學士,你為何不做言語?”
因為李東陽“不識相”,朱樘對李東陽的稱唿改了回去,就這個小小的稱唿變化,就讓在場很多大臣明白過來……皇帝現在對李東陽之前的反對聲音,非常不滿,甚至可以説是惱怒。
李東陽回過神來,略一回想,便道:“南京户部左侍郎王儼,做事得體,於錢糧布庫調度上是把好手,下臣以為,以此人進調京師,最為穩妥!”
李東陽突然舉薦王儼,朱樘愣了好一會兒,仔細思索後才知道李東陽説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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