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大臣等得有些心浮氣躁,擔心弘治皇帝身體無法支撐時,突然有司禮監執事太監過來。
司禮監執事太監前來找的是掌印太監蕭敬,但此時蕭敬正在裏面寢殿裏面照顧朱祐樘,一時無法出來。
執事太監左右看了看,趕緊過去把劉健請到一旁,在劉健耳邊説了一番話,似乎事情重大,但又不能對外泄露。
劉健早已年老耳背,哪裏能聽得清楚被人咬着耳朵説出的話?劉健左右為難之下,一招手,將謝遷叫到身邊來。
司禮監執事太監這才從懷裏拿出一份戰報,道:“兩位閣老,這是延綏巡撫沈大人,從宣府土木堡發出的戰報!”
謝遷聽到“沈大人”幾個字,聲音都顫抖了,連忙問道:“你……説的是……是誰?”
那執事太監回稟:“卻是……延綏巡撫沈溪沈大人!”
這句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周邊那些耳朵尖的大臣可都聽得清楚明白。
以前就算沈溪在朝中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別人也不怎麼在乎這名字,因為在他們看來,沈溪就是個小人得志的典型,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三元及第,又仗着是東宮講官,在外面做了一點“小事”,就被皇帝寵信有加。
到後來,皇帝連朝廷的一些法度都不顧,讓沈溪來了個幾連跳,到現在已然是朝中正二品大臣,從官階上來説跟在場這些朝中重臣持平了,但沒有一人覺得沈溪有跟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格。
以前是不屑,但現在聽到“沈溪”這個名字,心中居然隱隱都帶着一抹激動。
誰都知道這次宣府失守有多危急,偏偏朝廷上下只有沈溪一人曾奏報過宣府危急,到現在沈溪不是從宣府發出的信函,而是從土木堡發出的奏摺,只有兩種解釋,要麼沈溪現在戰敗正在撤兵途中,不得已給朝廷發出信號,讓朝廷及早防備。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沈溪壓根兒就沒去宣府,一直帶兵留守土木堡……
謝遷這會兒已經激動得快説不出話來了,劉健想了想,問道:“哪天的上奏?”
執事太監恭敬答道:“回劉少傅的話,剛剛看過,是十天前送達的上奏,沈大人説他被困土木堡內,經過血戰後取得小勝,但仍舊無法突圍往援宣府。沈大人請朝廷派出援軍,火速援救宣府和張家口堡,説是這兩處正在被韃靼人圍攻。”
“小勝?”
謝遷嘀咕了一句,別的他沒聽到,唯獨沈溪取得對韃靼人作戰勝利這件事記住了,他可不管這勝仗有多小,只要沈溪能判斷準確宣府遇到韃靼圍攻,還能平安脱險,再有一點小小的戰功,那沈溪不但沒有過錯,反倒是大明功臣,謝遷覺得分外有面子。
謝遷此時在想一件事:“可憐的小君兒,此番終於可以不用當孀婦,沈溪小兒的命可真硬。也是,他預先便判斷到宣府城會有危難,知道宣大總督衙門自成體系,自己去了宣府城地位也不會很高,處處受到鉗制不説,甚至可能連手中僅有的兵權也丟失,還不如留在別處等朝廷兵馬接應!”
等劉健將沈溪的上奏接過手中,看到沈溪在上奏裏説全殲了韃靼騎兵,那種驚愕如何都掩藏不住。
“若這奏報所言非虛,這哪裏是什麼小勝,簡直是一場輝煌的大捷!”劉健輕嘆了一句。
此時旁邊正在等候弘治皇帝傳見的大臣都圍攏過來,想看看這份所謂的“小勝”奏報到底有多不可思議,等他們陸續看過之後,終於明白劉健並不是信口開河。
同時,這份奏報為什麼會在五軍都督府被積壓十天之久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西北那邊接連傳回捷報的背景下,宣府這邊無聲無息,突然弄出個殲滅韃靼騎兵四千的捷報出來,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估計收到這捷報的五軍都督府官員,想的是先派人去弄個清楚明白,然後再決定是否上奏!
結果現在證實,宣府確實是韃靼兵馬進攻的主要方向,這份奏報終於引起重視,被五軍都督府的相關官員從故紙堆裏找了出來,連夜送交司禮監,成為了宣府遭遇韃靼主力的又一佐證……看看,連沈溪殲滅的偏師都有這麼多人,可想而知宣府遭遇了多少兵馬圍攻。
當然,如此重要的緊急軍情,居然被五軍都督府的官員私自扣下,用瀆職來形容也毫不為過,估計經手的官員接下來丟官免職都是輕的,甚至可能抄家滅族。但做出這等事情的,在朝中都有倚靠,不管是李東陽還是外戚張氏兄弟,亦或者是其他幕後黑手,都會暗中給予庇護。
宣府失守,朝野震驚,皇帝更是因此而病情加重,連大臣都無法接見,在這種情況下,沈溪的上奏引發巨大轟動,讓大明朝廷知道,原來在張家口堡和宣府淪陷後,還有一個叫土木堡的地方在堅持。
沈溪親率兵馬,並沒有在宣府之戰中全軍覆沒,而是為朝廷留下了一支可以跟韃靼人周旋的軍隊。
圍攏過來的人,在看到奏報內容後,不由議論開了。
皇帝這會兒正在裏面接受治療,他們不敢説得太大聲,只能儘量壓低聲音議論,他們最關心的問題還是沈溪如今手頭有多少兵馬,是否擁有跟韃靼人一戰的能力。
户部尚書韓文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説道:“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沈巡撫手下有五萬兵馬,可對?”
對於朝廷出兵數量,就連朝中這些個重臣也不是很清楚,涉及到軍事機密,一旦韃靼人在朝中有細作,將事情泄露出去,韃靼人就會對大明兵馬布置情況瞭若指掌,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所以沈溪帶兵數量,對外一律宣傳五萬兵馬,只有朝中少數人知道其實只有六千步卒,再有極少人知道,其實沈溪所配備的兵馬多為老弱,戰力堪憂。
沈溪説跟韃靼人交戰,第一戰就讓韃靼四千騎兵全軍覆沒,那沈溪麾下剩下的兵馬用手指頭都可以扒拉出來,堅持到現在土木堡還未失守,不得不説是個奇蹟。
別説再有什麼建樹,就算想多支撐幾天都不可能,甚至隨着宣府淪陷,這會兒是否還在堅持都難説!
李東陽直言道:“沈溪在西北,親率兵馬不過六千,土木堡一戰折損嚴重,此時兵馬糧草皆都無法補充,朝廷恐無法增援!”
一句話,先堵上派兵增援沈溪這條路,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説,土木堡都沒有固守的價值。
本身這就是一座被廢棄的城塞,那裏最大的弊端便是補水艱難的問題,西北戰禍連連,宣府、張家口堡、榆林衞城這種固若金湯的堡壘,駐守兵馬都數萬,尚且無法堅守,去增援一座幾近廢棄的城塞,怎麼都説不過去。
很快,蕭敬從寢殿內得知司禮監收到了新戰報,親自出來,問明情況後,蕭敬有些驚喜地問道:“沈大人如今還在鎮守要隘?”
謝遷有些遲疑地説道:“蕭公公,沈溪小兒並未進兵到宣府,也未撤兵至居庸關,而在……土木堡,距離懷來縣城,倒是不遠。”
蕭敬有些犯糊塗,什麼懷來縣城,他似乎有點兒印象,但他對大明地理沒有一個較為清晰的概念,不知道懷來縣跟土木堡之間有多少聯繫。
就算是司禮監太監掌握很高的權力,但他們畢竟是從內侍太監中挑選出來的,資質有限,在見識上無法跟朝中這些進士出身又在官場磨礪幾十年的老臣相提並論。
謝遷雖然也是個“老糊塗”,但在內閣多年,對於全國的山川要隘多有了解,加之近年來西北邊關不太平,他對於三邊以及宣大一線的地理研究得很深,很多事可以張口就來。
蕭敬道:“諸位大人,今日陛下龍體有恙,本不宜再面見諸位,但陛下執意讓老奴出來傳召諸位進去,一會兒有好消息就提一提,糟心事能少言便少言,這沈大人獲得勝利的事情倒是可以大書特書。”
“陛下如今對邊關形勢多有憂慮,得知沈大人在西北平安無事,還殲敵四千建立偌大的功勳,有這麼一路人馬能為朝廷分憂解難,陛下一定歡欣鼓舞,指不定對病情有所助益!”
謝遷代表一眾大臣表態:“不用蕭公公提醒,我等知道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