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十月十二日,宣府戰事在持續中。
宣府周邊遭遇八萬多韃靼兵馬圍攻,從四面發起攻城,沒有任何一處空閒,連續的激戰讓城中守軍逐漸精疲力竭。
跟土木堡情況相似,宣府戰事雙方都沒有退路,明軍不可能放棄城防南下撤離,韃靼人也不準備給明軍任何喘息的機會,宣府目前已處於四面楚歌孤立無援的狀態。
這一戰至關重要,如果不能一戰拿下宣府,獲得宣府大量的輜重補給,韃靼人也就失去東進的勇氣。
韃靼人負責領兵攻打宣府的是國師亦思馬因,絕對不允許宣府之戰出現任何失誤。
……
……
兩天後的下午,沈溪巡查完城中的防禦工事,回到土木堡城西的指揮所,他要完成每天都會做的事情,就是將求援信函寫好,等夜幕降臨後派出兩騎,通過坑道秘密到達陣地前方,然後摸黑走小路前往居庸關和紫荊關,爭取讓求援的信函可以逃離韃靼人的包圍圈,傳遞迴京。
這個時候,胡嵩躍等人依然還在苦苦等候援軍,在土木堡內明軍將士心目中,只有援軍到來才能真正解困,拯救性命。
就算沈溪再取得一場漂亮的大捷,只要沒將城外的韃靼人馬全數殲滅,全軍還是無法撤回居庸關。
連續兩次大勝對軍心士氣的促進作用,因為連續的高負荷勞作而慢慢消退。韃靼人的援軍源源不斷,而明軍這邊則孤立無援,兩相對照之下,將士們對戰勝韃靼人失去了信心,只能扒拉着手指頭,計算朝廷大軍幾時會開來。
臨近黃昏,又到入夜前的升帳議事時間,也是每天第二次例行議事。
鑑於事態緊急,目前計劃中的戰壕只挖掘出五道,剩下三道中有兩條挖掘了大半,沈溪決定今天晚上再突擊挖一個通宵,爭取完工。
剩下那條戰壕可以慢慢修,然後逐步在五里內修築陷馬坑,埋設地雷、鐵蒺藜等物品,然後逐步完善地面上的明暗堡,真正把土木堡建設成為一座殺機畢露的鋼鐵堡壘。
當然,為了保證官兵安全,火銃兵得派出去一半,進駐已經構築好的第一線戰壕,隨時警惕韃靼軍隊可能發起的偷襲。
胡嵩躍累了一天,聽聞晚上還要繼續勞作,頓時不樂意了:“大人,官兵已經辛苦一天,早就精疲力竭,晚上繼續挖掘,估計沒什麼效率。另外,一下子把火銃兵全部派出城,是否太過冒險了些?萬一韃子連夜攻城……”
這個時候,不用沈溪作答,張永主動跳了出來,嚷嚷道:“怕韃子夜晚攻城?想什麼呢,韃子要攻早攻了,何至於等到今天,沒看出來那些韃靼人早就膽怯了?指不定幾時韃子主力就來了,聽從沈大人的命令,趕緊修戰壕,如果修慢了,這小小的城堡,我們不如束手待斃算了!”
朱烈道:“張公公,您這話俺不愛聽,為何要束手待斃?大不了跟韃子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倆還有得賺!”
張永不屑一顧地説道:“朱將軍這話可説得真大,希望韃子來的時候別嚇尿褲子……你們這些大頭兵,一個二個嘴上喊得兇,到臨戰時卻窩囊的厲害,要不是沈大人調度有方,你們以為自己這會兒還能站着這兒跟我説話?”
還沒開戰,大明守軍高層先吵了起來,説白了就是誰都不服氣誰。
在官兵眼中,對於閹人出身的張永看不上眼,覺得張永不過是皇帝身邊的一條狗,是來監督他們,專門打小報告的。
而在張永心目中,膽小怕事的京營兵一無是處。
在張永看來,這些京營兵都是隻會喊口號的孬種,自京師出發就老是找麻煩,到現在還桀驁不馴,真是不可理喻!他把自己的活命的希望,全都寄託在沈溪身上。畢竟沈溪是文官,行事有一定底線,之前又領兵連續取得勝利,張永覺得軍中只有沈溪具備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張永眼裏只有沈溪,以至於他忘了一件事,就是沈溪即便算無遺策,但具體到軍事行動上,又或者説是在土木堡固守等候援軍到來,都建立在胡嵩躍等人配合的情況下。
得罪胡嵩躍、劉序和朱烈這些人,對於戰事沒有任何幫助,內亂卻是韃靼人最希望見到的局面。
沈溪一擺手:“好了,好了,別吵了,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吧。如果不在韃靼主力東移之前把土木堡建設得固若金湯,諸位可以考慮一下黃泉路上找誰來作伴才不會孤單寂寞!”
張永瞪着眼道:“沈大人,您可莫開此等玩笑,説好了一起活着離開,一起去黃泉路算幾個意思?總之您不幫我活着離開,就休想……”
或許是張永習慣當監軍時跟人耀武揚威,這會兒他還想搬出皇帝或者是朝廷來威脅沈溪兩句,但轉念便想到沈溪已是土木堡內擁有絕對話語權之人,就算是曾經的刺頭胡嵩躍、劉序和朱烈,也都對沈溪言聽計從,他説的威脅話語已經半點兒用處都沒有。
因為張永背後依賴的大明朝廷,並未對土木堡施加足夠的援助,若非之前沈溪指揮軍隊連戰連捷,奠定了防守的基礎,如今的土木堡早不具備跟韃靼主力交戰的資格,或許城外韃靼幾千兵馬就足以攻陷城塞。
劉序不屑地道:“張公公怎麼不説下去了?休想什麼?沈大人的話您都要質疑,那請恕末將問您一句,可否讓朝廷給我們個準信,援軍幾時到來?”
張永支支吾吾一會兒,根本無法做出回答。
這種尷尬的時候,張永寧可選擇當逃兵,霍然站起,細聲細氣地甩了甩袖子,人往指揮所正門去了,根本就沒心思跟沈溪和幾名將領廢話。
看到張永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胡嵩躍嘴角上翹,恥笑道:“一個老太監,連個送終的子婿都沒有,還敢出來得瑟?換作是我,老老實實做人,説不一定哪天他歸了西,軍中有人為他執幡引路!”
沈溪冷笑:“有功夫還是多想想接下來仗如何打,與其費心思想別人執幡引路的問題,還不如琢磨怎麼充分利用當前的地形地貌,儘可能多地殺死韃靼人,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一句話,就讓在場將領沉默下來。
最差的結果,就是城池告破後,跟韃靼人死戰到底!
如今援軍音訊全無,似乎只有戰死沙場一條路可走,這對胡嵩躍等人來説,跟窮途末路差不多!
人到了絕境,只能拼死一戰,但這是在悲涼而無退路的情況下的無奈之舉,沒有誰想真正走上這條路。
……
……
很快入夜,土木堡內的大明官兵吃完晚飯,稍微休息一下,便又開始整隊出發。
這天晚上出奇的寒冷,即便穿着冬裝,官兵照樣凍得瑟瑟發抖。六千人以百户為單位,帶着挖掘工具,出城繼續挖掘戰壕,一路上都是走之前挖出來的坑道,到哪兒抬起頭來都只能看到漫天的星光。
至於韃靼軍營在何處,韃靼人是否會發動進攻這種事,並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列,因為的確是看不到。
就算讓他們探出頭,夜色迷茫之下他們也看不清土木堡外面的情況。
士兵們現在挖掘的是中間第四和第五兩條戰壕,現在前面三條戰壕和後面兩條戰壕已經挖掘好,正在挖掘的這兩條起着承上啓下的作用,正因為很關鍵,所以才要搶在韃靼主力殺來前把整個防禦體系構築完畢。
沈溪對工程要求很高,幾乎每天都在催促趕工,但其實他對如今的速度已經非常滿意,城中京營兵為了保命,這些天爆發出了百倍的能量,隨着一道道戰壕構築完畢,生存的幾率大大增加。
“好好幹!”
到了半夜,沈溪出城加入到監督的行列,也可以説是跟官兵同甘共苦。
“大家好好幹,等整個防禦體系構築起來後,我們就可以充分利用這些工事,大肆殺戮那些韃子兵!”
“加把勁兒,等回到京城,本官會為你們向朝廷請功,一人至少會有二十貫錢犒賞,要房子要地都打起精神,死在這土木堡的,只要我沈溪健在一天,你們的妻兒老小就會有人贍養,朝廷不會忘記你們的貢獻……”
沈溪此時已經變身為一個演説家,深入到官兵中間,用他那極具煽動性的言語,鼓舞官兵士氣。
之前讓那些指揮、領隊官和管隊去傳達他的思想,如今已慢慢失去效果,只有讓一線官兵感覺到,主帥跟他們是一條心,隨時都在一起,才會真正安心。
因為士兵總會覺得打仗拼命的是他們,當主帥的只會龜縮在後面,爭取功勞的時候卻一馬當先。現在沈溪就是要給士兵一種全軍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孬種,所有人都在同舟共濟的錯覺。
之所以説是錯覺,是因為沈溪知道自己不可能出現在戰場拼殺的第一線,他始終要靠這些士兵來為他賣命。
沈溪接着鼓舞:“……好好幹,沒媳婦的回去就可以用犒賞娶一個,有媳婦的就納個漂漂亮亮的小妾,多給你們生幾個大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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