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沈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難得院子裏靜悄悄的,前程未卜,但他卻莫名變得坦然,一夜甚至無夢,睜開眼便覺得神清氣爽,只是想到來日就要踏上征程,心頭依然不免有些沉重。
昨晚回房,他沾牀就睡,起來後只是稍微整理衣衫,覺得腹中飢餓,從房間裏出來,險些撞到門口跪着的人。
沈溪駐足看清楚,才知道是昨日打擾他清夢的丫鬟。
這丫鬟昨天夜裏將他直接從牀上“抓”起來,惹惱了他,自覺地在門前罰跪,但沈溪怎麼可能會跟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置氣?
有人在門口服侍,沈溪省得自己去廚房端飯菜,挽起袖子道:“起來吧,下次機靈點兒,毛手毛腳的沒人喜歡……去,到廚房將早飯端到房裏!”
丫鬟聞言抬起頭,但還沒看到沈溪的臉,又害怕地將頭縮了回去,怯生生應了一聲“是”,站起身來往院門外走去。
沈溪活動了一下筋骨,正準備出去打水,兩名十二三歲的小丫鬟端着水盆和洗臉帕過來,應該是得到沈溪睡醒的消息,主動前來服侍。
“不錯不錯,有眼力勁兒!”
沈溪對這樣歲數的小女孩,更多地是鼓勵和讚賞,雖然她們長相不是很可人,但到底還小,女大十八變,説不定將來就出落得美麗大方呢?
水盆放在院子一角的木架上,沈溪俯身洗了把臉,頭頂的陽光把人燻得暖洋洋的,剛洗完,旁邊擦臉布便遞了過來。
沈溪隨便抹了兩把,側目打量兩個小丫鬟,雲伯的兩個兒媳婦顯然審美水平有限,兩個小女娃穿的是陸曦兒或者尹文穿過的舊衣服,看上去不錯,可搭配起來總是覺得有些彆扭。
兩個小丫鬟滿臉笑容,討好地看着沈溪。這裏的生活比在朱六嬸手底下的時候好太多了,吃喝不愁,而且府上只有一位老爺,活都要搶着做……她們都有強烈的危機意識,知道誰做得不好就會被淘汰出府。
沈溪本來卡着歲數要十五六歲的少女,但這兩個扎着羊角辮的“贈品”,沈溪看起來卻很順眼,不打算送走。
恰好林黛、謝恆奴、尹文、陸曦兒身邊都需要有人照顧,尹文雖然自立,但還是得有人幫忙洗洗衣服什麼的;謝恆奴身懷六甲,更需要人照顧;林黛孤僻,得有人在旁邊解悶。
沈溪準備把這兩個小丫鬟,一個留在林黛身邊,一個留在謝恆奴身邊,至於尹文,找個手腳麻利的大丫鬟就是了。
“不知道韻兒她們怎麼樣了?等小文回到京城,或許就該迎娶她這朵小解語花進門,唉!可惜不知道西北這一戰,能否順利歸來!”
沈溪心情再次變得抑鬱。
西北這一行,算是沈溪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朝廷給他的資源和條件實在太過苛刻,六千步卒顯然無法跟韃靼人作戰,現在只能期冀韃靼人在掠奪之後,能將重點放在如何將戰利品搬回草原的問題上。
畢竟小冰河期的冬天十月就會來臨,韃靼人應該不會在大明的國土上過冬,這會兒已經快八月下旬,最多兩個月,戰事就會收尾,沈溪想的不是如何將入侵的韃靼一舉殲滅,而是琢磨如何才能把這兩個月時間熬過去。
皇帝給了沈溪領兵和招募、收攏殘軍的權限,還有王命旗牌在手,在三邊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西北戰事理論上是各鎮總兵官負責,但其實所有兵馬都要聽從三邊總督和各邊鎮巡撫的命令,總兵官是武將,負責具體執行,而真正發號施令的只能是文臣,沈溪就屬於發號施令的人。
以當前邊關形勢來看,各邊鎮巡撫中,延綏巡撫是重中之重,因此沈溪可以説是僅次於劉大夏這個三邊總督的大人物。
就在沈溪洗完臉想事情的時候,雲伯匆忙從院門口進來,道:“老爺,衙門來人了!”
“哦。”
沈溪將毛巾丟給小丫鬟,跟雲伯一起到了府門口,卻是吏部將沈溪“升官”的文書正式送抵。
跟之前都是道喜不同,這次前來的吏部司務非常識相,只是將官牒交給沈溪,拱手恭賀一句,“沈大人,祝賀你高升。你軍務繁忙,我等先回去了!”
沒人願意多留,因為這會兒京城已經宣佈戒嚴,就連吏部衙門的人出行也不是很方便,雖然京城各大衙門的中下層官吏和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料想跟西北戰事有關。
沈溪這當口升任延綏巡撫,多半要領兵去西北跟韃靼人作戰,吏部上上下下都明白這不是什麼好差事,以至於只是説聲“恭喜”,連賞錢也不討了,免得留下來礙眼,被這位新晉“右都御史”遷怒。
沈溪打開來一看,跟昨日弘治皇帝給他的承諾並無違背,沈溪從這一刻起,正式從掛職的“右副都御史”,晉升為“右都御史”,領的是“撫延、綏、慶陽諸處,參贊軍務”的差事。
這次沈溪不是單獨上路,而是設有監軍,這監軍的名字沈溪不陌生,卻是張永,正德初年的“八虎”之一,也是後來扳倒劉瑾的大太監。
“老爺,您……您又升官了?”
雲伯識字,在旁邊看了一眼,見沈溪原本“右副都御史”中的“副”字沒了,那自然是官升一級。
沈溪昨晚沒把事情跟雲伯講明白,此時他將官牒合上,嘆道:“升官有什麼好的,我倒寧願跟以前一樣,安安分分當個從五品的右諭德,每月只有幾天去東宮給太子講課,不用像如今這般為國事奔波勞碌!”
雲伯不太懂朝中架構,不明白右副都御史升右都御史,那是足足升了兩級,只知道自家老爺升官是好事。
沈溪回到前院堂屋,將官牒放下,等了半晌也不見飯菜送來,沈溪皺了皺眉,招呼道:“雲伯,麻煩去廚房通知一聲,將飯菜送過來,我吃過後還要往吏部、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去一趟,之後恐怕還得見一見京營的將領。”
“是,老爺。”
雲伯趕緊出去傳話,沒到門口,便見自己兩個兒媳婦過來,他衝着兩個兒媳喝斥一通,責怪兒媳辦事不力。
這個點上,沈溪分不清自己吃的早飯還是午飯,總之飯菜味道不佳,只是隨便吃點兒墊墊肚子,吃過後沈溪便帶着官牒前往吏部衙門。
王命旗牌將會由司禮監送到吏部,要在文選清吏司領受,之後他又還得去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看看兩邊有什麼安排,同時領取通關文牒以及將領、官職的印信。
現在京營是在張氏兄弟控制下,張鶴齡已經説了晚上會在侯府設宴款待,沈溪將此理解為京營兵馬調度由張鶴齡來負責,他只需要晚上去壽寧侯府見過隨他一同出征的將領便可。
沈溪大概估摸一下,張氏兄弟一定會藉機將平日看不順眼的將領派遣跟隨沈溪出征,這些人究竟是沒錢打點上司,還是説本身性格就桀驁不馴,又或者是説滾刀肉誰碰到都頭疼,沈溪要見過本人才能知曉。
但可以預料,在大染缸一般的京營裏,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將領恐怕鳳毛麟角。
沈溪從東南迴來述職時,基本沒見到各衙門的一二把手,這次也不例外,整個京城和朝中各大小衙門都籠罩在西北戰敗的陰影中,官員行色匆匆,吏部、兵部郎中和五軍都督府經歷官見到沈溪後均是儘量言簡意賅,把印鑑等物發齊全便禮貌送客。
不過在吏部衙門內,沈溪見到隨同他一起往西北的監軍張永。
張永四十歲上下,見到沈溪笑意盈盈,其實二人算得上是“老相識”,畢竟沈溪在東宮這麼長時間,張永作為東宮素有名望的太監,雖然不是常侍,但也經常跟沈溪打照面。
“沈大人,這一路上勞您多多照顧!”
張永説話間對沈溪帶着些許哀求,因為他知道這趟往西北去凶多吉少,以前監軍太監總喜歡在三軍主帥面前擺擺架子,撈點兒好處,但現在張永只是祈求能留條小命回來,那就謝天謝地。
沈溪道:“張公公客氣了,其實能為朝廷效命,乃我等之幸,這一路希望能彼此扶持。”
張永見沈溪如此客氣,頓生同病相憐之感,差點兒就要抹眼淚。
二人交談一會兒,説的都是來日出徵的事情,張永稍後就會往京營去,晚上不回皇宮,連行李都已經準備妥當。
沈溪道:“今晚壽寧侯府設宴,張公公未得邀請?”
“壽寧侯府?”
張永有些驚訝,“侯爺……壽寧侯未曾説及啊!”
沈溪點頭會意道:“壽寧侯未提,可能是疏忽了吧,今晚宴席或有要緊事,張公公為隨軍監軍,一同去聽聽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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