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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〇章 入值文淵閣

    謝遷是個對大明江山社稷有責任心的人,當意識到留沈溪在京城可能是個錯誤,便打定主意不能一錯再錯,就算會被劉大夏奚落,他也必須將信寫出來送往邊關。

    信中謝遷重複了沈溪所提觀點,讓劉大夏防備韃靼人突然內部罷戰,攜手合作,繞道對我出塞大軍發起突襲,最好是見好就收,一定不能戀戰而讓三軍深入草原腹地,以致腹背受敵。

    謝遷寫完信,側頭問道:“晚上有事情嗎?”

    沈溪皺眉:“閣老不是説要回文淵閣?”

    謝遷沒好氣地道:“就是讓你一同去文淵閣,老夫近來身體不適,今日值夜支撐不了太晚,讓你來替老夫做事!”

    聽到這樣的説法,沈溪目瞪口呆,不解地看向謝遷,心裏琢磨開了:“你謝老兒開什麼玩笑?文淵閣是我説進就能進的地方麼?如果我能在內閣值夜,那是否意味着我這就正式入閣了?”

    謝遷似乎也發覺自己説法不妥。

    內閣平章軍國大事,《明會典》記載:“凡一應官員、閒雜人等,不許擅入內閣,違者治罪”。誥敕房、制敕房雖然隸屬內閣,但兩房分列內閣左右,在兩房辦公的中書舍人,不得準允亦不得踏入內閣一步。

    嘉靖年以前,內閣除內侍,不會有人從旁協助,翰林到內閣辦差,其實通常安排在誥敕房寫詔書。

    但嘉靖年後,禁令鬆弛,內閣安排大量吏員充實內閣,方便閣老工作和生活,又從翰林院抽調人手參預樞務,對奏本提出建議,如此便大大減輕了大學士的工作壓力。但由始至終,大學士從來不會將票擬大權假手於人。

    當然,在弘治年間,大學士還沒有如此好的福利,什麼事情大學士都得親力親為,雖然有內侍幫忙,但工作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你不是有進出宮門便宜行事的權限嗎?”謝遷問了一句。

    沈溪點了點頭。

    謝遷道:“那就是了,你毋須擔心,今日內閣只有老夫一人值夜,若有人問及,老夫便説你是到文淵閣詢問老夫關於皇后祈福事宜,初時你在旁邊,與老夫一些參考奏本便可,待夜深後,老夫去安歇,事情交由你來做。”

    “你可先將意見擬好,老夫明早參考後再做票擬,你早些出宮便是!”

    儘管此話聽起來有些荒唐,不過沈溪心中還是隱隱中有種“一步登天”的感覺。

    以前謝遷拿奏本回來,詢問他的意見,然後作出票擬,但沈溪並沒有太當回事,可這次不同,謝遷直接讓他一起去文淵閣,在文淵閣中堂而皇之地“批閲”奏本。

    説好聽的兒是説讓他寫下參考意見,第二天由謝遷根據意見作出票擬,但以沈溪對謝遷脾性的瞭解,謝遷如今年老,喜歡偷懶,對他又極為信任,翌日謝遷根本無工夫一本一本奏本去看,斟酌後再寫票擬,而是直接拿他的“意見”來作為最後票擬的內容。

    沈溪道:“閣老,此事……是否先跟陛下請示一下?”

    “請示?請示後你有機會幫老夫做事?就知道你小子喜歡推諉,老夫將寶貝孫女嫁給你,難道讓你辦點兒小事也推三阻四?老夫這是信任你!”

    謝遷臉色難看,你這小子分明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沈溪恰好也想去嘗試一下做閣臣的感覺,而且就如同謝遷所言,既然皇帝給了自己自由進出宮門的權限,他又沒去皇宮內苑做違法犯紀的事情,只是以翰林的身份去內閣“瞻仰”一下,順帶求教謝遷關於皇后祈福的一些事,結果誤了宮門關閉時間而滯留文淵閣,這事説得通。

    即便皇帝要追究他的責任,也得考慮究竟定什麼罪名才合適。

    在有進出宮門權限的情況下,滯留宮闈,並非什麼大罪,留在文淵閣,卻是跟謝遷商討皇后祈福儀式的問題,這是沈溪辦事用心的體現,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沈溪這才行禮:“那晚輩就隨閣老往皇宮一趟!”

    “嗯。”

    謝遷捋着鬍子,微微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好似説算你小子識相,心裏卻在暗忖:“臭小子,以為老夫把不住你的脈?估摸你也早就想試試位極人臣,代天子行事、匡扶社稷的感覺吧!”

    ……

    ……

    大明內閣制度,嚴格來説是從成祖開始,朱棣繼位後,特派解縉、胡廣、楊榮等入午門值文淵閣,參預機務,史稱內閣。

    內閣臣工各領大學士名頭,有華蓋殿、謹身殿、文華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大學士,雖然各有不同,但辦公地點皆在皇宮東側的文淵閣內。

    沈溪前世曾到過故宮的文淵閣參觀,但那是清朝乾隆年間在聖濟殿的原址上建起來的,而明朝的文淵閣,則是永樂年間修建,位於皇宮東側,與沈溪之前辦公的衙所詹事府相距不遠。

    沈溪空着肚子,在謝府沒顧得上吃晚飯,就跟謝遷進宮。路上,沈溪鄭重提出這個問題,謝遷沒好氣地責備:“難得進宮,就不能提前有所準備?”

    沈溪委屈地道:“閣老説的輕巧,中午滯留禮部,下午到您老府上,本準備晚上回去用飯,誰曾想被您招呼到宮中來,莫不是要空腹熬一晚?”

    現在他被謝遷臨時抓壯丁,説話就不那麼客氣了……既然讓我幫忙做事,請我吃頓飯總沒問題吧?

    謝遷惱火地道:“人不大,惡習不少,這是你跟閣臣説話的態度嗎?”

    沉默了片刻,謝遷續道,“也罷,待到了文淵閣,讓內侍送些飯菜來,你先用過,再協同老夫辦工即可!”

    沈溪心想,你這老傢伙總算有點兒良心,請人辦事沒讓人餓着肚子熬一宿。

    到了金水河南岸的文淵閣,沈溪沒發覺裏面有多奢華,普普通通的二層建築,進入閣門後,迎面而來的大堂上豎立着的孔子雕像。雕像左右兩側加起來擺放五張椅子,東三張西二張,卻是閣老的位置。

    雕像前面的香案上,竟然有香燭明滅,可見有專人負責供奉孔聖。

    環首四顧,文淵閣的殿門、牆壁、窗户以及陳設都顯得老舊不堪,與其大明最高衙門的地位並不相符。

    大廳兩側各有一個走廊,西側的走廊通向制敕房,東面的走廊通向誥敕房。孔子雕像東側有個月門,月門進去是一個小廳,小廳裏同樣擺放五張椅子,椅子前面設有茶几,但上面茶壺、茶碗一概沒有。

    小廳靠南的位置擺着幾個書架,架子上擺着一些卷宗。北方又是一道月門,月門往裏走則是一個幽靜的院子,五間廂房並排而立,這裏便是大明閣臣辦公之所。

    廂房的門口,均設有長條靠背座椅,供平日前來辦事的大臣坐。

    沈溪跟隨在謝遷身後,進入第一間廂房,發現這房子也有內外兩進,外間呈書房打扮,書架上擺放許多典籍。外間與內間之間,有門簾隔離,此時簾子拉了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到內間的擺設,三張書桌,三張椅子,裏側靠牆的位置有一排書櫃,另一側則是幾扇窗户,這便是內閣大學士辦事之所。

    以往內閣人員多的時候,大家分別在各自的值房辦公,但弘治朝中期後只剩下三位閣臣,其中兩位還經常請假,於是三人便把辦公場所湊在了一起,這樣既方便討論,又顯得熱鬧一些。

    在這個院子的後面,還有一個偏院,裏面有裝飾豪華的客房,那兒便是內閣大學士平日休息的地方,通常中午飯後或者是值夜困頓了,便到偏院休息,如果遇到軍國大事,內侍會前往把人叫醒,耽誤不了公事。

    沈溪第一次光顧內閣大學士辦公的所在,給他的印象,明明擁有宰相的權限,但大學士辦公之所卻是如此儉樸,或許是因為辦公衙所在皇宮大內,為了表示對皇帝的尊重,閣臣有意識地不讓自己辦公和休息的地方太過浮華。

    佈置簡單,也是為了皇帝過來視察時知道幾位閣臣辛苦,感念功勞。

    謝遷直接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內侍跟着進來,謝遷交待道:“沈翰林今日前來問詢老夫關於宮廷祈福禮儀之事,誤了出宮時辰,今日在這裏借宿一宿,且先準備兩份餐點,另外晚上多備一些熱水!”

    “是,謝閣部!”

    內侍領命而去,謝遷坐下來,先扭了扭胳膊,這才拿起桌案上的黑色毛筆,道,“記得,你所寫意見,都用條子夾在奏本的下緣,如此老夫明日看起來方便一些。”

    沈溪點頭會意,但謝遷坐着他只能站在一旁,始終有些彆扭。謝遷抬頭打量沈溪一眼,道:“你自己找地方坐,旁邊辦公桌後的椅子,你可以搬過來,但記得明日離開前放歸原處。老夫暫時用不着你,你在旁邊自己翻看奏本,待夜深後,再來接替老夫!”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承認是我“接替”你批閲奏本,那還説什麼提出意見供你參考,簡直是欲蓋彌彰。

    沈溪不願揭破謝遷,他知道謝遷最好面子,其實謝遷巴不得一晚上都由沈溪來代替他坐那位子,可畢竟在二更天前,內侍偶爾會過來,謝遷定要裝作一切事都是他自己來完成的假象。

    不多久,內侍送來晚飯。

    一共兩份,謝遷是南方人,以米飯為主,三個菜,一葷二素,其中葷菜是蘇浙名菜紅燒獅子頭,就着米飯吃非常開胃,畢竟這是出自皇宮的御膳房,可以説跟皇帝吃同一個廚子炒出來的菜,味道當然不是普通民家菜餚可比。

    謝遷對內侍道:“將這幾日羈押的奏本、題本一次都搬過來。”

    等幾名內侍將奏本搬到值房,足足有三口箱子,沈溪在旁邊大致看了一下,估計至少有四五百本奏本。

    謝遷道:“今晚老夫跟沈翰林有話説,你們不用過來打攪了!”

    “是!”

    謝遷又道:“若通政使司再有奏本、題本過來,一律截留,邊關加急公文除外!”

    “是!”

    內侍點頭應是就退出值房,離開院子的時候還順手將院門關好。

    見左右無人,謝遷打了個哈欠:“你先找些奏本來看,餓的話只管進食,老夫回去前用過,要是半夜裏餓了,你便將老夫那份吃了便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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