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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七章 夜宿刺桐港

    沈溪態度明確,一番話下來,義正辭嚴,擲地有聲,總結起來就一點,想讓我隨你聯名上奏,門都沒有。

    你有本事就偽造我的簽名,看看到頭來誰死得慘?

    本來只是到泉州駐留一天稍作休整,如今看起來這地方一日都不能多待,明天早晨就得上路,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吳晟被沈溪這番話説得愣住了,思索一下,沈溪邏輯嚴密,無可辯駁,但他也清楚這不過是沈溪在找藉口。

    “大人,您……”

    吳晟還要繼續勸説,沈溪卻不給他機會,一拍茶几,喝道:“來人,送客!”

    沈溪不想再聽吳晟和泉州士紳説下去,若再傾聽,或許真會到騎虎難下的境地,被迫跟這些人聯名上奏。

    其實市舶司設在哪兒,跟三省總督半點兒關係都沒有,説白了就是佛郎機人的貨物在哪裏卸船又在哪兒進貨的問題,福州城的商家賺錢也是賺,泉州府的老百姓獲利也對沈溪沒什麼影響,反正都是跟大明進行貿易。

    當初朝廷之所以將泉州市舶司遷到福州,除了福州是福建布政使司所在地外,還因為福州有着閩江的便利,水路運輸條件比之泉州要好許多。

    閩省山嶽縱橫,陸路比較起來就沒多少差別了。

    吳晟臉上全都是失望之色,但見沈溪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只能起身告辭,帶着泉州府的士紳離開。

    恰逢日落時分,沈溪心情不佳。

    本來睡得正香,卻被這些人的到來打攪,又是找人聯名上奏這種糟心事,換誰也覺得窩火。

    沈溪做好來日一早帶兵馬離開的準備,就算官兵有意見,總歸也就多熬上幾日,等到了福州城多休整幾日便罷。

    自從泉州到福州,道路相對平順,不用擔心盜匪侵襲,就算有小股流寇,聽説官軍到來也早就望風而逃。

    沈溪從官驛大廳出來,荊越站在後院門前,有些不解地問沈溪:“大人,泉州府請您聯名上奏,將市舶司遷回泉州,此乃大好事,您為何不應允?”

    沈溪瞪了他一眼:“你是泉州人嗎?”

    荊越一怔,隨即搖頭。

    沈溪沒好氣地説道:“既不是泉州人,就少説些不合身份的話。朝廷將市舶司設在何處,是軍隊應該干涉的嗎?再者説了,你怎知市舶司設在泉州是好事?難道設在福州,對你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所影響?”

    荊越仔細一想,市舶司設在哪兒,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只是覺得現在職位比以前高了,責任心隨之高熾,適時地發表一下對政務的看法,説明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以求他人斧正。但沈溪上來就給了他一記悶棍,告誡他安分守己。

    市舶司的設置不涉及沈溪自己的切身利益,根本就沒必要代為出頭。別以為山高皇帝遠,不管是鎮守太監還是錦衣衞,又或者是監察御史,總歸有人風聞言事,情況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京城,為皇帝所知。

    沈溪擺擺手道:“今晚大軍不在城中過夜,趁天黑關門之前,全體出城開往刺桐港,與水軍一同紮營……明早全軍出發,北上福州!”

    “大人,將士們得知休整一日,這會兒都在晾曬被褥,衣服洗了尚未乾透,就這麼開拔……”荊越滿臉為難之色,因為他自己的衣服也才剛洗好掛起,馬上收攏起來,難以攜帶不説,明天早上衣服也很難曬乾。

    沈溪沒有跟荊越過多廢話,他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剿匪大軍路經泉州府城,兩邊相安無事還好,一旦雙方發生利益衝突,無論手下兵馬有多強橫,無論沈溪自己有多大自信地方不敢亂來,但最好還是即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領兵在外,就算是軍民間有小小的衝突,也會被認為是軍隊擾民,御史言官就會彈劾統兵大將,最終落入地頭蛇的陰謀算計中。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惹不起躲得起,跟你們斤斤計較純屬浪費時間,還不如走為上策,等到了福州城多休息幾日,休息完畢早點殺到閩北和浙東南盜寇盤踞地開戰,早些結束戰事,好早點兒回家陪老婆孩子。

    荊越沒轍,只能前去傳達沈溪的意思。

    沈溪打定主意要出城,可沒人敢阻攔,就算泉州知府吳晟要設一些圈套給沈溪製造麻煩,也要等他回去跟幕僚、屬官和士紳商議好,沈溪嗅到風聲不對馬上就出發,府衙那邊完全是措手不及。

    沈溪沒有騎馬,而是乘坐馬車出城。幾千人的隊伍拉得很長,等馬車過了城門洞後,沈溪才拉開窗簾往外看了一下。

    這地方對沈溪來説非常熟悉,當年打完佛郎機人,他就是帶着俘虜和繳獲,從這個城門回城。一轉眼三年過去,在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情,物是人非,林黛和謝恆奴相繼進門,長子沈平誕生,惠娘遭災被他救出來跟了他,甚至他還去西北死裏逃生走了一遭……

    “大人,城裏好像有人追出來了,如何應對?”荊越勒轉馬頭,到了沈溪的馬車旁,朝車窗位置説了一句。

    沈溪從窗口往外看了看,果然城門方向有快馬跟隨而出,只有區區兩騎。沈溪道:“叫人攔下,問明情由,過來通稟!”

    “是,大人。”

    荊越親自帶人前去,過了半晌,荊越重新騎馬追上來,“大人,是泉州府衙的人,他們説吳知府在府衙為您設宴接風,不明白您為何突然出城。”

    沈溪道:“某統兵在外,一切以軍務優先,不得滋擾地方……派人去知會一聲,就説本官謝過吳知府好意,但平匪之事刻不容緩,本官時刻留意泉州地方匪患,一有變化,隨時出兵鎮壓,決不留情!”

    荊越莫名其妙:“大人,之前不是説過了嗎,這泉州地方根本就沒有大批盜匪,為何……”

    沈溪冷目相向。

    荊越缺乏政治頭腦,其實沈溪説這番話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説明泉州地方有匪患,而是警告吳晟別動歪腦筋,三軍不是不敢對泉州地方官府動手,真要觸怒沈溪,只要一句“平匪”,他就能接管地方防務,隨便説一句吳晟跟匪寇有牽連,來個先斬後奏,地方官府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照本官的話去通傳!”沈溪道。

    “是,大人。”

    荊越悻悻而去,跟在沈溪身邊越久他越發現腦子不夠用,好在沈溪現在跟他一樣,一門心思建功立業,荊越也就省去動腦子想這麼做有何意義。

    ……

    ……

    沈溪當晚駐紮在刺桐港,一方面是將海陸兩路人馬集合一起,避免船隊和陸路兵馬分散,同時以防不測。

    但這種不測,只是沈溪心懷警惕。

    以吳晟那年邁體衰的模樣,動一點歪心思恭維一番,讓沈溪與他一同聯名上奏尚可,鼓動士紳百姓與官軍對抗他卻如何也不敢。

    但就算吳晟沒膽,沈溪也要防備別人可能會藉機挑唆生事,這裏是張濂餘黨所在的地方,當初沈溪懲辦的只有張濂,與張濂利益相關的人不在少數。

    當晚,沈溪在中軍大帳秉燭看公文,有人通報,説“蔡鎮守”派人來見。

    “蔡鎮守?”

    沈溪仔細想了想,才想起所謂的“蔡鎮守”是永寧衞鎮守太監蔡林。

    當初沈溪奉旨南下,從泉州府返鄉後不久又從汀州殺了個回馬槍,利用泉州衞指揮使王禾的兵馬,將知府張濂等人拿下,蔡林那會兒還眼巴巴跑來幫張濂脱罪。後來沈溪才知曉,蔡太監根本不是幫張濂説話,而是怕惹火燒身,在被沈溪威逼利誘後,蔡太監立即倒向沈溪,甚至在張濂的罪狀上畫押坐實,落井下石。

    在那以後,王禾高升去了湖廣都指揮使司擔任都指揮同知,前途不可限量,蔡林則憋屈得緊,他一個老太監,大字不識一個,再加上與佛郎機人一戰中永寧衞根本未出兵,寸功未得,以至於蔡林現在還窩在永寧衞這偏僻之地。

    蔡林來給沈溪送禮,一方面是為了表示親近,二來則是想讓沈溪幫忙,讓他可以調回京城,或者是去一些相對富庶的地方。

    “大人,信使在外面,要不要接見?”

    荊越請示道,此時沈溪正在看蔡林的來信。

    蔡林不敢親自來見沈溪,這跟當初他急着到泉州衞聲討沈溪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那時蔡太監把沈溪當作是一個亂來的毛頭小子,站在一個上官的立場上想治沈溪的罪。可現在情況卻截然相反,沈溪變成了上官,對於上官途經自己的鎮守地,蔡太監不敢擅離職守避免被人做文章,只能眼巴巴寫信來,順帶送上“薄禮”,以求能得到沈溪賜見。

    就算沈溪不見,也希望請沈溪這個“故人”幫他多美言幾句。

    沈溪看完信後微微搖頭。蔡林識字不多,寫不出完整的信函,只有請人按照他的轉述寫成,如此這種信就不再是普通的私人信件,而成為公函……蔡林怎麼敢在公函中公然提到行賄和請託之事?

    “信使不見罷!”

    沈溪吩咐道,“讓信使替本官帶一句話回去,告之蔡鎮守,朝廷體念他鎮守一方的辛苦,本官平息東南匪寇之日,將在功勞簿上記他一筆。”

    空頭許諾,沈溪並沒説得多詳細,功勞簿上的一筆,似乎很重要,但不過是隨手為之。沿途衞所長官和鎮守太監,人人有份,均不落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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