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錢糧準備基本就緒,沈溪的差事愈發輕鬆,不需要到衙門點卯坐班,也不需要跟以前一樣站着給熊孩子講課,日上三竿到官驛那邊走一圈,如果有來往的公文就看看,沒有的話就直接回家,一天差事就算完成。
讓沈溪付出精力和汗水的,卻是在他擺弄的那些番薯苗。
嶺南的農曆二月,氣温急速回升,但玉米生長期內要求温暖多雨,沈溪手頭的玉米種子不多,不敢胡亂播種,倒是番薯成活率高且對氣温環境沒有太過苛刻的要求,沈溪在春節後的這段時間,便忙着番薯的栽培。
沈溪選擇三月初六出兵,也是考慮到開春後把番薯和玉米都種上,出征獲得軍功的同時,等歸來時玉米和番薯差不多便成熟了,一年栽種兩茬,弘治十七年就可以在東南三省大規模推廣。
在培育新作物的同時,沈溪開始組建自己的情報機構。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沈溪如今手頭不缺錢糧,尤其是在陸珩到任廣州後,錢糧調度都不需要他費心。
沈溪現在要的是一套嚴密的情報機構,不但能調查閩、粵等地的匪寇情況,還能根據他的需要,準確地掌握府、縣各級衙門的施政得失,百姓的擁護情況以及物價的漲跌趨勢等等。
既然要把東南三省經營為自己的“後花園”,僅僅獲得管轄權不夠,連皇帝都知道派巡察御史到各省各道巡聽風聞,又有鎮守太監充當耳目,他沒理由偏聽偏信地方官的奏報,做一個閉目塞聽的長官。
組建情報機構,不能從明面上來,當初玉娘在汀州府調查情報的方式就很好。
沈溪組建情報機構基本與以前一樣,採用商業體系,開辦商鋪或者經營酒肆茶樓,靠三山五嶽的人來為自己收集消息,宋小城負責閩省的情報,惠娘和李衿負責粵省,至於桂省那邊商業暫時涉及不到,可以慢慢發展。
這些情報最初會顯得混雜,沒有條理和針對性,不過沈溪相信,只要有專人加以梳理分析,每天彙總並從中歸納要點,以後他足不出門就知道三省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套體系會隨着商業的鋪開而擴大,情報人員熟能生巧,慢慢就不需要他多操心。
“……相公,娘不肯回去,反倒想把爹和家裏的一些叔伯接過來,幫相公做事,説這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妾身不敢拿主意,只好來跟您説了。”
謝韻兒每天操心家事,主要是擔心周氏鬧出亂子不好收拾,婆婆那邊一有風吹草動,她回頭就告訴沈溪。
婆婆再潑辣,有疼惜體諒自己的丈夫就好。
沈溪年前就想把周氏送回寧化縣,可那時畢竟快新年了,正是闔家歡聚的日子,把老孃送走不合適,他也就忍住了。
結果到了二月初,周氏還賴在廣州府,明知道道丈夫在老家不肯過來,她居然不管不顧,其實已經算是不遵婦道。
謝韻兒口中的“叔伯”,並非沈家明字輩的人,而是永字輩,屬於謝韻兒的“小叔子”和“大伯哥”,丈夫的同輩兄弟。
沈溪之前有過規劃,讓沈家人幫他做事,但沈家同輩中,只有沈永卓和沈元是讀書人,其他人都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來廣州也派不上大用場,讓沈溪覺得難以安排。
但二房的五郎沈永祺,他倒是可以調過來,除此之外他想到一個人,就是汀州府的小表弟楊文招。
叫沈永祺來是為了兑現對沈明有的承諾,而楊文招全因小時候的交情。當初的傻表弟楊文招如今已經十六歲,楊文招不是讀書的材料,幫家裏打理生意笨手笨腳,聽周氏説他經常被父母喝斥,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沈溪現在已經開衙,需要“自己人”幫忙。
“我這就寫信回汀州,具體事情交給我來安排。”沈溪道,“不過把娘送回寧化,刻不容緩。”
謝韻兒有些為難:“此事恐怕要相公親自跟娘説。”
沈溪沒有猶豫,當即前往周氏住的東廂房,剛把自己的意思挑明,周氏立馬就要動手打人了:
“你個小兔崽子,現在當了官,娘都不要了是嗎?説給你弟弟找先生,現在都沒找來,還要把我們娘仨送回汀州府,你就沒想過我們回去要過什麼苦日子……”
沈溪道:“娘,沒讓您回去過苦日子,兒準備給您一千兩銀子用度。小弟和小妹就留在廣州府,讓韻兒帶着他們。回頭孩兒就給他們找先生。”
“你就會説回頭回頭,本來説年後就找來,人在哪兒?”周氏生氣地問道。
沈溪當初設想的是,既然夏寬不肯做他的幕僚,就讓夏寬來教沈運和沈亦兒讀書認字,雖説大材小用,可他畢竟找到一個繼續接濟夏寬的理由。
可夏寬始終走不開,需要留在家中照顧老孃,事情就此耽擱下來了,沈溪讓謝韻兒平日在家教沈運和沈亦兒認字,當是啓蒙,回頭先生來了不至於從頭學起。既是認字,誰教不一樣?
周氏氣呼呼的,突然好像記起什麼來,問道:“臭小子,你剛才説……給老孃多少銀子?”
沈溪正色道:“一千兩。”
周氏掐着指頭一算,眼睛頓時瞪了起來,問道:“你一年的俸祿不到二百兩,哪裏來的一千兩銀子?”
沈溪道:“銀子何處來的,娘不用操心,孩兒這不是讓宋六哥他們在福州打理生意麼?只要娘肯回去,一千兩會跟娘一起送到寧化縣,娘是自己用也好,或者留作打理沈家也罷,孩兒不干涉。”
周氏罵道:“當娘沒見過銀子是嗎?一千兩……真有一千兩,我留在廣州府作甚?那沒良心的在家裏被他兄嫂欺負,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
一氣之下來投奔兒子,現在兒子給了她銀子,她就想回去風光一把。
沈溪道:“娘,您若是回去的話,幫孩兒帶一封信,孩兒想把五哥和文招表弟叫出來做事,雖然孩兒的衙門不大,但總算有些差事,若娘有中意之人,回去後可跟家裏人説。”
“當真?”
周氏之前死活不肯回寧化縣,但此時她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家去顯擺了。
周氏最大的憑仗,是兒子中了狀元當了官,讓她風光無比。但一時間的風光後,她發現並沒有得到別人太多的尊重和巴結,全因兒子年歲小,沒自己的衙門,也就沒實權,別人指望不上。
這次回鄉,她本來想招搖一下,但兒子做的督撫到底是多大的官,她沒什麼概念,等她親自來一趟廣州,總算明白了,東南三省數她兒子官最大,就連寧化知縣也歸兒子管,現在若是帶着兒子的授權,回去把親族的人都調來跟兒子做事,別人都要仰她的鼻息,她就可以徹底揚眉吐氣。
沈溪點頭道:“娘只管回去説便是。”
周氏喜不自勝,搓着手半晌都在嘀咕,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旁邊謝韻兒則目光迷離地望着沈溪,心想還是自家相公有本事,連這麼難對付的婆婆,也能收拾得這麼服服帖帖。
周氏突然有些為難,帶着商量的口吻,支吾道:“憨娃兒……你還有兩個舅舅,其實你小時候見過,本來你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經病逝好些年,兩家沒啥聯繫了……你看看能否讓你兩個舅舅家的人,找一兩個機靈點兒的,過來幫你做事?”
周氏很少提及孃家人,也是當初她跟沈明鈞有點類似於“自由戀愛”,加上週氏父母早亡,長兄為父,她的兄長想把她送去大户人家做小妾,結果她就跟沈明鈞“私奔”,她的兩個兄長上門鬧事差點讓沈家吃官司,從那之後周氏對孃家一直有怨言。
現在情況不同了,兒子有本事,到底是姓周的,要讓自己的侄子跟着風光一下,算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孃和周家列祖列宗。
爹啊娘啊,你們生個閨女一點不比生兒子差,你們看看,你們閨女能讓周家光宗耀祖!
沈溪笑道:“一切都照孃的意思,恰好衙門裏缺一些人手。”
“好,好。”
周氏高興得直抹眼淚,“虧老孃沒白疼你,你個臭小子,當官這麼幾年總算老孃看到福廕,老孃此番回去見了你那兩個舅舅看怎麼罵他們,當初還説我嫁錯郞……嫁是嫁錯了,奈何能生好兒子啊。那沒良心的不知道有沒有想我……”
刀子嘴,豆腐心,説的就是周氏這樣的女人,恨孃家人恨了半輩子,對丈夫和兒子也是數落謾罵半輩子,可她心中始終割捨不下這份感情,説到底是她沒文化沒見識,不懂得如何表達情感。
周氏道:“憨娃兒,快幫娘收拾收拾,娘要回寧化……你説的一千兩銀子,可不能食言,去見你姑姑時我還想在汀州給你孫姨立個衣冠冢,可惜沒把她的墳遷回來……憨娃兒,你可要善待小丫,那是你孫姨最後的希望。”
沈溪本來挺高興的,但聽到老孃提起惠娘,心情就不怎麼好了。
惠娘活着的事情,他鐵定不能跟家裏人説,讓世人都以為惠娘死了,對他和惠娘來説才是解脱。
再則,如今惠娘有了他的親骨肉,已經從陸家婦變成沈家婦,他寧可讓惠娘跟以前的陸門孫氏徹底斷絕關係。
“娘,您想怎樣便怎樣,孩兒這就讓人給您準備銀子,不知娘幾時出發?”沈溪問道。
“你小子回頭就要出征,娘放心不下,早點兒走算了。憨娃兒,家裏的事沒我照應,你能應付得過來嗎?”
周氏一副自己很重要的模樣,卻不知她在這個家只會添亂。
謝韻兒笑道:“娘放心好了,這個家不是還有兒媳在嗎?黛兒和君兒,也會幫妾身打理家事,照顧好相公,讓相公無後顧之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