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將王弘、費暄和馮遇等人相繼扣押,顯得有恃無恐,卻讓玉娘和江櫟唯感覺事情大大不妙。
這到底是福建布政使司的地頭,沈溪頂着一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名頭,跟地頭蛇相鬥,在他們看來,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江櫟唯已在想辦法脱身,或者乾脆把沈溪“綁”出福州城,押送到梧州城上任,那此次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玉娘對沈溪倒有幾分自信,這源自於她對沈溪的瞭解,她知道,沈溪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以往比這更困難的情況,沈溪都能坦然面對並順利度過難關。
在榆溪時,沈溪面對數萬韃靼騎兵都未曾退卻,更何況今日面對的只是一羣迂腐不堪、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
但玉娘知道,韃靼人不可怕,人心的陰險詭詐才是最可懼的。
這些個地頭蛇,坑害的地方百姓比韃靼人還要多,多少人因為他們而流離失所,多少人因為他們妻離子散。
此時的沈溪,卻好像個沒事人一般,正在跟唐寅商量還債和工錢的問題。
“……伯虎兄,你別怪在下斤斤計較,這自古以來欠債還錢便是天經地義之事,在下可是通情達理之人,只要你為我做事,我每月給你開二十五兩銀子的俸祿,四個月後,你就可以償還所有債務,得到自由!”沈溪笑眯眯地説道。
唐寅怒不可遏:“欠債之事純屬子虛烏有,我為何要償還?就算你給二百五十兩,也休想折我志氣,君子豈能為五斗米折腰?”
沈溪拍手道:“説的好,那唐兄可否把之前的酒錢先給結了?”
“……”
唐寅無言以對。
若説欠債的事子虛烏有,這一路上他吃喝用度,可全都出自沈溪供給,就連路上因為他太邋遢,驛站的人捨不得拿被褥給他蓋導致染上風寒,抓藥的錢也是沈溪出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唐寅剛才還號稱不為五斗米折腰,這會兒語氣就沒之前那麼強硬了:“你綁我至此,這筆賬又該如何算?”
“那就不算了,要不這樣,在下這就讓伯虎兄回去,至於欠條的事,本官就不計較了,伯虎兄自便可好?”沈溪笑眯眯地説道。
唐寅暗忖,這都到福州地界了,要回蘇州,起碼要行大半個月,回去這一路的吃喝用度該如何解決?就算不吃不喝,也不能用兩條腿走回去,還要僱傭舟船和馬車,如今他身無分文,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更何況他還是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就沒辦法靠體力賺錢。
唐寅有些發憷,不過嘴上可不服輸,一股氣堵在心口,就算餓死累死在路上也不能折了威風,當下拱手一禮,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
沈溪適時地給唐寅台階下,攔住他道:“伯虎兄何必着急呢?伯虎兄的才學自然是極好的,如今在下遇到一點困難,實在是想得到伯虎兄的幫助,若伯虎兄能施加援手,在下必定厚禮相謝,親自派人送伯虎兄回蘇州。”
唐寅冷哼一聲,擺起臉色,道:“你有何事?”
沈溪心下暗笑,孤傲如斯的唐寅,還不是折服在他一系列手段之下?如果是在蘇州城時開口相求,唐寅必定當場回絕,絕不會跟他南下,因為唐寅重臉面,又因為鬻題案而心有不甘,不想為朝廷謀事,這是唐寅的風骨。
可如今人被綁架到福州,情況便大相徑庭,唐寅知道憑自己的能力回蘇州不現實,不免向現實妥協。
沈溪適當地表現出,他不但當唐伯虎是朋友,而且會玩“陰謀手段”,身邊又有一羣人為他效命,你唐寅如果不從,我可以用各種手段折磨你。
沈溪用上威逼利誘的一套,把唐寅給唬住,再用謙卑的姿態請唐寅幫忙。
唐寅畢竟不是傻子,他就算一身傲骨,但為人處世還是有分寸,稍微琢磨一下,跟沈溪對着幹只會遭罪,打腫臉充胖子的結果便是餓死在返鄉之途,還不如虛以委蛇,等賺點兒盤纏才好回蘇州。
沈溪臉色為難,把如今在福州城的困局一説,唐寅霍然站起,道:“你……你真是害人不淺!”
唐寅本來以為從沈溪身上坑點兒盤纏就可以回鄉,等沈溪説完他才知道,原來他現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因為得罪了福建布政使司的人,他之前跟沈溪住在官驛,福建布政使司的人只會當他們是一夥的,豈會輕易放他回蘇州?
“在下奉皇命前來東南沿海平肅盜匪和倭寇,同時有整頓吏治之責,伯虎兄這句‘害人不淺’從何説起?”沈溪心平氣和地問道。
唐寅氣急敗壞,你害的人分明就是我!
我管你是奉皇命來幹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綁架我到福州城來,往火坑跳還不忘拉我一把。
他不作回答,來回踱步之後,打量沈溪問道:“不怕布政使司派人來搶人?”
“搶人?這倒不怎麼擔心!”沈溪回答,“畢竟這裏是官驛,隨行之中又有廠衞之人,料想布政使司的人斷不至於狗膽包天。”
你現在是在觸及人家最根本的利益,人家有什麼不敢的?不知道這裏山高皇帝遠王法那一套行不通嗎?
唐寅道:“沈大人,是否現在就把人放了,再派人去藩司衙門賠禮,然後動身離開福州,相安無事?”
沈溪笑而不語,那神色好像在説,如果你就這點兒腦子,那我還綁架你做什麼?乾脆外面找個不識字的莽夫,他也能説出跟你同樣的話。
“唐兄或有不知。”
沈溪語氣轉冷,“本官與你一樣,都是出身商賈之家,福建布政使司的人曾與朝中權貴勾連,為一己私慾置王法不顧,竊奪我祖產,與我素有舊怨。就算本官罷手,他們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唐寅聽了心裏直打鼓,好麼,不但有公仇,還有私怨。
你這是有多麼有恃無恐,帶着幾個錦衣衞就敢進福州城,與福建布政使司的人對着幹?
“沈中丞,那我等……連夜出城,如何?”這會兒唐寅感覺背脊發涼,之前他雖然被沈溪綁架,但斷然不至於有身家性命之虞。但現在情況又有所不同,福建布政使司的人要殺人滅口,他這個活口斷無留下的可能。
沈溪嘆了口氣:“就算出得了城,能一口氣出福建地域?”
“直娘賊,這福州城還出不去了?”
唐寅情急之下,直接爆起了粗口。
也是他無緣無故牽扯進沈溪這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跟福建布政使司的仇怨,惹禍上身性命難保,所以大為失態。
沈溪根本就沒有指望唐寅馬上就能想到好主意,當下他滿意地站起身來……不管怎麼説,目的總算達到了。
讓唐寅知道現在跟他在同一條船上,必須共同進退,唐寅就會挖空心思出謀劃策,當然他也要防備唐寅連夜潛逃。
“還要勞煩伯虎兄費神,若是可以化解今日之困境,本官倒不介意免去之前的債務,送唐兄回鄉。”沈溪語氣中帶着幾分真誠。
唐寅心想,這會兒還有心思説之前的欠債,你要送我回鄉,我現在回得去嗎?
沈溪轉身道:“來人,為唐解元準備香湯,沐浴更衣,然後上最好的香茗、酒水和菜餚,不得怠慢!”
以前沈溪給唐寅什麼,唐寅都不肯收,現在唐寅想到自己小命都快被沈溪給害了,就再不用有什麼客氣了:“娘希匹,好久沒洗過澡了,真難受。等洗完澡,什麼狀元紅、女兒紅、杏花村,有什麼好酒通通給老子端上來!”
……
……
夜幕降臨,福州城裏一片安靜。
在汀州商會被連根剷除之後,福州城內訾倩的勢力一家獨大,由於對商家的打擊太狠,城中百業蕭條,臨街店鋪十家有五六家都關着。
以訾倩的能力,根本無法繼承汀州商會的經營模式,就好像沈明有接管沈明鈞的茶肆所帶來的反應一樣,那些原本可以賺得盆滿缽滿的產業,在短短兩年時間內就已沒落,大多閉門歇業。
要不是訾倩靠壟斷那一套,維持城中衣食住行等基本產業,恐怕賺的錢根本就不夠在上貢的同時養活一干打手。就連訾倩手底下的人,也懷念當初汀州商會尚在時,水旱兩路車馬船隻雲集商貿興旺的景象。
那時候就算是跟汀州商會為競爭對手,但卻有足夠的門路讓他們衣食不愁手頭零花銀子大把。
現在,每天累死累活勉強填飽肚子就算是不錯了。
此時訾倩,已得知沈溪抵達福州城的消息。
她剛知曉當初汀州商會少東家成為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督撫東南三省沿海時,心中着實擔心一把,但想到沈溪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在朝中沒什麼根基,而她自己卻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作為靠山,心裏便有了對抗的底氣。
你有本事就來跟我鬥,看最後是你強龍能出頭,還是我地頭蛇把你給活吞了。
當訾倩得知沈溪到福州,跟布政使司衙門發生直面衝突,訾倩只當沈溪復仇心切,已經失去平常心。
“你這是自尋死路,怨不得旁人!”
訾倩心中無比得意,只要殺掉沈溪,她就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用擔心這翰林官將來有出頭之日,會對她展開報復。
訾倩看着旁邊一個老儒生,問道:“林先生,你覺得我們該如何下手?”
訾倩並不是一個實幹的人傑,她比宋喜兒更懂得逢迎上官的技巧,但她做事能力跟宋喜兒有很大差距,她唯一的長處便是善於模仿,當初宋喜兒找一名江浙師爺引為心腹,她也從江浙一代找了一名老儒生回來當智囊,平日有什麼事都會徵詢老儒生的意見。
林師爺道:“當家的,當然是殺人滅口。現在這沈大人人單力孤,正好下手,但若是讓他順利到了任所,待他兵強馬壯回來之日,就是你我覆滅之時。”
“您看,這月黑風高,正是放火燒驛館的最佳時機,把人燒死在裏面,藩司和臬司那邊打聲招呼,報個意外失火,朝廷都不會追究,不是皆大歡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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