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委派江櫟唯和玉娘陪同沈溪南下,雖説是從屬關係,但沈溪卻感覺這二人非常不靠譜。
這兩位都是沒事喜歡惹是生非的主,不給他添麻煩就好了……玉娘或許對他還算恭敬,很多事講究“公事公辦”,但江櫟唯純粹就是包藏禍心,暗中設計陷害他都有好幾回,這種人要是能誠心實意為沈溪辦事,太陽恐怕要打西邊出來了!
此時沈溪已經知曉,朝廷除了派江櫟唯和玉娘保駕護航外,不但再無人力上的幫助,就連物資錢糧也不會提供分毫,他完全就是個空頭欽差,剿匪所用一應資源,必須由他自己來籌措。
如果地方都指揮使司、行都指揮使司,甚至是衞所不配合,連兵馬也要沈溪自己現行招募。
“這差事,真是活見鬼了,你們不如讓我單槍匹馬去把東南沿海的盜匪和倭寇蕩平了,甚至駕着舢板去把東瀛、高麗給滅了!”
沈溪先是怨恨謝遷,但仔細一想,這事其實怪不得謝大學士,人家的本意或許是好的,給他一個歷練證明的機會,更何況人家還把孫女送給他,答應讓小丫頭跟隨一同南下去吃苦受罪……
不過,沈溪就算自己吃苦,也絕不容許謝大千金吃苦。
他吃再多苦都無怨無悔,只要能讓身邊人過上更加安穩舒適的日子。
四月初三,沈溪迎娶謝恆奴過門。
沈府除了要籌備婚事,還要收拾行李,可憐沈明鈞夫婦剛回到京城,又要打道回府,不過周氏的意思很明確,打死不回寧化縣,兒子到哪兒做官,她就帶着小兒子和小女兒去哪兒。
最好是能仰仗兒子的官威,可以讓她在地方上經營一些買賣,品嚐一下做生意背後有人罩着的美好感覺。
“憨娃兒,娘跟你説,也不用你多偏袒,就是拿你的名往那兒一立,小本買賣,看誰敢不買賬?”
周氏得意洋洋地説道:“以前看到那些當官的,我心裏那個羨慕,心想啥時候咱沈家也有個當官的,可惜你那大伯小家子氣,老天爺開眼,沒讓他當成官,不然咱沈家還不知是啥模樣呢……”
沈溪對於周氏囉哩囉唆略有些不耐煩,但為了孝道,他還是要裝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沈家一大家子離開京城,狗皮膏藥店將交給雲伯打理,朱起會跟朱山一同南下,小玉也會跟隨,但紅兒和綠兒身子單薄,留在京城看家。
沈溪現在無論到哪裏做官,京城府邸都會留人照看,這裏算是他在這個時代的“根”。
畢竟沈溪志在朝堂,離開京城,他總有一天還是會回來,那時或者就會頂着天子之師的名頭,大有作為。
宋小城和馬九把京城的人手和家當清點了一下,連同以前收編的周胖子的勢力,弟兄一共剩下一百五六十人,銀子尚有三千餘兩。
按照一個弟兄一年二兩到四兩左右的薪資,光是人手開銷,都會顯得捉襟見肘,沈溪還要把部分銀錢拿出來交給惠娘、李衿來作為商業啓動資金。
這邊車馬幫弟兄,不能調給惠娘和李衿使喚,主要是為了防止惠孃的身份泄露。等到了廣東後,她們需要重新招攬一批人手。
沈溪光是為銀子之事,就傷透了腦筋。
謝韻兒見沈溪徹夜都在算賬,體諒地提議:“相公,不行的話,把老宅賣了,再把鋪子盤出去,或許能籌措一些銀錢出來。”
面對妻子的善解人意,沈溪卻不能作出這種自損的事情來,搖頭道:“韻兒,為夫現在是為陛下做事,為朝廷蕩平倭寇和盜匪,哪裏有自掏腰包的道理?”
“可是相公,若是能順利完成差事,不也有利於相公日後加官進爵?”
謝韻兒想法很簡單,只要丈夫未來官運亨通,就算謝家老宅和店鋪得而復失也在所不辭。
嫁出去的女兒,已經把立場完全放在丈夫身上,尤其是有了孩子後,對於孃家那邊的利益已經看的不是很重。畢竟是沈溪帶給她穩定的生活,帶給她家庭的温暖,還帶給她誥命宜人的榮耀。
沈溪笑了笑,道:“為夫年紀輕輕就已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你指望朝廷給我如何加官進爵?等為夫將來回到京城,怕是沒有正三品的官做,要重新到詹事府擔任正五品的東宮講官……”
京官外調,尤其是翰林官外調,普遍是加三到五級,委以重任。但地方官調到京城,基本是平級或者降級使用。
就好像當初高明城,他作為河南巡撫,負責治理漕運、河道,官居二品,比沈溪如今的地位還要尊崇,可奉調回京後,卻是連降數級,直到把銀子捐給張氏兄弟討好弘治皇帝,才勉強以從三品代户部侍郎。
地方官看起來權傾一方,但在大明,地位遠比不上京官。
當初沈溪不過是六品的翰林官,往泉州地方,張濂就對他恭恭敬敬,那張濂可是正四品的泉州知府,在地方上要官威有官威,要勢力有勢力,若非沈溪頂着翰林官頭銜,就算是朝廷欽差,張濂也完全可以忽略他。
……
……
四月初三,天氣陰沉。
這天天剛亮,沈家狀元府邸內外便張燈掛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但院子裏卻沒擺酒宴,酒宴設在老宅那邊。
沈溪迎娶謝恆奴進門,要先與謝恆奴去老宅給沈明鈞夫婦行禮,然後才能帶着謝恆奴回府。
這年頭,男人迎親要走兩個地方的人可不多見,主要是男人在成婚時已經立業的人很少,年紀輕輕才十五六歲,年歲大一點的也不過十七八,基本都是啃老一族,再加上這個時代分家是罪過,以至於都是大家族聚居一塊兒,迎了新娘進門也是跟老人一起住,以便盡孝道。
可沈溪不同,沈溪年方十六,兒子都有了,迎娶的並非正室,而是第二房小妾。
沈溪有御賜的府邸,沈明鈞夫婦在京城有謝家老宅作為居所,沈溪就不得不先去盡孝道叩拜高堂,然後才能帶着小妾回府,過自己的小日子。
沈溪納妾,本來是京城的一樁不起眼的小事,但因沈溪突然高升為右副都御史,再加上迎娶的還是閣老家的嫡長孫女,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這狀元郎夠可以,十三歲中狀元,十六歲官居正三品,再發展幾年,指不定就是尚書、閣部,更狠的是連一向以摳門和能説會道著稱的謝閣老,居然捨得把孫女嫁給他,做的還不是正妻。
連堂堂閣老都拉攏之人,那必定不簡單。
看看弘治皇帝對沈溪的重用就知道了,東宮講官、日講官,如今直接為閩粵之地的督撫大臣,不管別人去不去恭賀,我們一定要儘儘心意,就算不去飲宴,也要讓人把禮物送到。
一清早,沈家大門打開,來送禮的人就排起了長龍。
京城的達官顯貴,無論官大官小,無論是六部還是寺司衙門,又或者是翰林官,跟沈溪認識不認識都把禮物送了過來,光是登記的禮單紅紙就列了滿滿幾十頁。
周氏穿着大紅襖過來,見到禮物樂開花,趕緊道:“憨娃兒,趁着還沒離京,乾脆把小丫和小文也迎娶進門,再多收幾次禮……”
這話説出來只會讓人笑話,見錢眼開大概説的就是周氏這樣沒文化又貪心的婦人。
謝韻兒趕緊解釋:“娘,相公這次迎娶的是閣老家的千金,這才有這麼多人送禮,若是迎娶曦兒和小文,就沒這麼隆重了。”
“那多可惜?要不咱到了地方,再辦次婚宴。這京城的人都給咱送禮,那些地方官更要巴結你,指不定他們送的禮更重……”
周氏跟着惠娘做了幾年生意,對於官場請託送禮那一套了解深刻,以前她破費了多少銀子在節慶婚喪送禮上,現在她就想討回幾倍的禮,以求心安。
沈溪沒好氣道:“娘,你這是讓孩兒當貪官?”
周氏啐道:“什麼貪官好官的,不就是個名聲嗎?別人説你貪就貪,説是廉就廉,這年頭當官哪有不收禮的?如果收禮就算是貪,天下間最貪的是皇帝老兒才是……”
也是兒子當了正三品的督撫大員,周氏自己還得了誥命,説話都硬氣不少,居然敢誹謗皇帝。
謝韻兒嚇得不輕,四下看了看,確定只有府里人聽到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沒人會去瞎傳,才趕緊小聲提醒婆婆,有些話可不能亂説。
周氏這個時候也意識到自己説得不妥,見兒媳緊張的樣子,不由也跟着四處看看,然後吐了吐舌頭便不再言語。
“姑爺姑爺,您還不快些準備,馬上就要到吉時,得出發去謝府迎親了。”
媒婆進來,諂媚地笑着,嘴上連聲催促,“老夫人,您也該回府等着姑爺和新夫人過去給您敬茶。”
周氏沒好氣地擺擺手:“知道了,真麻煩,又不是第一次迎新娘子進門……還是我兒媳最聽話。”
都説婆婆和兒媳是天生的冤家,以周氏的潑辣和任性,偏偏跟她的兒媳婦謝韻兒關係融洽,別説是矛盾,就連暗中的數落都基本沒有。
這全仰仗沈溪如今官位晉升,在家中地位尊崇,周氏不看僧面看佛面,為了兒子將來仕途順利也不能作出有損婆媳關係的事情。當然,這也跟周氏和謝韻兒曾一同做生意,是“好姐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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