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堂課,沈溪不需要教太多東西。
學識上的內容,教再多都是白搭,熊孩子將來問題的根源不在他的受教育程度,而在於他貪玩和任人唯親的性格。
但朱厚照算是個十足的帝王胚子,至少他把軍權把握得很緊,他能成就劉瑾,但劉瑾卻並未威脅到皇權,朱厚照剷除劉瑾可以説是輕而易舉。
既然不能教你如何成就大業,索性就先教你怎麼玩。
未來的道路很漫長,現在最需要維繫的便是師生的親密度……我無法改變你的性格,只好影響你成為帝王后的施政道路。
到底東宮講師是沈溪做了近三年的差事,等到他卸任時,竟然感覺有幾分不捨。
兩世為人,把青春都奉獻給教育事業,上輩子算是育英才,而這輩子就完全是在哄熊孩子玩,不是傳業授道,而是經營關係。
回頭想想,自己這先生做得還真失敗。
回到詹事府,把講案放下,沈溪在京城的差事差不多就算是完成了。
沈溪正在收拾東西,謝遷不知為何竟然來到詹事府,但他過來並不是跟沈溪商量撥錢糧或鹽引之事,而是商量謝恆奴的婚事。
“……你小子,幾時迎娶我孫女?”謝遷語氣不善。
沈溪驚訝地問道:“閣老,不是定好初三迎親麼?莫不是……”他突然想起來,這些天謝遷為了躲他,連家都沒回。謝遷把謝恆奴的婚事交給兒子謝丕負責,談婚論嫁之事,基本都由謝丕出面。
“初三。”
謝遷琢磨了一下,“初三就初三吧,無須太過隆重,老夫便不過去了。待你從閩粵之地回來,那時老夫指不定是否還留在京城,如果不在的話,你一定要記得帶我孫女回餘姚看看……”
謝遷這會兒已經在為他致仕回鄉做打算,進入知天命的年歲後,人們通常對於親情越發重視,把謝恆奴嫁給沈溪,雖然是孫女自己的選擇,但謝遷卻覺得有所虧待,因為謝恆奴嫁進沈家是給沈溪做妾。
“學生明白……閣老,關於兩廣鹽政……”
“什麼鹽政,你只需平息盜匪和倭寇,至於整頓吏治、鹽務和地方行政,少去摻和!真把自己當成封疆大吏了?”
謝遷帶着幾分惱火,“你小子,到哪兒都惹事,先警告你一句,若是再捅出什麼婁子,別指望老夫為你進言。就這樣吧!”
謝遷過來一趟,除了説謝恆奴的婚事,就是恐嚇沈溪,然後就拍拍屁股走人。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也知道把我推出去是多麼不負責任,連孫女的婚事都不參加,你是得有多心虛?
沈溪本想在鹽引上做文章,但暫時拿不到朝廷的授權,只能自己想辦法。
銀子雖然不會憑空變出來,但可以想辦法賺取。
沈溪當年和惠娘一手構建的商業帝國,如今已冰封瓦解,他如今在官場沒有太多人脈,想要崛起,沒有人力,就需要有財力支援。
之前沈溪想過重建商業帝國,但因京城並非太平之地,就算重建也很可能為他人做嫁衣裳。
如今外調兩廣,反倒是沈溪重建商業帝國的好機會,有惠娘這樣一個有經營頭腦的女強人,但還需要一個幫手,絕不是周氏這樣只會給惠娘掣肘的人,沈溪身邊也有一個現成的人選,就是李家二小姐李衿。
這就好像是一筆投資,惠娘和李衿都是死過一次的人,她們原本的身份都已丟失,連生命和處置權都掌握在沈溪手上,根本不用擔心她們會背叛。
天下間,似乎沒有誰比她們更適合做幫手。
既然謝遷已經明確態度不會施加援手,沈溪就得儘快展開自己的計劃,需要跟惠娘和李衿打招呼,帶她們一起去嶺南,而且要秘密行動,不能讓人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
李衿那邊好説,本來就是被沈溪當作外宅養的女人,李衿根本就不敢奢求能重新經商,沈溪也沒跟她細説南下的細節,她只是得知沈溪外調兩廣,而且貴為地方督撫,手上的權力比以前更大了,那她就越發逃不出沈溪的掌控。
到這會兒,李衿已經屈從於命運,不願再作任何掙扎和反抗。
但惠娘那邊卻有許多顧慮,就算委身給沈溪,惠娘仍舊有自己獨立的思想。
“……妾身,不敢拋頭露面,閩粵之地……有許多人認得妾身……”
惠娘不想回福建,因為她怕見到以前的人,她更願意接受原來的自己已經死去了,留在京城,就算當沈溪的外宅,為沈溪生兒育女,也好過於回去見到熟人,讓自己顏面無存,無地自容。
沈溪道:“你儘管放心,等到了地方後,就算背後的大掌櫃是你,也無須拋頭露面。會有人幫你。”
“是誰?”
惠娘望着沈溪,鼓起勇氣問道,“是……原來商會的人嗎?”
惠娘很擔心沈溪把宋小城、馬九等人叫來幫她,那等於是把她還活着的事泄露出去。
沈溪搖頭:“是一個女人,跟你一樣,死過一次。你儘管放心吧,我會保護你,同時也會對你的身份進行嚴格的保密,只要你不願意,沒人知道你是誰。”
惠娘低下頭,看得出她很不情願,但她如今沒有選擇的權力。
沈溪要去兩廣節制軍政事務,她作為沈溪的女人,必然要跟着一起去,那過去之後如何安置將是個問題,現在沈溪讓她去幫忙打理商業,讓她接手以前熟悉的營生,反倒能讓她心靈找到寄託,人生也會有新的目標。
我不再是個沒用只會生孩子的女人,而是能賺錢幫到他的賢內助。
“一路上,我會找人為你們打點,你以後就以男裝示人吧。”沈溪道,“你跟她的關係,對外可以宣稱是兄弟。”
讓兩個女人主持商業,看起來有些不切實際,畢竟惠娘和李衿沒有任何威望,就算有他這個地方督撫暗中支持,她們也無法跟地方那些大男子思想根深蒂固的商賈打交道,但若是讓她們以男子的身份來做事,便會容易許多。
沈溪不會讓惠娘招搖撞市,跟商賈面對面談生意,要麼讓李衿去,要麼讓僱請的掌櫃去。沈溪之所以會用惠娘和李衿,是因為她們有經商的頭腦,還有對他的忠誠,而不是看重她們與人交際的能力,那些事完全可以交給那些請來的老成持重的掌櫃去做。
……
……
沒兵,自己募;沒錢養兵,自己賺。
沈溪心想,這可真應了之前的上疏,朝廷不用花一文錢,只是派了個人去平盜匪和倭寇。此去閩粵,不是辦差,而是去當活雷鋒!
沈溪帶着幾分不滿,乘坐僱來的馬車回到狀元府邸。
之前他讓惠娘和李衿一路穿男裝,現在就真有女扮男裝的人前來找他,而且是個老熟人。
玉娘。
“玉當家,好久不見。”
自從惠娘下獄後,沈溪有半年時間沒見過玉娘了。這會兒玉娘臉上兀自帶着幾分遺憾,道:“沈大人見諒,上次的事情沒辦好,奴家無顏前來求見。”
沈溪擺手:“過去的事,無需再提。玉娘此番前來,莫不是朝廷又有事要對我交託?”
玉娘微微搖頭:“妾身是奉命帶親隨一路護送沈大人南下,往閩粵赴任。”
“哦?”
沈溪眯眼打量玉娘,心想,莫不是玉娘又領了什麼特別的差事,然後跟着他去,到關鍵時候給他找麻煩?
但仔細一想,去平匪寇已經是很麻煩的事,他這次領的是皇差往地方為督撫大員,以玉孃的身份,已經很難借用劉大夏或者馬文升的名頭來壓他,讓他辦這辦那。這次去地方,沈溪有絕對的自主權,在不設“總督兩廣軍務”的情況下,他這個暫代總督,在閩粵桂地面上沒人能壓得住他。
“那便勞煩玉娘了。”
沈溪笑着説道,“許久未見到雲柳和熙兒姑娘,她們可還好?”
玉娘沒想到沈溪居然主動提雲柳和熙兒,趕緊道:“回大人的話,她二人會同行,大人需要的話,奴家隨時將她們送過來。”
“你還為本官養着呢?”
沈溪以前在玉娘面前,從不會表現得太過強勢,但在經歷惠孃的事情後,沈溪覺得有必要在這狡猾的女人面前保持足夠的權威。
沈溪一向有現代人的思想,就是人人平等,沒有誰比別人高人一等,所以他才會對宋小城和馬九以兄弟相稱。
但他明白,現在不能再以對等的身份跟玉娘相處,他不再是以前那個身無功名的沈家七少爺,他現在是三省督撫,正三品的朝廷大員,就算是臨時委派,你玉娘也該明白什麼叫尊卑有別。
你在一些事上沒有幫到我的忙,我也沒必要對你客客氣氣,這同樣也是一種對等的態度。
玉娘看出沈溪語氣的變化,好似更加有朝廷大員的派頭,當下恭謹道:“奴家將她二人養得很好,絕不敢壞了清白的身子,免得大人不喜。”
沈溪哈哈大笑:“那是當然,難道本官會撿別人穿剩的破鞋?”
這話説得一點兒都不客氣。玉娘説把雲柳和熙兒的清白身子留着,準備完整地送給沈溪作為禮物。而沈溪説不會要破鞋,變相是説,你玉娘就是這麼一雙破鞋,別把自己看得太過金貴。
玉娘苦笑了一下,點頭道:“大人提醒的是。”
“聽説,江鎮撫也會同行?”沈溪又問。
玉娘道:“是。江鎮撫是奉命,協同沈大人在閩粵之地辦差,但奴家……與他並無來往交集。”她這麼説,意思是跟江櫟唯奉的不是同一個衙門的指令,南下所辦差事也各不相同。
沈溪心想,你們除了聽我的號令辦差,難道還有別的差事和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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