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自問,他尚未有養外宅的資格,但不管怎麼説,眼下李衿都屬於他的“禁臠”……人是他買的,身份是他給的,一個連前十多年經歷都是假造的女人,在一個男權社會根本無法生存下來,必須要依靠別人活着。
最初只是一種買賣關係,但現在看來,倒好似成了沈溪的負擔,在尋找到妥善解決方法之前,他需要安置和養着李衿。
李衿沒有回報的資本,她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把自己當作沈溪的外宅,像奴僕對待主人那樣,向沈溪盡到侍奉的責任。
其實林黛和尹文跟李衿的情況很相似,她們也是無依無靠才留在沈溪身邊,可她們跟李衿最大的不同,是她們對沈溪有情,沈溪對她們也有意,是真正的********。
沈溪心裏有些不舒服,就算他真的想把眼前的女人佔有,也不想用這種主僕間簡單粗暴的關係。
“不想走,就留下來吧。”沈溪面沉如水,有些惋惜地説道,“户部高侍郎的案子業已審結,李家行賄罪名成立,另外還無中生有編造了幾個罪名……聽説涉案人等多被髮配邊疆……”
李衿聽到這話,先是一怔,很快淚水就流了出來。
若她還在牢裏,也會跟她的家人一樣被髮配,有很大可能會被人買去為妾為婢,甚至是被青|樓老闆買去出賣身體,那她的一生都會因此而改變,如今被沈溪提前贖買出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沈溪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若她能留在沈溪身邊,將來為李家翻案也並非不可能。
還有一點,就是沈溪不會虧待她。
“賤妾……是否能見親人最後一面?”李衿哭泣了一會兒,才帶着哀求問道。
沈溪搖頭:“你現在的身份,去見面只會害人害己,安心留在此處,到底李家並未有被判斬首之人……”
其實刑部上下都知道,李家倒黴不過是其財富遭人覬覦,加上攀附錯了人,因此斷案的時候都是高舉輕放,男丁最終被判發配邊疆做苦役,而女眷則留在教坊司和浣衣局,並未有誰獲死刑。
也就是説將來能翻案的話,李家的人可以重獲自由,説不得還可以追回部分資產。李衿知道,如今能給她這種希望的人,只有沈溪。無論是為自己的將來着想,還是為李家沉冤得雪留存希望,她都必須要留在沈溪身邊。
在她心底裏,就算不愛慕沈溪,但至少對沈溪有幾分崇敬,知道沈溪是真心想幫她,心裏面不討厭這個人。
若真是被李家的仇敵或以前的商業競爭對手買去,就比如她曾經厭惡至極的周胖子,那她寧可去死。
沈溪並未久留,他跟李衿間少了感情基礎。
二人從相識到其後相處,都是在誤打誤撞下發生,甚至從開始就沒往男女感情方向發展,相互間只是交易和利用。到現在沈溪把她贖買出來,二人關係明確,那就是一主一僕,李衿就好像是一件商品一樣,被沈溪買下,成為他的私有之物。
連生命都不屬於自己的女人,根本不敢在沈溪面前談任何條件。
……
……
乾清宮東暖閣,朱祐樘把幾位心腹大臣找來,商量事情,第一件事便是確定出使達延部的使節。
這是最後一次商討,只要商定就不會再作更改。
儘管謝遷、馬文升和傅瀚三人曾為沈溪努力爭取過,但眼下看來,弘治皇帝派沈溪作為正使出使韃靼的可能性很大,甚至達延部那邊也就等着這件事塵埃落定,與大明使節一起回草原。
“……陛下,老臣以為沈諭德年輕氣盛,不足以當此大任。”
首先發言的,並不是謝遷等幾位之前幫沈溪説過話的大臣,而是內閣次輔、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
與謝遷等人不想送沈溪去草原送死的原因不同,李東陽是不看好沈溪。
沈溪雖然做了不少事情,可在李東陽看來,還是太過年輕,涉及軍國大事,絕對不能兒戲。
恰好是因為看不起沈溪,李東陽此舉變相幫了沈溪一個大忙。
但工部尚書曾鑑卻有不同的見解,稟奏道:“正因為沈溪年輕氣盛,當多加磨練才是,前往草原宣揚大明天威不過是正常出使,一來一回用不上許多時間。再者,東宮講官中,本就不缺他一個!”
曾鑑完全是有意責難沈溪,因為在佛郎機炮這件事上,謝遷和沈溪的所作所為,讓他這個工部尚書下不來台,再加上曾鑑跟閔圭的關係還不錯,閔圭一向對沈溪有成見,自然盼望沈溪出京受苦。
草原那等苦寒之地,什麼都沒有,再加上其內部叛亂,此番出使註定會有諸多波折,就應該讓這小子多去受點兒磨練,讓他知道朝廷是尊卑有別的地方……別以為你是翰林官,年紀輕輕就想在別人頭上拉屎拉尿!
跟以往不同,朱祐樘並未挨個詢問每個人的意見,見李東陽和曾鑑意見相左,便把挑選出使草原使節一事暫時放下,轉了個話題:“倪尚書今日再次告病,之前他已接連上疏請辭,諸位有何見地?”
一個問題尚未解決,第二個問題又來了。
吏部尚書倪嶽體弱多病人盡皆知,不過如今滿朝上下,還真沒哪個老臣能接替這個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位置。
歷史上的倪嶽,正是死在自己吏部尚書任上,同樣是今年,只不過是九個月之後的事情。
關於倪嶽之事,所有人皆緘默不語,最後朱祐樘看着首輔劉健,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劉健看了看身旁老眼昏花的馬文升,道:“若倪尚書乞老歸田,能擔當吏部尚書職位的,恐只有馬尚書一人。”
一句話便説明七卿的地位排次。
馬文升論資歷可比倪嶽深多了,不過倪嶽走的是翰林院升官的路線,當馬文升在邊關打拼時,倪嶽舒舒服服地沿着翰林院編修、侍讀學士、東宮講師以及禮部右侍郎、左侍郎和禮部尚書的途徑青雲直上。
最後到倪嶽擔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時,馬文升已經當了十多年的兵部尚書,為此馬文升頗感不平,回到家中寫了一首詩,其中便有“朝罷憑闌一黯然,獨將心事訴蒼天”一句,發泄心中的牢騷。
眼下倪嶽終於又退了,若是直接提拔吏部侍郎上位,會顯得不能服眾。
這也是吏部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六部中若其他尚書出缺,或以尚書之間平調,或以侍郎升之,唯獨只有吏部尚書,掌管着天下官員的官帽子,基本都是從德高望重的老臣中抽人員接任。
這也是為何要在屠滽致仕之後,把倪嶽從南京兵部尚書職位上調到京城的根本原因。
朱祐樘點了點頭,連他自己也覺得讓倪嶽繼續當吏部尚書有些太難為人了,自從去年年底倪嶽卧牀不起,如今已有近一個月未參加朝會,吏部的事情可拖延不得。同時朱祐樘也覺得,馬文升足以當得起吏部尚書之職。
“但……”
朱祐樘依然有些遲疑,“這樣一來,兵部尚書便出現缺額……”
“陛下,不是有劉尚書嗎?”
尤侃侃謝遷此時站了出來,等他把人選提出來,這次不但弘治皇帝,在場所有大臣都點頭贊同。
不管這些大臣以前服不服劉大夏,但劉大夏現在在延綏打了一場大勝仗,振奮軍心士氣,而且劉大夏一向是弘治皇帝倚重的實幹之臣,經常為皇帝走南闖北,如今立下大功,人也六十好幾了,是時候回京享清福。
相比而言,六部中户部尚書管着錢袋子,似乎比起兵部尚書更尊崇些,但大明以武立國,兵部尚書在六部排行中位列第二,這也是倪嶽調任南京禮部尚書後,下一個職務是兵部尚書的根本原因。
對於皇帝來説,軍權肯定要掌握在放心的人手裏,而對劉大夏來説,兵部尚書比起殫精竭慮打理錢糧的户部尚書要輕省許多,正好可以養老。
可問題又來了,馬文升接替倪嶽,劉大夏接替馬文升看起來都很好,可問題是誰來接替劉大夏的户部尚書職務?
户部可不是人人都能幹,光會耍嘴皮的人,到了這任上肯定做得一團糟,就像劉大夏能力這麼強的人,在户部尚書任上這兩年,做得也只能算是中規中矩。
弘治朝晚年,大明財政赤字愈發明顯,只是有着之前的積累,才未出現大的問題。可現在北關相繼經歷戰事後,國庫空虛的問題又擺在了明面上。
李東陽進言:“陛下,老臣以為右都御史佀鍾德才兼備,或許可執掌户部。”
佀鍾跟馬文升、李東陽的關係很好,歷史上,恰好是佀鍾接替周經為户部尚書,也是因為沈溪的到來,歷史發生偏轉,劉大夏中途插了一腳成為户部尚書,才讓佀鍾一直在右都御史的任上一干就是多年。
“好,那此事就這麼定了。”朱祐樘在徵求眾人的意見之後,把人事任免就此決定下來。
朱祐樘是個喜歡聽人意見的皇帝,不但六部尚書,連內閣大學士的任免也基本是由七卿和內閣大學士自己提出,再經過稍微商討之後做出決定,這也是明朝容易出現朋黨的根本原因,很多官員都是可升可不升,但若朝中有人,那升官就容易,否則就有很大的可能一直籍籍無名,在一些無關輕重的職位上憋屈至死。
朱祐樘有散會之意,劉健提醒道:“陛下,那出使韃靼之人?”
“這個……”
朱祐樘就差直接把沈溪的名字點出來了。
謝遷突然走上前,道:“陛下,老臣這裏剛收到一份上疏,是沈諭德呈遞上來的,請陛下御覽。”
所有人均詫異地打量謝遷,雖然聽説過謝遷跟沈溪走得近,但現在居然替沈溪遞上疏,這就有點兒僭越的意思。
你內閣大學士不應該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嗎,人人上疏都由你來轉遞,那通政使司是留着幹什麼的?
朱祐樘接過後耐着性子看了看,發現裏面的內容見解獨到而精闢,其中提到關於對草原各部族分化離間之策,深合朱祐樘之心。
朱祐樘心想:“這簡直跟朕心中想法如出一轍,就好似朕肚子裏的蛔蟲!”
“謝愛卿,這真是沈諭德所寫?”
朱祐樘臉上湧起燦爛的笑容,讓所有人莫名其妙。
“正是。”
謝遷稟奏道,“沈諭德雖然年輕,但對邊疆之事多有見地,如今又在延綏鎮立下功勞,只怕韃靼人會因此而對他進行拉攏……”
**************
PS:第四更!
哇,終於寫完一章,好累啊!看在天子如此勤奮的份兒上,大家不來一波訂閲、打賞、推薦票和月票支持嗎?
謝謝您的慷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