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丕與他的父親謝遷性格上有相似之處,都是交遊廣闊,只是謝丕遠沒有老狐狸的狡猾多端,對人足夠坦誠。
沈溪想到謝遷編排他做這做那,最後卻將他趕出府邸,心裏多少有些介懷,但倒不至於因此而對謝丕有所疏遠。
謝丕畢竟是可造之才,歷史上的謝丕可是兩年後順天府鄉試解元,更是弘治十八年會試的探花郎。
跟謝丕去參加秀才級別的文會,顯然沒什麼必要,但沈溪又再一想,跟謝丕多親近也無不可。
就在沈溪兩難之間,謝丕趕緊再次勸道:“學生今日拜訪,還帶了小侄兒一同前來,並邀請家父在朝中幾位故友之子,他們聽説有機會拜望沈翰林,頗有期許。”
謝丕的侄兒,那就是謝遷的孫兒。
謝遷長子早亡,二兒子謝丕如今才十七歲,沒聽説謝恆奴有什麼兄弟姐妹,那謝丕口中的侄兒不就是謝恆奴?
沈溪問道:“人在何處,為何不將謝公子請進來?”
謝丕笑道:“我先進來請人,她在馬車裏等候,其實她常對我提及,想多見見沈翰林您。”
沈溪心想,那就是謝恆奴沒錯了,也只有謝丕這樣相對胡鬧的年歲,才會帶謝恆奴到外面的世界走走,謝遷可是把這小孫女藏得嚴嚴實實,若非機緣巧合,沈溪根本就無從見到這樣的閨中少女。
盛意拳拳,沈溪不再推辭,點頭道:“好,我與家人説過,這就出去,請謝兄在外先行等候。”
謝丕喜出望外,他雖為閣老之子,但並無官宦子弟的架子,反倒對沈溪很恭謹,這也足以説明此人待人以誠。
沈溪心想:“謝老兒自己為人陰險狡詐,家教倒是挺好,兒孫才德都出類拔萃。”
沈溪到房裏跟謝韻兒一説,謝韻兒多少帶着一絲幽怨。
其實在二人分房的這些日子,她一直忍受相思之苦,正是情義最濃、恨不能如膠似漆之時,卻被林黛打攪,以至於二人要顧及林黛的感受,一直未能同榻,本來謝韻兒還打算幫沈溪沐浴時跟沈溪恩愛一番。
“晚上早點兒回來。”謝韻兒幫沈溪整理衣服,輕聲道。
沈溪微笑着點了點頭,卻在謝韻兒不留意時,湊上去一口吻在謝韻兒唇上,謝韻兒登時雙頰通紅,輕輕推了沈溪一把,然後親自送沈溪出了中院。
沈溪到了院子門口,謝丕已站在門前的馬車旁等候,卻見一個身着男裝、身材嬌小模樣俊俏的小廝正衝着自己眉開眼笑,三步變作兩步跳過來,在沈溪面前立定,唇紅齒白:“七哥,真的是你啊。”
正是與沈溪在謝府見過兩次的謝恆奴。
謝丕走過來道:“不得對沈翰林無禮,跟你説好了,今天出來不許多説話,凡事看看就可,回去後不要對你祖父説及,知道了嗎?”
“嗯嗯,二叔,我知道了。”謝恆奴在謝丕面前就好似個小乖乖女,把眸子斜向沈溪時,眸光中滿是歡欣。
謝丕這才過來想扶沈溪上馬車:“沈翰林,這邊請。”
謝家陪這位二少爺和孫小姐出來的人只有個車伕,其實謝遷平日不顧家,就算謝丕偶爾帶謝恆奴出來走走斷無發現的可能,但沈溪總覺得這樣不經謝遷同意而跟他的兒孫見面,被老傢伙知道肯定又會給他穿小鞋。
三個人擠在馬車裏,謝恆奴笑道問道:“七哥,你就住在這裏啊?”
沈溪沒回答,謝丕道:“不住在這裏還能住何處?要稱呼沈翰林,或者沈大人。”
這次謝恆奴有些不樂意了:“還是稱呼七哥好嘛,想必七哥也不會介意的吧?”
沈溪又笑着點點頭。
馬車不多時到了一處茶樓前。
下了馬車,謝恆奴的目光就沒再離開那喧鬧的街市,對她而言,這是一個新奇的世界,好多人,好多的新鮮事物,面前還有高高的樓宇,裏面擺着桌椅板凳,有很多人在那兒喝茶品茗,談天説地。
“二弟,你再不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遠遠的,一個十**歲的青年走過來,身邊也帶着個嬌俏的男裝女子,向謝丕熱情地打招呼。
“二兄,還有史……公子。”
謝丕一見到那女子,本來自然的臉色,登時變得面紅耳赤。
稱呼男子為二兄,稱呼女子則為“史公子”,明顯有貓膩啊。
連那女子,面色也帶着幾分羞紅,沈溪一看心裏便大概明白了,這分明是郎情妾意嘛。
謝丕給沈溪介紹了對面的二位,年長些的男子名叫史鸞,是右都御史史琳的二公子,至於女子,則是史琳的女兒史小菁。
卻説史琳跟謝遷同為餘姚人,二人相交莫逆,連他們的兒女互相之間關係都很好,至於史小菁跟謝丕之間早有婚約,如今史小菁年已屆十六,兩家相約在年後替這對年輕人完婚。
“小菁姐姐……”謝恆奴可不像謝丕那麼靦腆,上去就拉着史小菁的手,很顯然她們很早就認識。
謝丕沒好氣地道:“沒規矩,在外不能這麼稱呼。”
謝恆奴狡黠一笑,笑着説道:“小菁嬸嬸。”
一句話就讓謝丕鬧了個大紅臉,因為謝恆奴與史小菁之間年歲相仿,所以一直當作是閨中姐妹,但其實史小菁是要高謝恆奴一輩的,將來會嫁入謝家,作為謝恆奴的“嬸嬸”。
史小菁對謝恆奴很憐愛,畢竟都知道謝恆奴自小失去爹孃,孤苦無依,將來她嫁入謝家,也是作為謝恆奴的長輩,自然對這個小妮子多有照顧。史小菁道:“在外別如此稱呼,還是稱呼我史公子。”
“嗯嗯。”
謝恆奴高興地點了點頭,卻還是拉着未來嬸嬸的手,把沈溪介紹給她認識,“史公子,這就是七哥,他可好了,上次還幫我抓長蟲呢。”
之前謝丕已向兄妹二人介紹過沈溪,知道沈溪的身份並非普通士子,而是朝廷命官,同時還是東宮講官。
天下間能做東宮講官的人一共才九位,足見沈溪深得弘治皇帝器重。
史小菁對沈溪道了個萬福禮,頭低下不敢正視,沈溪恭敬回禮,與三人一同進到茶樓內。
“謝案首來了。”
剛上二樓,便有人喊,馬上一羣人圍了過來。
謝丕既為閣老之子,又在院試中拿到案首之位,前途無量,別人對他唯恐巴結不及,至於史鸞那邊,雖然才學不在謝丕之下,可畢竟他父親只是右都御史,在謝丕面前稍顯遜色不少。
“諸位,看我把誰請來了。”
謝丕滿臉自豪地説道,“這位便是新科狀元,現任詹事府右中允兼翰林修撰,東宮日講官沈溪沈大人!”
沈溪拱拱手道:“諸位有禮。”
旁邊人等一片驚歎之聲,有人道:“世人都道沈翰林十三歲中狀元,都覺未必可信,今日一見……果然是英氣逼人的少年郎啊。”
“謬讚,謬讚。”
謝丕一把沈溪推出來,沈溪立即成為在場所有人矚目的焦點,過來問候行禮的人絡繹不絕。沈溪面對別人的恭維不是一次兩次,見怪不怪,應付這種場面遊刃有餘。
這天來參加文會的士子,多在十五六歲到二十四五歲之間,大多為生員,也有小部分未中生員但過了縣、府兩試的童生,其中一多半官宦子弟跟謝丕的關係都不錯。
其中兩人引起沈溪注意,年歲都不大,一人只比沈溪年長一歲為十四歲,卻已中生員,人卻顯得謙卑,等謝丕一介紹,沈溪才知道是弘治十五年探花,後來官至南京户部尚書的李廷相。
另一人名叫董玘,年方十二,如今雖然連生員都不是,卻已過府試為童生。雖然董玘如今年少無名,但在六年後高中弘治十八年禮部會試會元、殿試榜眼。
董玘和李廷相都是年少成名的典型,不過跟沈溪一比,他們便相形見絀,不過二人都沒有像吳省瑜那樣心高氣傲,給人的感覺是知情守禮,在眾多參加文會的士子中並沒有顯得很突兀。
眾人將沈溪簇擁着坐到主位上,有人馬上提了一嘴:“兩年後的順天府鄉試,沈大人或許就是主考官呢。”
一句話,便道盡這些人為何對沈溪如此恭維。
他們除了是在巴結一顆朝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其實也在為自己日後的考學做準備。
眾所周知,順天府和應天府每屆鄉試的主考,必會從翰林官中出,翰林官中最有可能被選派的就是詹事府兼翰林官銜的太子講官,刨去幾個學問太大的,諸如吳寬、王鏊等人,其實能作下屆順天府鄉試主考官的人已經屈指可數,沈溪卻是其中最有可能被選派的。
就算沈溪下屆順天府鄉試不是主考官,也可能會在下下屆擔任主考,甚至成為會試主考、同考或者殿試閲卷官,跟沈溪打好關係總歸無錯。
如此一來,讓這次文會的性質稍微有些變味,來人探討的不再是學問,反倒是刻意與沈溪攀關係,看看誰對沈溪的過往更瞭解,將他之前科舉的過程詳詳細細説出來。
“……沈大人縣、府、院三試連過,又在鄉試、會試、殿試連斬三元,金殿折桂,為我大明朝開國以來第一人是也……”
最後連謝丕也有些聽不下去了,趕緊打斷一眾好友的恭維,拱手道:“諸位,今日請沈翰林過來,是想請他對我等學問上的事有所指導,若如此糾纏沈翰林,只會令請教學問的大好機會白白浪費,諸位何不準備一番,向沈翰林發問呢?”
別人一看恭維這招不好使,或許在沈溪面前彰顯自己的學問更行之有效,最好找個只有自己跟沈溪兩人才知道的問題,既成全沈溪的面子,還顯出自己知識淵博,最重要的是能給沈溪留下深刻的印象,為日後科舉進仕增添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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